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你怎么在这儿？”
章橘颂有些惊讶。
夏之恒把伞朝她的方向倾了倾：“有些事，反正高考也考完了，就当散心。”
他很自然地朝宿舍的方向走：“是回宿舍吗？”
“啊，是的。”
有了伞遮雨，章橘颂的步伐放缓，随意闲聊。
“我一点半的车票，回家去。”
“这么巧？”夏之恒笑起来，“我也是这趟车。怎么样，要不要一起拼车？”
章橘颂犹豫了一下。因为是放假回家，有大件行李，坐公交地铁不方便，所以一早就有人在学生群里拼车，节约车费。
她已经和另外两个陌生同学聊好了，这节骨眼上要是单独和夏之恒拼车，怕是会让她们为难。
章橘颂有些为难：“嗯……不过我之前和另外两个同学约好了要拼车来着。”
“这样，”夏之恒沉吟了一下，“四个人坐一台车好像也可以？我就一个书包，没别的行李。”
“那我问问。”
好在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在确认没有放不下行李的顾虑之后，都不反对。
走到女生宿舍楼底下，章橘颂同夏之恒说：“你稍微等会儿，我拿了行李就下来。”
“好。”
夏之恒收了伞，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
确认看不到，他立刻摸出手机，检索车票。
没票。
距离发车时间很近，加上是学生放假的热门出行日期，哪里有什么车票余量？他刷新了好几次，依然显示“售罄”。
……
当章橘颂拖着一个24寸行李箱出来，只看见夏之恒盯着手机，一脸凝重。
“有什么事吗？”她轻声问。
夏之恒把手机收起来，若无其事：“朋友有点小麻烦，好在解决了。现在是去等车？”
章橘颂点点头：“是的，快到约好的时间了。”
说着，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把旧伞撑开，用的时间长了，伞面有一个小洞，偶尔会凝结一滴水落在发头上，但好歹可以用。
“姐姐，行李箱给我吧。”
“不用不用。”
章橘颂连忙拒绝，她一向是不喜欢麻烦别人的。
“那太麻烦了，就两步路，我这箱子可以平着在地上，一点不费力。”
说着，她一手撑伞，一手拉箱子向前。
到了约定的地点，等了几分钟，约好的拼车同学来了，一个男同学，一个女同学。
一见他们，章橘颂就有些歉意的说：“真不好意思，我没安排好，可能会有点点挤。”
“没事。”
“多个人摊车费还能省点钱呢。”
这两个同学彼此也不认识，男同学身量很有些壮，很自然地拉开前座车门，坐进车。后座则留给章橘颂他们。
拼车，最不舒服的座位就是后排的中间座。怕那个女同学尴尬，章橘颂抢着坐在中间，身体尽量往前倾，努力缩小自己占的空间。
满满一车，连司机五个人，除了章橘颂和夏之恒，都算不上熟悉。因此车厢里流动的只有沉默，雨刷器唰唰地刮着车窗，车载广播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歌。
维持着拘谨的坐姿，时间长了，章橘颂隐隐感觉腿有些麻。可是左边坐着夏之恒，右边坐着不认识的女同学，但凡动一动，腿就会不可避免的贴在一起。她只能原地不动。
红灯转绿灯，汽车刚起步，忽然从视线盲区窜出一辆装着雨棚的摩托车，眼看要撞上——
一个急刹，惯性被打破，章橘颂下意识抓住最近的东西。
“我草你大爷！没长眼啊！”司机骂骂咧咧地再度起步。
前座的男生也附和着骂：“这人什么素质。”
骂声里，章橘颂发觉她正紧紧抓着夏之恒的手臂，赶紧放开，又把身体往前挪了挪，只坐了一个尖尖儿。
有点尴尬，章橘颂心想。
她最怕尴尬这种情绪。一旦发生了尴尬的事，她的脑海里就开始自动循环播放令人尴尬的场景，还是慢速版的。
她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有人提起，也不要有人开玩笑。
车继续往前开。
幸好，夏之恒始终没说话。
下车的时候，雨差不多停了。
算清车费，同车的人默契地各自挑了一个方向走。
夏之恒依然跟在章橘颂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车站的人很多，纵使有许多安检口，队伍排了长长一条。
进了站，离发车的时间很近。
虽然可以刷身份证进闸门，但章橘颂还是习惯取纸质车票。不然，那么长的一端旅途，好像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她拖着行李箱，在取票机前排队，余光瞥见夏之恒。好像从下车开始，他就一直拿着手机。
也许是有什么麻烦，章橘颂心想，她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能做的只是让自己更加安静，好留给他一片清净。
两台取票机的取票速度并不完全一致，章橘颂先取了票，寻了个不会挡路的地方站着。
候车大厅二楼有好些餐厅，刚过吃午饭的时候，店里顾客还是很多，人影攒动，很热闹。
她的目光久久落在一家炸鸡店的招牌上，犹豫了片刻，低头看了眼时间，发现离发车只有半个小时，放弃了去点炸鸡的想法。
算了，等会儿在车上随便吃点东西好了。
“久等了。”
