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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回:最懂他的那个人


且说宁梧的身手早在大兴山上暴打凌恬儿那次,就让府中众人见识过了。侯卿尘虽是早察觉出她功夫了得,却未曾想到,她能这么干脆利落地出手料理。

他身上有伤,动作迟了一步,横于老赵身前,不卑不亢地欠身,说:“宁姑娘,老赵他是无心之举,还望你能海涵。”

“尘爷。”宁梧沿用了手下对侯卿尘的称呼,颔首道,“你们既已来了侯府,就得按照侯府的规矩行事。这里就是李老头说的算,他年纪最大、心善,不代表他好说话,好欺负。这百余亩稻谷是侯府生存的根本,整个侯府皆要靠它养活。”

“我明白。”侯卿尘不能护短,侧眸冲老赵喝道:“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过去道歉?”

老赵半晌都没缓过来,他捂着自己的喉咙直犯迷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他被宁梧掐的翻起白眼,差点就断了气。让侯卿尘呵斥后,他踉踉跄跄地朝李老头走过去,再没有半点脾气,躬身叉手道:“刚才皆是我的不是,还望老翁你能原谅。”

李老头咧嘴笑笑,点头道:“以后来田地里干活注意点便是。既来了侯府,咱们就是一家人,心里不往一处使劲儿哪能行?”

“你老说的是。”

余下大洋、小袁等人顿时屏息吞声,再不敢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作闹。

“趁着日头没有爬上来,还不赶紧干活?头午时前回房里歇着不好吗?”

邓媳妇儿搀扶凤染慢悠悠地走进田地里,众人闻声,接二连三向凤染问安行礼,宁梧也退回到凤染身后。

“老田,你这臭棋篓子最近有没有点进展?”

“没、没有。”老田嘿嘿地傻笑两声。

“干完活继续练啊。”凤染又扫视一圈众人,冲着那又高又壮的汉子道:“大壮,你家儿子呢?”

“跟他娘在院子里干活呢。大壮稍微上前半步,欠身垂眸说。

“大器没有小伙伴,每日读书枯燥得很。让你家俩儿子打明儿起,每日去上院跟大器一块读书吧。”

“啊?这、这怎么使得?他们哪有那个福气?”大壮激动地语无伦次道。

“识些字儿不好吗?上午学习,下午做活计,哪个也不许耽误。”

见凤染这么说,大壮舒了口气,赶紧应道:“夫人请放心,绝对不会耽误事,我这就跟他娘说一声去。”

凤染微笑点首,大壮便像风一样跑回侯府后院里。

李老头笑眯眯地指挥大家继续做事,老赵等人也拿起锄头往稻田深处走去。

“多谢夫人。”侯卿尘拖着伤腿作揖,“他们其实都无恶意,刚来到陌生侯府,身上难免支起几根刺儿。”

“侯兄长,我都懂得,你放心好了。与侯府共患难的人,侯爷定不会忘记。”凤染又瞧了眼他受伤的腿,“兄长,你随我回去吧。侯爷本意也不是要你到这里来,寸有所短,尺有所长,你施展的空间不在这儿。”

“我……”侯卿尘身子一凛,他听懂了这句话的话外音,但这样落拓的自己还能干什么呢?

“先随我回去。”凤染重复道,“你受伤当日,我就应该亲看你的伤处。也怪我这几日粗心,只打发底下人去办了。用了我的药,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实在不应该。”

侯卿尘的手掌下意识抚在自己大腿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朝老赵那边望去。

“侯兄长,你得接受清王府不复存在的这个事实。你和你带出来的这些兄弟,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得朝前看。割裂不了清王府,像今日这种小事还会继续上演。”凤染转身往回走,她声音婉转,道,“侯爷待兄长依旧如故,但他肩上背负着整个侯府。他不是对你疏离了,而是不得不深思熟虑。”

侯卿尘紧随凤染的脚步,方能听清楚她所说的话。就在他不断思忖之际,凤染突然调转话锋,说:“侯兄长,清王府败于细作出卖,建晟侯府同样也怕。从事发到现在,你有没有揪出内奸是谁?”

从田地里走回西角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地一截子路里,凤染把该点侯卿尘的话都点了一遍。他那么智慧的一个人,不会听不懂其中就里,剩下的就得看他自己要如何选择。

几人回到金甲坞中,侯卿尘避开她们,别别扭扭地褪下裈袴,但还是不好意思让凤染替他验伤。

凤染见他磨磨蹭蹭,便向宁梧使了个眼色。宁梧转身走进里间,见侯卿尘坐在床榻上,紧着往自己腿上盖被子。

“尘爷,你……不必如此拘泥。”宁梧安抚道,又忙将凤染请进来。

凤染见侯卿尘用被子把自己的腿盖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块受伤的地方。她在心里骂了范星舒两句,他还真会选地方,要是再往上几寸……侯卿尘只怕就再难有雄风了。

他俩这“梁子”算是结下,以后少不得“打击报复”。范星舒来府时,隋御猛踹他心窝一脚,差点要去他半条命。这回换成侯卿尘,他便把隋御那虎了吧唧的狠劲儿用在人家身上。

“没什么大事。”凤染俯下身仔细瞧了瞧,“侯兄长这是肉皮不合吧?”

