第17章 杀机与爱意
但也只是一瞬,他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常。
正好侍应生端了菜上来。
牛油果沙拉、地中海风味的薄饼、两份牛排、两杯果汁。
其中一杯是水蜜桃。
冬天的水蜜桃属于反季水果,市场价相对昂贵,他把那杯水蜜桃汁推给宁安,又亲手给她切牛排。
宁安并没有立刻接过那杯果汁,脸上亦有明显的迟疑。
蓝却不抬头,他一面替她专心致志地切牛排,一面催她喝水。
“我水蜜桃过敏。”
“我知道。”
像是有强迫症似的,蓝把牛排的每一块大小都切的一模一样,他话已至此,宁安也只好拿起那杯水蜜桃汁喝了起来。
但系统并没给出任何危险提示。
她心理隐约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喝掉这一杯水蜜桃汁,就是在像他证明自己其实拥有部分从前的记忆,不然作为一个信仰着他的信众,又怎么会为这点小事和他唱反调。
在吞下那杯果汁的时候,他看见她耸动的喉头,看着她随即泛红的脸和身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走到了她的跟前。
宁安的过敏反应相当严重,她感觉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不像之前每次过敏那样痛苦。
她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他捏着自己的下颌。那双手遒劲有力,指腹皆有薄茧,他应该没用什么力气,却还是跟要把她捏碎似的。
他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就快要吻上她了,宁安却已经快要不能呼吸,那一刻,他的手从她的脖子抚摸到锁骨,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然后他喂了她一块肉。
“吃掉。”他说。
因为系统一直没有提示她有危险,所以她还是照着蓝的话做了。而不知道他在那块肉里加了什么,那口肉下肚后没多久,她的过敏反应竟然彻底好了。
唇齿所余,皆是水蜜桃的清香。
蓝已经坐回了她的对面。
宁安这才发现他已经将周围清场,只见他低头吃着自己的那份牛排,并不抬头多看她。
她看着他拿着刀叉的手,刚刚就是这双手捏着她的下颌,抚过她的脖颈,落上她的锁骨,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对她应该是有杀意的。
为了确认这个猜想,她问系统。
“刚刚蓝是不是想要杀我?”
“是。”
系统不假思索。
“那……为什么没有提示我危险?”
即时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她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因为,就在我准备提醒你的时候发现,他的爱意盖过了杀意。他不止是为了试探你,簌簌。”
宁安感觉到系统似乎被蓝那种矛盾的情绪打动了,她虽然和系统共感,但和系统随时能监听到她的内心不同,这是她第一次监听到系统的内心。
原来系统是这样的审美。
那它和魔尊还真是般配。
宁安不过这样想了须臾,就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看了蓝一会,说出她再见他以来第一句动听的话。
“谢谢你让我可以无所顾忌的尝到水蜜桃的味道。”
这是属于你那埋在杀与欲里,最隐秘的爱吧。
她想。
蓝吃东西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他笑了笑,并不回应她。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久久冰封的心,像是忽然生了一丝裂缝,给了光一点喘息的机会。
“和男朋友感情怎么样?”
可他似乎并不愿意阳光在他的心上流连太久。
宁安心中闪过一丝紧张,她下意识想要保护顾予,于是如忽然炸毛的刺猬一样,极是小心谨慎地说了句还行。
蓝见她这样,也不再找这个没趣。
后续的大部分时间都很静默,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忽的升起一股没由来的怖惧。
六点半。
宁安看着仍不离开的蓝,在听见顾予那一声宁安的那刻,终于将心里的恐惧化为实质,非常结实的打了个寒噤。
蓝此时坐在她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着她似乎有些发白的脸色,低着头轻笑起来。
“蓝先生。”
顾予知道宁安最近和何夏何小姐走得近,也帮她主导着修建孤儿学校的业务。
他消息灵通,知道这件事蓝先生也参与其中,但他没想到蓝先生竟能亲自拨冗前来见宁安。
其实顾予并不单纯,只是蓝的光环太甚,以致他暂时没敢往那方面想。
蓝这才把目光从宁安身上挪开。
“不妨碍你们,我走了。陈小姐记得过两天去找我盖章。”
“我送先生。”
顾予温柔地看了宁安一眼,却殷勤地跟上蓝,离开之前他发现宁安似乎有些神思不属,以为她是累了,便在她耳边轻声嘀咕了句:“晚上带你去兜风。”
蓝听见了。
但他步子不顿,甚至连脸上的笑也不歇,因此直到顾予送他出门,都未在他身上看到丝毫破绽。
宁安在他们暂时离开之后强行让自己恢复镇定。
“蓝会法术?”
