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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回:利用他最后价值


郭林等人挖出了清王幼子的遗骸,恰隋器和紫儿自后院里追逐嬉戏而归,与他们撞了个正着。郭林示意底下人绕开隋器,可好巧不巧那已腐烂的小身子突然从草席子里跌落出来,这下可把隋器给吓坏了。

隋御火速跑过来,先是把隋器抱在怀里哄劝,之后赶紧吩咐郭林将尸体重新包裹好。当凤染急匆匆赶过来时,隋器已被隋御哄得止住哭声。

“没事,大器不用害怕。”隋御替义子擦干眼泪,“有爹爹在,爹爹保护你。”

隋器搂住隋御的脖颈,不住地点头,喉咙里仍低低地呜咽。

在场所有人,尤其是侯卿尘大为震撼。隋御那暴躁性子他哪里不知道?就算这些年见面的次数较少,但隋御是如何带领漠州铁骑的,他又不是没有耳闻。再说隋御和他父亲的性子极为相似,侯卿尘自认为对隋御足够了解。

然而眼前这一幕……

隋御怕不是战马坠崖没摔残双腿而是摔坏脑子了吧?侯卿尘盯向隋器的小脸,这孩子总有五六岁大小,跟隋御长得一点都不像,他又偷偷瞥了眼后赶过来的凤染,与他娘亲长得更不像。侯卿尘就差掰着手指头算年月了,隋御成亲没有二年整,这孩子怎么都这么大了?

凤染走到他们父子俩身旁,隋御拍拍隋器的脑袋,柔声说:“大器,你娘亲来了。”

隋器回头一望,转身就投向凤染怀抱里,“娘亲……”

“大器是男子汉,不能老哭鼻子。”

凤染拉住隋器往霸下洲里走,眼睛却盯在隋御那双脱离轮椅的腿上,侯卿尘这么快就戳穿隋御装残的把戏了?

凤染带走隋器,郭林才把草席子稍稍掀开点,让隋御看清楚那具已腐烂发臭的小尸体。这哪里能辨别出来什么?而且尸体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遗物。单凭侯卿尘一张嘴,就咬死他便是清王幼子?

“去大兴山里砍些杉木回来,替小少爷打副棺材。”隋御起身,对郭林交代道,“香烛纸马祭品之物,一应都不得少,低调些便是,不要让外人发现了去。”

“多谢侯爷。”侯卿尘再行揖礼,双目又已湿润。

隋御抚起他,叹了口气,说:“尘哥,只是将小少爷葬在我府附近不大妥当,若你们没有意见,我们再择一座山坳,将他好生入土好否?”

“全听侯爷安排。”

“墓碑……”

“不立罢。”

隋御侧头朝众人道:“都听清楚了没有?”

众人应声称是,于是退下去一一照办。

侯卿尘又跟随隋御回往霸下洲里,他悲恸地说:“曹氏一族能有今日根基,不是一日两日所为,想撼动曹氏比登天还难。当初老清王被撵出雒都,就是曹太后在后一手策划。”

“元靖帝替老清王争取过。”隋御想起裴寅,那个与他在私下里称兄道弟的主子,“裴氏皇族打合隆帝那一代起便子嗣凋零。”

合隆帝就是曹太后的夫君,曹太后入宫时他已年迈,面对姿色过人且绝顶聪慧的曹岫,合隆帝喜欢的不得了,渐渐达到专房独宠的地步。是以在临终前,撇下几个成人的皇子,将皇位传给曹岫的幼子。

曹岫母凭子贵,一跃成为皇太后,开始了她掌控北黎王朝的生涯。

曹太后的儿子年幼,根基极其不稳,几个皇兄虎视眈眈,大有废了幼弟自立的趋势。曹太后为铲除儿子统治路上的绊脚石,短短几年之间,就将合隆帝的其他儿子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罢黜皇籍、驱逐出雒都。而这些皇子及其后代,最终都不明不白地死去、销声匿迹。

这其中她是如何摆布众多权臣和贵戚的,外界不得而知。总之曹党就是这么逐渐壮大起来,哪料曹岫之子突然染上恶疾,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这才让裴彬捡了便宜。

而元靖帝裴彬死去后,合隆帝这一支已彻底绝后。曹太后不得不从合隆帝的庶弟老肃王那一支里,拎出最适合当傀儡的裴寅,把他过继过来,便是如今的剑玺帝了。

“老清王早年驰骋沙场,后来只想过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他仅仅是合隆帝的堂弟,既不同父也不同母,与皇位八竿子打不着。”侯卿尘想起将他抚养长大之人,动容地道,“但他姓裴,是北黎皇族的一员。”

隋御似乎有些明白侯卿尘想表达什么了,说:“北黎姓裴不姓曹,清王觉得若他再不站出来,北黎改姓之日便不会远了?”

