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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回:不得不冒这个险


却说隋御单臂拉住缰绳,侧身凝睇不断追着自己喊话的凤染,五内摧心剖肝地疼痛。

她是他一生的挚爱,这一次的分开是为了以后永远永远都不再分开,是为了以后再也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摆布和束缚。

他要为死去的康镇而战,为锦县、阜郡的无辜百姓而战,北黎和东野都是他的家园!他更要为了自己和凤染而战,这一次他不会再从马背上摔下来,他一定会再次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栾君赫、狄真通通都要为他们做过的罪刑付出代价!

隋御和凤染四目相望许久,这一望是一眼千年,更是至死不渝。

他忍泪调转马身,一马当先狂奔于前方旷野上。身后的骑兵犹如旋风一般凶猛踏过,空气中溅起无数沙尘,连大地都被震得颤动不止。

这样的士气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这才是北黎军士该有的样子!

只有隋御拥有这样的魄力,他们的战神终于回来了。

在宁梧的搀扶下,凤染缓缓走下山丘,他们身后跟随一队侍卫。是曹宗远以隋御不在雒都,为确保建晟侯夫人安危特意拨派过来的。

名义上是保护,实则就是监控。

凤染挺着肚子故意往他们队伍中间走去,愣是凭一己之力将这支队伍给硬生生冲散开。没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危害凤染和腹中孩子的性命。

她的夫君刚刚挂帅出征!

剑玺帝坐在回宫的龙撵里,许有德则规矩地跪在下首。

“许公公,你说这次放隋御回锦县,他还会回来么?”剑玺帝摇了摇头,怅然地说,“光扣住他那位夫人有用么?汉高祖、昭烈帝尚有抛妻弃子的先例,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的建晟侯。”

许有德没有应声,隋御在临走前对他那深深的一跪,令他到现在都缓不过劲儿来。

“朕希望他能摆平东野和南鹿那些乱七八糟的战局,还东北百姓一片安宁的净土。可朕也明白,隋御要是在这样的时机下重掌兵权,那他就不在需要依附于朕。他自己完完全全可以在边塞上割据一方。”

许有德缓缓抬眼,说:“陛下,最终委任隋御,是太后下达的旨意。您担忧的想必太后也都思虑过了。倘或没有权衡利弊,太后也不会放走隋御吧?”

“那个老妖婆……”

剑玺帝眼露杀意,隋御回雒都停留了多久,他和曹岫便明争暗斗了多久。看起来是在争夺隋御会归顺于谁,实际上依旧是曹党和倒曹派之间的斗争。

可惜在雒都还没争出个你死我活,边境上便又再度起火。东野是北黎的后院,要是东野燃起火来,一旦真正的劲敌西祁发起进攻,北黎就得两线作战。

莫说如今的北黎将才稀缺,即便有的是将士可去前方为国效力,依北黎今时的国力,压根就支撑不住长久的战争。

曹岫知道这是曹家自食恶果,把揽北黎朝堂十余载,北黎进入到前所未有的黑暗之中。

所以即便知道让隋御回到锦县,很有可能是放虎归山,曹岫也不得不痛下这个决定。她不仅要放隋御回去,还得替锦县边军筹集充足的军饷、军粮。

只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国库依旧拿不出相应的钱财。户部推诿兵部,兵部谴责工部,六部堂官在内阁会议上吵得面红耳赤。

“户部不是摇钱树,每一笔税银都有记录。去岁和清王府对战,禁军出动多少兵力?光黄时越就在户部支走多少银子?禁军难养,禁军难养啊!”户部尚书李树元捶胸顿足地哭诉道。

兵部尚书方硕冷冷斥道:“李大人在这里哭穷,搞得像我们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自打宇文戟接替漠州铁骑,还不是勒紧裤腰带,打碎牙往肚子里咽。锦县边军拖欠军饷,西北各州的守备军就大快朵颐了吗?”

工部尚书周浩义见众人把目光都聚焦到他的身上,忙地辩白说:“各位大人不能把帽子扣在我们工部头上呀!修建吉壤是我北黎头等大事,难不成要给太后她老人家选次等料材?”

李树元急忙撇清道:“周大人,你莫要胡乱揣度。”

方硕跟着责备道:“我们是在就事论事。”

“是是。”周浩义又接过话茬儿,“南方济、襄二州大发洪水,我们得修固堤坝吧?”

