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外篇：往事不随风（4）

［仙长和他带大的孩子们·其三：地牢］

        大概八年前。

        寻常的某天，幽暗的地牢里响起了微弱的呼吸声，那具“尸体”再次活了过来。

        苏启零睁开眼，身体已经恢复了知觉，后背的疼痛已经消失，只有破烂不堪的衣服和地上的血迹能证明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整理了一下头发，脱下被摧残得仿佛破布一样的衣服，又清洗了一下身体。冰凉的水流过肌肤，终于让他的思绪清醒过来。

        接下来……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他心中泛起一股苦涩与茫然。擦干身上的水，翻出干净的衣服换上，他仿佛依然是人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少爷，然而黯淡的眼神，似乎又令他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接下来要开始新的一天了，虽然苏启零并不知道一天大概多长，也不知道今天是他被关在这里的第几天，但……谁在乎呢！找点事消磨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正在思考之际，一个不同寻常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苏启零连忙屏住呼吸侧耳听去，只听“吱吱”“吱吱”，好像是老鼠的叫声。苏启零顿时喜出望外，他连忙将头最大限度地靠近铁栏杆，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

        终于，在一个角落，苏启零发现了那只小老鼠。他激动得差点哭出来，紧握栏杆的手不住颤抖。

        他终于不再孤单了。

        从那之后，每当饭食被传送到这里后，苏启零都会捏一点放在栏杆边。最开始那只小老鼠还很怕，有一点声响就藏起来了，但逐渐的，许是它饿极了，又或许是发现苏启零没有恶意，竟跑过来将那一点食物吃掉了。

        这令苏启零差一点笑出来，他难以压制内心的喜悦，然而当他想要靠近一些时，那小老鼠便又跑开了。

        这样相处的时间久了，小老鼠也逐渐对苏启零放下了戒备，竟然会沿着苏启零的裤角爬上来，在他手中短暂地待一会。有了这个特殊的“朋友”，苏启零感觉地牢里的日子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即便小老鼠不会说话，但属于活物的生机，依然能使苏启零的内心受到些许慰藉。

        然而有一天，苏启零照常在栏杆边放上吃的，却不见那一团黑色的小影。他就这样等了很久，也不见小老鼠出现，担忧与焦虑不禁蔓延上他的心头，可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他索性坐了下来，静静等待那团黑球出现。可无论他等多久，等到饭菜都馊了，也不见小老鼠出现。

        它不会再回来了。意识到这件事的苏启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无尽的绝望和迷茫吞噬了他的思绪。

        从那之后的一段日子，苏启零每天都魂不守舍，他一口饭也没吃，只会静静地呆坐在地上，看着外面的某个角落。

        “嗒、嗒……”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苏启零猛地一怔，瞬间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抓着栏杆。

        当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苏启零浑身都开始颤抖，一股莫名的委屈瞬间覆盖了所有情绪。

        今天的苏离洛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他走到牢房边，放下手里的烛灯，轻声问道：“我很久没来了，你还好吗？”

        苏启零疯狂摇头，眼泪夺眶而出。眼看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苏离洛吓了一跳，连忙打开牢门，接着立刻变走了钥匙。

        门被打开的瞬间，苏启零几乎是扑过来的，只见他把头埋进苏离洛怀里抽噎个不停，眼泪浸湿了苏离洛的衣裳。

        苏离洛有点发懵，这小子怎么这么反常？

        “你这是怎么了？”苏离洛问道。

        “我……我，呜……”苏启零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将手搂得更紧。

        只听苏离洛轻笑一声，问道：“想我了？”

        往常听到这句话，苏启零大都会先愣一下，再有些违心地点点头。然而这一次，他丝毫没有犹豫，很大声地回答道：“是的！”

        这一次，是他绝对发自内心地说。

        “这样啊……”苏离洛摸了摸苏启零的头，“怪我，总是那么忙……”

