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得好死

　　正午的太阳高挂，白晃晃的阳光烘烤着地面。走在屋檐底下尚觉清凉，一出了回廊便能感觉到从地面升腾起来的热浪。

　　西庭的空地上，远远的就可以看到一小片桃树林，在蜿蜒的人造沟渠后方。看布局，是精心设计过的。桃花林后侧的墙上开了透花窗，以瓦片和狭薄青砖搭砌成花瓣状，倒影映在沟渠里，煞是美观。

　　桃树的种植也很讲究，疏密不同，浓淡有致。

　　桃叶的掩映下，隐约可以看到有个灰色的人影在晃动。大约就是阿爽所说的那位刘阿伯了。

　　看到那个人影，阿霜顿了一下，踌躇片刻，回头对他们说：“我和他之间有过节，就不过去了。你们自己小心点，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李怀石走在前面，大大咧咧的摆摆手，说：“没事，你在这等着，我们去就行了。”

　　阿霜点点头，一脸歉意的退到太湖石边上。

　　跨过沟渠，已经可以看到那个矮瘦的老头。听阿霜的意思，这个人至多五十出头。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曝晒在太阳底下的原因，看起来像是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

　　整个人佝偻着身子，脊背向前弯曲。皮肤也干枯又皱缩，只有手臂上看起来比较正常，似乎可以看到肌肉的线条。黝黑的手臂，随着他剪树枝的动作，有力地在空中挥舞。乍一看，像一块晃动的树皮。

　　“没有错，昨日我看到的，就是他。”李怀石转头看了看陆仲安和赵子遇，说完不等二人跟上来，就先快步走了过去。

　　“刘老伯，我是官府的人，我们昨天下午见过的，你可还记得？”

　　树下的人没有反应，像是没有听见，依旧挥着膀子剪枝。

　　“诶？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李怀石的嗓门很大，赵子遇走在最后面都被震得耳朵生疼，忙不迭得抬起左手捂了捂耳朵。

　　就算是耳朵再不好使，也该听到了。可是那个精瘦的老头，仍然像是没听见似的。

　　李怀石是个急性子，忍不住站到了他面前去：“刘老伯。”

　　“咔嚓！”

　　一声干脆的木枝断裂声，紧接着，被剪下来的桃枝，精准地落在了李怀石头上。

　　“哎呦！”李怀石抱头跑回二人面前，竟是被砸的眼泪都出来了。撇撇嘴，李怀石黯然的说：“还是你们上吧。”

　　“凡是不配合查案的人，按律可直接逮捕。”陆仲安看向树下的背影，声音像是沟渠里的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寻常的人，听到这样的话，早该吓得回过身。但这个刘老伯，居然毫无反应。树皮一样的手臂，在刺目的阳光底下，用力的挥着。晃得赵子遇有些睁不开眼睛。天气真的转暖了，在太阳底下一路走过来，赵子遇身上都有些微微冒汗。

　　又往前走了几步，刘老伯也换了个位置，转过身来修剪背面的桃枝。

　　就在转过来的一瞬间，刘老伯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也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赵子遇正用袖子擦拭额头上的薄汗，听到“咔嚓”声停了，不由得抬头一看，却发现树下的人正盯着她。

　　对上她的眼睛后，刘老伯手里的绞刀缓缓滑落到地上。那张干枯丑陋的脸，也缓缓露出一个阴森的笑。

　　炙热的烘烤还在继续，赵子遇却觉得后背沁出了冰凉的冷汗。像是被窥探了内心，那毛骨悚然的笑就那样定住了她的四肢，叫她浑身都动弹不得。

　　这个人……到底为什么。

　　压抑的感觉扑面而来，热浪浮动，什么都看不清，天地都在扭曲。不安连同恐惧，争先恐后的钻进大脑，赵子遇几乎喘不上气。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一黑，有什么阻断了她的视线。恐惧豁然退去大半，淡淡的沉水香安抚着她的心神，令她渐渐平复下来。

　　是陆仲安挡在了她前面。

　　“那株兰花在何处。”陆仲安平静的问。

　　“不是被火烧死了吗。”刘老伯大笑，笑声嘶哑干瘪，像是腐烂的枯骨碰撞发出的声音。

　　“你该知道，我问的是门口花盆里的兰花。”陆仲安声音沉郁。

　　“都是神的旨意。”刘老伯捡起地上的绞刀，佝偻着腰走到桃树前面，用力绞断一截树枝，缓缓道：“报应不爽，兰花不得好死，人也不得好死。”

　　“你怎么知道花和人都是不得好死？”李怀石抱着头，离得远远的问。

　　刘老伯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死掉的兰花，被我埋在树下做肥料了。”

　　李怀石还要问什么，陆仲安却转过身，往回走了。

　　“诶，这就走了？你们不是还有问题要问吗？”李怀石追过去。

　　“他不会在回答了。”陆仲安淡淡道，走到赵子遇面前，看了她一会。

　　赵子遇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见他看过来，默默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走吧。”陆仲安放缓了语气。

　　赵子遇点点头，垂眸跟在他身边。

　　然而，刚走出去两步，后面又响起那个嘶哑的声音。

　　“有的人，生来就是晦气的灾星。但凡和她沾上关系的，哪个不是心怀鬼胎。带你们来的那个阿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说会道的皮子底下，实则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怀石回过头问。

　　树下的人却是再没了声音，只余下咔嚓咔嚓的剪枝声。

　　出了西庭，赵子遇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方才那种感觉，太过诡异。特别是那道视线，实在叫人不得不在意。

　　阿霜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还小心翼翼的问刘老伯有没有为难他们。

　　提及为难，赵子遇想到什么，走到阿霜身边问她：“刘老伯和苏小娘之间，可曾发生过什么冲突？”

　　“啊？”阿霜好像有些诧异，摸着脑袋想了想，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刘老伯那个人，跟谁都或多或少有矛盾吧。我也是因为有一次，不小心踩到他刚修葺完的草坪，被他骂了很久呢。”

　　阿霜是苏晚风的婢子，几乎是随时跟着苏晚风的。若说一点都不知道其中过节，似乎奇怪了些。但赵子遇也不打算强迫她说，只又问道：

　　“我见刘老伯对苏小娘敌意很重，这也许是重要的线索，烦请你再想想，可有旁的人会知晓其中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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