她问系统。
系统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比她要深很多,因此在确定了哪些现在能告诉她哪些现在还不能后,便答:“与其说是法术,不如说他手里有点东西。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曾经达到了近神的地步,蓝曾是那些残存文明的守护者。”
顾予刚好在这时送别蓝,回到了她的身边。
这天晚上,她和顾予回了家。他们都是成年男女,经历过一系列的暧昧和推拉,也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情我愿,哪天都能是新婚夜。
冬天的夜晚,即使他屋里的暖气烧的很足,宁安仍觉得自己想要过度的索求温暖。在他缠绵的吻落下来的时候,宁安听见自己问他:“你会一直这么爱我吗?”
她听得见他的心跳,是那样的健康。
在高低的起伏与律动的频率中,她听见他虔诚而诚恳的剖白。
“我会一直爱你,安。”
我爱你。
好像在很模糊的记忆里,在血流干之前,那逐渐冷却的身体,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来。
“我爱你,阿宁,愿你安息。”
她在现世的温暖中感受着旧日的绝望和黑洞。
她于是搂紧了顾予,像是要搂紧那无着的希望。
但她知道,没有用。
第二天宁安醒来时发现顾予已经出门去了,看来最近林向瑜的基金会实在是风雨飘摇。
她看着桌上留下纸条和新手机。
“送你的。”
言简意赅,有一种踏实的爱意。
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过。
系统偶尔和她说说蓝现在的境况,她和顾予几乎吃遍了都城所有好口碑多米其林,冯家现在如日中天,林相也雷厉风行的推行了几项惠民政策作为挽回声誉的反击,不过势头到底不如前。
林向瑜基金会的风波终于平息,她被接回林家,宁安因为和顾予交往的关系还见过她几面,不知道她后来在蓝宅又经历了些什么,宁安觉得她变得内敛了许多,更对之前她们一起经历过的事绝口不提。
转眼已是深冬,这几天雪花纷纷扬扬,餐厅也应时推出了热红酒,她的店因为品控过关,价钱适中,虽然才开了两个月,但现在也算小有名气。
建立学校的事开始走上正轨,宁安作为莫名被任命的负责人,也跟着忙碌起来。
何夏最近又开始对男女平权的公益组织感兴趣。
想想这几个家族的千金,虽然除了东方淳以外她们都算是事业女性,但林向瑜和冯莺多少信仰或遵从男权,唯有何夏并非如此。
宁安自认自己对此类意识形态上的事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如果非要选择,她更青睐何夏的价值观。
于是在何夏邀请她一起从这个板块入手做一次新的业务尝试时,她欣然接受了何夏的邀约。
东方采失踪已近两月有余。
东方家因为家主的失踪逐渐分裂成两派,目前以东方衍为首的少壮派占上风。
东方衍很小的时候便被东方采送去了军校,后来军校毕业回归家族,但那些年的寄宿生涯,还是让他养成了朴素的生活习惯和作风。
不过这种朴素是相对的,尤其东方槿搬过来之后,他为表真心,竟照着东方槿的审美重新布置了房间。
冬日,紫色的貂绒大衣披在东方槿的身上,这时节也没有花开,她的手折在那光秃秃的树枝上,对着前方发呆,也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个坚实的力量把她揽进怀里。
她如今比从前添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回头似真非假地嗔他:“当心人看见。”
“这怕什么。”
他们的交往是过了明路的,光明正大,连一向乖张的东方淳在被东方衍教训过一顿之后都不再在明面上为难她。
所以大家都在恋爱。
只有何夏在搞事业,而蓝在搞事。
午后的阳光熹微,她知道自己现如今不过是借来的一点平淡生活,即使每一天她都过的无比珍惜,也还是比谁都明白好景不长的道理。
今天是她去找蓝签字的日子。
冬天的太阳有时候也不像太阳,她叫了辆人力车前往蓝宅,但对方在听说她的目的地后立刻表明愿意分文不取。
这大概就是信仰的力量吧,我也曾被这样信仰过吗?
她想。
不过下车前,她还是坚持给了车夫足够的钱。像是想要用一种隐秘的方式对抗他对蓝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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