        明明禁锢了他的自由，却又不能时刻陪在他身边。苏离洛鲜少地感到了些许愧疚。

        正当他想再说些什么时，苏启零忽然抬头看向他，神情似乎有些悲凉。

        “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不来了……”苏启零的眼角还挂着眼泪，映得那死气沉沉的眼眸似乎也有了些光亮。

        “不会啊，当然不会！”苏离洛似乎被这说法惊到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你疯了吗？”

        “也许是吧……我不该这么问的。”苏启零顿时有些慌张，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离洛的神情，令他出乎意料的是，此刻苏离洛的脸竟不似往日那般风云变幻，只有平淡与安静。

        只见苏离洛的双眼久违地盛满了温情，而这目光就落在苏启零脸上。

        “哥？”苏启零试探着叫了一声。而苏离洛也只是淡淡地应着：“嗯。”

        “哥。”苏启零的语气肯定了些。苏离洛则是再次点点头：“我在。”

        “哥！”苏启零认真叫道。“哎！”苏离洛看着他笑了，但实际上，在看到这认真的神情时，苏离洛脑海中忽然浮现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小蒋……

        仇恨与爱惜一同冲进他的大脑，搅乱了所有思绪。他望着眼前的人出神，忽然被苏启零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你只是我哥，也只是我哥，对吧？”

        苏离洛从这绕口令般的话中听出了他的意思，答案几乎要不过脑子地溜出，却又在嘴边被拦了下来。

        “是，也不是。”再三思量后，苏离洛回答道。

        “那现在，你是不是？”苏启零的眼眸垂下，语气有些奇怪，不像害怕，也不像疑问。

        苏离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不像。”模棱两可的答案，令苏启零心头一紧。

        只见苏离洛抬起手，轻轻摩挲苏启零的脸，眼中似有一层迷雾，令人看不清情绪。苏启零犹豫着闭上眼，接着嘴唇便感受到柔软的触感。

        答案就在这里了。

        但一切并没有像他所认为的那样。苏离洛只是抱着他，柔柔落下几个吻，没有再做什么。

        他半信半疑地睁开眼，恰好看到苏离洛也正看着他。简直像做梦一样，今天的苏离洛，太安静了。

        “我应该做些什么吗？”苏启零问道。

        然而苏离洛只是摇摇头。

        苏启零瞬间明白了，今天是个宣泄情绪的好机会。意识到这点后，他努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心底的悲伤却仿佛大坝坍塌，再也无法阻挡。

        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无尽的痛苦、委屈，都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他靠在苏离洛怀里，任凭眼泪无声流淌，逐渐地，肩膀也开始颤抖。苏离洛拍了拍苏启零的后背，他知道，任何安慰的话放在这里，都显得那么可笑。

        因为他就是痛苦本身。

        直到苏启零有些哭不动了，他拉了拉苏离洛的衣角，半梦半醒般说：“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苏离洛问。

        “你去死吧。”苏启零面无表情地看向苏离洛说。

        苏离洛皱了皱眉，其实这个要求也并不是不能答应，只是他似乎依然对世间有什么留恋，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于是他摇摇头。

        “去死……去死……”苏启零迷迷糊糊地说着，抬手一拳一拳向苏离洛锤去，但手下却无力，只是软绵绵的。

        突然，苏启零感觉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四肢都无法动弹。

        哭过头了？还是一下子情绪太激动了？他也不清楚晕倒的原因。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苏离洛已经离开了。顿时，苏启零心里升起一股没来由的凄凉，孤独再次包围了他。

        然而记忆忽然闪回，晕倒的半梦半醒中，似乎感受到了不属于自己身体的温度，还有一丝丝奇异的快感。

        翻涌的恶心顿时令苏启零皱起了眉，但他依然贪婪地呼吸着，此处仍混杂着属于苏离洛的气息。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懒得思考自己怎么了。大概是病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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