“额……我以前受伤,伤口也长得慢些。”侯卿尘如实答道。

“我回去给你换点药,会很快好起来的。”

凤染直起腰身避出去,给侯卿尘阖衣的空隙。她见金甲坞里外间中摆着好几张简易矮床,方知这几日他们是如何度过的。

“先委屈侯兄长在这里住着,待拾掇出空闲房舍,再让兄长搬过去。”

“不劳夫人费心,这里环境很好。我们几人累日没睡过安稳觉,只有在侯府这几日才可踏实入眠。”

侯卿尘已阖衣出来,双颊仍红皙一片,回应凤染时语音稍稍发颤。

“邓家的,你回霸下洲里瞧瞧,看侯爷在做什么呢?”凤染吩咐道。

邓媳妇儿应诺转身,还没有走进垂花门,就见到隋器从霸下洲里跑出来,边哭边喊娘亲。

紧接着隋御提着戒尺跨出霸下洲,指着隋器唬道:“大器,你给我站住。你要是再跑,让我逮住你,我就把你的屁股打烂!”

紫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薅住隋御手中的戒尺,玩了命的大喊:“大器,你快跑呀,快去找夫人救命!奴婢尽力啦!”

“松开,我让你松开!”隋御提着戒尺向旁一甩,就把紫儿给摔了个屁墩儿。

水生和荣旺闻声赶过来,一个去抱隋器,一个拉住隋御,两边不断相劝。

邓媳妇儿不尴不尬地瞅向凤染,凤染摇头叹声,冲侯卿尘尴尬一笑:“底下人作闹便罢,这爷俩儿还不让我省心。兄长,我好难哪!”

她提起裙摆冲进垂花门里,侯卿尘愣怔一下,也跟着她跑进院中。

“我今日管教儿子,你们谁都不许拦着!我数到三,谁挡我,我跟谁急眼!”

“爹爹,我错了……”隋器哭得一抽一抽的,“我下一次一定能记住。”

“侯爷息怒,息怒,大器他还小呢!”

“他都多大了还小?你们就惯着他、纵容他。”隋御将水生大力推开,向隋器呵道:“大器,自己走过来认罚!快点!”

“一、二、三!”凤染气鼓鼓地数出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鸡飞狗跳地场面终于安静下来,众人可算把救星盼回来。隋器立马扑到凤染身上,哭得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我管教儿子,是娘子让的,那就得按我的规矩来。”隋御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不是谁弱谁就有理。”

“爹爹说的对吗?”凤染蹲下来,歪头问向隋器,“你认同爹爹的话吗?”

“爹爹说的对,就是……”

“就是什么?”

“大器没有记住诗文是大器愚笨,只是爹爹的戒尺打得太疼了,大器害怕。”

“爹爹下手比蒋先生还要狠?”凤染掰开他的掌心,只见两只小手掌都已红彤彤一片。她很心疼,隋御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隋器再度呜呜地哭起来,凤染扯过帕子替他擦了擦眼泪,说:“你是男子汉,老是哭的话,以后还怎么保护娘亲?不是说好了要保护娘亲的嘛?”

隋器听了这话,当即忍住哭声。凤染笑了笑,鼓励道:“大器怎么会愚笨,你最聪明的,我儿子最厉害。爹爹呢,是希望你以后能成才,对你严苛了一点。”

“大器知道。”

“那要不要挨罚,大器自己决定。”

隋器想了一会儿,终于朝义父跟前走去。他举起小手,可怜汪汪地道:“爹爹……”

隋御被他叫的心头一软,差点将戒尺跌落掉地。他稳了稳气息,还是毫不留情地打了隋器三下手板。

凤染眉心紧锁,撇过头不敢多瞧。待打完之后,拉过隋器就往屋子里走,末了还不忘瞪隋御一眼,仿佛在说:“你居然下死手啊!”

众人一一退下,庭院里只剩下侯卿尘和隋御二人。隋御苦笑地搔了搔鼻翼,讪讪地讲不出话来。

“小时候,隋叔父对你管教严厉。有的时候仅仅是一个动作没挥到位,便罚你整晚不得睡觉。”侯卿尘回忆起陈年往事,他声音低哑地说,“我虽年长你几岁,但练功总不如你,可隋叔父待我永远谦和有礼。”

“尘哥。”隋御喉间滑动,哽咽地道。

“其实我很希望隋叔父能对我也严苛一点,小时候我很羡慕你。老清王授我诗书礼易,却不会像隋叔父那样,把我举到肩上四处游玩。”侯卿尘红润了双眸,“阿御,卿尘想留在侯府。无论你是要隐于乱世还是要东山再起,卿尘都想陪你走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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