夏之恒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明显轻快了不少。
“要不要找个地方坐？”
章橘颂摇头：“直接去排队吧。”
“好。”
还没到列车开检的时候，队伍已经排起来。
小的时候出行，章橘颂总是纳闷为什么旅客要提前在检票口排队，都有座位，去早了车也不会提前开。上大学独自坐车之后，她才发现，早排队是为了抢放行礼的地方。晚一点，只能自己徒手把行李箱举过头顶放在行李架上，很累。
等车的时候，章橘颂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我在3车厢，你在几号车厢。”
夏之恒用手指遮着车票，看了一眼：“我在5车厢。”
一听在不同的车厢，章橘颂就觉得有些烦。她自己坐车的时候，很不喜欢来自己换座位的行为。不喜欢的事，也不想对别人做。
她犹豫道：“嗯……那看来我们只能分开坐了。”
言外之意是别找陌生人调换座位。
夏之恒显然听懂了，笑了笑：“好，那等会儿下车见。”
车厢里照例是嘈杂的，前排一个孩子在看动画片，后座一个中年男人在刷短视频，全是公放，竞争着比谁的设备声音大。
这边一句“汪汪队”，那边一声“点个赞”，唱双簧似的。
车驶稳，乘务员捧着一托盘盒饭叫卖。
邻座点餐的时候，章橘颂观察了一下，没有她喜欢的菜，索性没点，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豆面包。
啃面包的时候，心里还想着炸鸡。
长时间的旅途很无聊，章橘颂提前准备了一本小说打发时间。翻了两页，有点瞌睡，她就倚着座位打瞌睡，书包抱在怀里，既可以在强冷空调下保暖，也能防止被盗。这是她坐了几回车，无师自通领悟的道理。
闭着眼，眼皮子仍能感到日光的底色。嘈杂的人声，飞速行驶的列车，方便面或者盒饭的味道，睡也睡不舒坦，只能算闭目休息。
车停在一个站，上下车的人从座位旁来来去去，她掀开眼皮，确认里座的人没有下车的迹象，就继续闭着眼。
半梦半醒之间，炸鸡的浓香拂鼻。
她猛然睁开眼，看见了抱着全家桶的夏之恒。
“吃炸鸡吗？”
章橘颂眨了眨眼，疑心自己还在梦里：“你从哪里买的？”
“赶在最后一分钟定到了高铁外卖。”
他笑着俯身，把炸鸡桶放在小桌板上：“快，趁热吃。冷了脆皮鸡就不好吃了。”
脆皮鸡最精华的部分就是那一层金色鳞状的外衣，一口咬下去，微微流动的油脂配上鸡肉的嫩，又香又脆。
她坐着，他站着，各自抓一个鸡腿吃。
这场面很有些喜感，有些很遥远的回忆被唤醒。好像小时候有一次，放了学，她偷偷用零花钱去买全家桶，躲在院子里吃。吃了几个鸡腿，发现吃不完，又不想浪费，就去找隔壁家的小夏之恒，哄着他一起吃。
章橘颂脸上不自觉带了笑：“好像小时候我们也一起偷吃过全家桶。”
“是，”夏之恒的语气很无奈，“姐姐从小就会欺负人，说是一起吃，结果大半都是我吃了，撑的整整一天没吃饭。”
“哈哈，对不起啦。”
章橘颂从纸袋里抽出餐巾纸，递给夏之恒一张。
“时间过得好快啊，那个时候你才一点点高，现在都高考完了。”
快乐的儿童时代，太短暂了。她有些感慨。
“对了，什么时候出成绩？”
“下礼拜。”
她笑眯眯地说：“你成绩那么好，说不定还真能看到a大b大在你家楼下抢人的场景。”
读高中的时候，章橘颂最喜欢做的梦就是这个，一出分，两大高校招生组就来抢人。她连怎么回应都想好了，就说——“不好意思，经过慎重考虑，我还是想读b大医学院。”
只是梦终究是梦，出分之后，梦就醒了。
章橘颂垂下眼眸，又拿了块炸鸡。
她一边吃一边说：“不过你应该很坚定吧？我是说读a大？”
夏之恒看着她，点点头：“那当然。”
……
吃完炸鸡，夏之恒离开3车厢，在5号车厢连接处停了下来。
在车门边站定，他从包里取出一本高数翻看。
车门外，是不断后退的风景。
赶在上车之前，夏之恒买到一张短途车票，虽然上车后就补了余程车票，但座位只能坐一站。剩下的几个小时，只好站着。
但没关系，至少能和她乘坐同一辆车。
解数学题的时间一向过得快，快到站的时候，车门外的景色已是一片漆黑。
夏之恒提前把东西收好，想去找章橘颂，走了两步又驻足。
这样去找她，会不会显得有点太刻意了。
思索片刻，夏之恒还是留在原地不动。
车到站，熙攘的站台上，他终于看见了章橘颂的身影，立刻喊着她的名字，朝她挤过去。
章橘颂等他过来，才一起往出站的方向走。
夏之恒笑着问：“我们等会儿一起拼车吗？”
“不用啦。”章橘颂说，“有人来接我。”
说着，到了出站口。
“喂，章橘颂。”
一个高瘦的少年趴在栏杆上，戴着一个耳机，很有些洒脱。
章橘颂朝他挥挥手：“知道了！”
她匆匆忙忙拉起行李箱，与夏之恒告别。
“那再见，回头联系。”
话音刚落，她便带着笑意，一路小跑着奔向那个少年。
她不曾回头。
立在远处，夏之恒脸上原本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站厅昏暗的光里，章橘颂很自然地把自己的行李箱推给那人。
她甚至摸了摸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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