“那西南黔州闹虫灾,我们也得拨放救济款呀!”李树元见缝插针地道。

吏部尚书曹宗道,同时也是内阁首辅,终于开了口:“今日召集你们来御前,不是要大家诉苦指责,是要大家想想法子同舟共济。锦县一旦失守,盛州便不能保。东边其他州城还没有强硬的守备军。”

礼部尚书孟少亭发出一声喟叹,道:“东野奏疏苦苦哀求,要是这次我们不能做出宗主国的姿态,只怕东野以后再难称臣了。”

剑玺帝坐在龙椅上听得都快睡着了,这些棘手的问题他根本解决不了,即便有那个心思,曹太后也不会让他染指半分。

垂帘后的曹岫心里却是一片悲凉,想当年合隆帝在世时,北黎何等富强。她本是想替儿子守好江山,可儿子的离世让她偏离了初衷。终究是权力的欲望在作祟,要是父亲还在世该有多好。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在孤军奋战。

她不能输,她要继续坚持下去,权力的世界里不该只有男人,她要凌驾于这些男人之上。

“军饷还没着落呢?”

凤染挺着肚子在明间里走步,宁梧总担心她运动过量,她这几日除了歇息便一直在锻炼身体。

“听说国库里没钱。”

“隋御他们都快回到锦县了,这军饷还没着落?加上这次带回去的五千精兵,三万余人的吃喝要怎么解决?”

“眼看就要秋收,咱家那些粮食能维持几时?”

凤染突然停下脚步,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道:“南鹿……东野没有多少庄稼,南鹿杀进赤虎邑也只能抢点人参、貂皮、鹿茸角。锦县和阜郡今年必定大丰收……”

“夫人的意思时南鹿或许会鱼死网破,真跟北黎撕破脸?”

“狗急跳墙,人被逼疯了什么事干不出来?我们以前觉得南鹿神秘,现在不也清楚了他们比东野还要小,多灾多难没法子生存,迫使他们不得不出来争夺新的领土。”

“北黎的军粮跟不上,阜郡能种出粮食这件事还没有完全公开,闹不好三国齐齐盯着锦县上的良田,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凤染蹙眉道。

宁梧又想起侯府在锦县上的那些产业,急躁地说:“盐场就在海边,多危险,一旦盐场落入南鹿之手,东北几个州城的供盐链就得断了。”

“看侯爷的了,这个局面就得靠他一一化解。”说到这里,凤染又露出笑意,她相信隋御一定能摆布清楚所有难题。

“那我们……”

“我们必须逃走。”凤染坚定地说,“那几个太医在我的汤药里做手脚,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材,为的就是让我身子变懒,生产时困难加倍。”

“什么?!”宁梧登时暴跳如雷,双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是谁,这点把戏还看不出来?他们不敢杀我,但把我和孩子养废还是绰绰有余的。我羸弱不堪,孩子下生后再病病殃殃,对于曹太后来说我就更好掌控了。用最贵的药材吊着我们娘儿俩的命,多损。”

“夫人。”宁梧默默上前抚了抚凤染的肚子,“若你现在没有身孕,宁梧总能有法子把你带出雒都。可这孩子……”

“我也不想冒险啊,我当然想让他平平安安,以后好跟大器做个伴。可我要是坐以待毙,他这一生就算完了。我只能为他拼一次,而且只能赢,不能输。”

“得尽快。”宁梧鹰眼突变,“孩子越大夫人越行动不便,哪怕咱们先逃出雒都将孩子平安生下,再想法子回雒都跟侯爷团聚也不迟。”

“让郭林联络顾光白,就说我要见他。”

宁梧立刻去交代郭林。两日后,凤染借口去绸缎庄裁制新衣裳,将一众侍卫晾在绸缎庄外面,和顾光白在逼仄的试衣间里仓促相见。

二人早听过彼此大名,以前也不是没有相见过,但以这种方式还是头一次。

凤染忽然觉得,得亏自己大着肚子,不然真有种偷期情郎的嫌疑。

顾光白也手脚局促,他和隋御秘密联系,尚有许多隐蔽地方可以去,可凤染的一举一动都在曹宗远的监视下,他们必须小心行事才行。

“是什么事非得见面相说?”顾光白欠身揖道,“夫人身子沉,还需好好休养才是。”

凤染慢条斯理地讲出曹太后的毒计,须臾,方说:“顾将军,我必须逃离雒都,别无他法。”

“阿御他……”

“我没有告诉他,不然他不会走的。”

顾光白眼眸微红,又朝凤染敬重地拜下去,“夫人,我顾某人一定会竭尽所能护你和腹中孩子周全。请夫人莫要冲动!”

“顾将军,你帮了隋御太多太多,你的情我们这辈子都还不完。这件事我不是不信任你,是我们防不胜防。今日在药材上行不通,明日他们就有可能在饭食上做手脚,或者训练阿猫阿狗惊吓到我和孩子。”

顾光白蓦然缄默下来,拥有最高权力的统治者,想在眼皮子底下给人使坏,的确易如反掌。他在明面上还是隋御的对立者,许有德、梅若风他们更不可能将凤染接到身边去看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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