“剑玺帝裴寅叫了清王殿下一声堂哥。”侯卿尘扶住霸下洲廊下的栏杆,他的大腿在隐隐作痛,“北黎开国历经多少代,谁能想到如今的裴氏就剩下那么几个人。连他们俩这种十几年没见过面的,都成了仅剩的亲近血脉。”

隋御负手立于廊下,看那金乌一点一点落到宅邸西边,红彤彤地映满半边天。知了和蟋蟀时不时在暗处里鸣叫,令这炎热的夏季里有了些许朝气。

“尘哥,早些歇息吧,你的旧伤新伤加在一起,短时间内没法子痊愈。”隋御调头准备迈进霸下洲里。

侯卿尘突然伸手捞住他的臂弯,哽咽地说:“阿御,你不信我?尘哥和你多年的情分真的没有了么?”

隋御一甩广袖,眸底隐隐透出一股寒气,他说:“尘哥,到底是我不信你,还是你不信我?你若信我,何故在外观察我府这么多天?你怕什么?怕我会出卖你们?将你们告发给雒都朝廷以此邀功?”

“不是的,阿御!”

“还是你觉得我隋御早已忘却自己出身清王府?还是你觉得当初我战马坠崖后,清王府对我避而远之,我就记恨于心了?尘哥,你讲了这么多到底在掩饰什么?为了给清王留下一个好名声?”

侯卿尘狂颠地发笑,歇斯底里地道:“我侯卿尘为清王府两代王爷鞠躬尽瘁近二十载,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是我活该。我真应该提剑抹了自己脖子,追随主家共赴黄泉才是!”

“死比活着难。尘哥没有自戕,就证明你心有不甘,你还不愿就这么死去。”隋御咄咄逼近,逼迫道:“尘哥,我要听实话!”

“清王草包。”侯卿尘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他远不及老清王一半智慧,听信谗言,亲近奸佞,把老清王留下的家底全部倒赔进去。而我在侧多次劝阻、不惜撕破脸痛斥他,他也无动于衷。对我从最初的爱答不理,到最后差点将我逐出清王府。”

侯卿尘缓了缓神,继续道:“清王府能有今日下场,完全是清王咎由自取。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直到他们已打出黔州,我才从旁人嘴里得知内况。待我一路追上清王时,大局已定,什么都来不及挽回了。毋庸置疑这是个圈套,可我却不知道内鬼是谁。”

隋御凑到侯卿尘面前,直视他的双目,怒目切齿地道:“尘哥,清王府里的内鬼是谁,我们暂且不论。你先告诉我,老清王暗暗蓄势是为何?清王既然是个草包,为什么敢起兵造反?还有我的身世,到底是谁透露给东野人的?”

侯卿尘握紧栏杆的手微微颤动着,隋御已跟他想象中的相差太多了。

“老清王早有坐拥天下的霸心吧?当年曹太后就是发现了他的这个心思,才将他派封到黔州上的对不对?老清王卧薪尝胆那么多年,还是没能找到重回雒都的机会。而清王就是在这种熏陶下成长起来,这才让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上了。”

“阿御……尘哥没有害过你。清王将你的身世透露给东野人,确实是想让东北动荡,想让雒都把目光对准锦县。这样以来,雒都无暇西北黔州,才对清王殿下最有利。可清王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东北起火,还屡次听到你要离世的消息。”

“我摔残了双腿,对清王府再无用处,唯一能利用的就是身世这一点?”

隋御又想起当初凌澈信心十足地来府邸找他,在他没有任何防备的前提下,向他透露出自己的生父就是东野人。他永远忘不掉那一日的痛,若那时候身旁没有凤染拼死救赎,他只怕早已离开这个世间。

隋御在那一日重生!

“权当是我报答老清王的恩情。如今我将小少爷体面安葬,从此我与清王府再无瓜葛。清王的决定,赖不到尘哥头上。你先安心养伤,待伤好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侯卿尘似有很多话没有说完,但这一次隋御没有让他再说下去。

“宁梧都给你说了?”隋御坐在紫檀大案后,手里把玩着那枚紫英宝石。

凤染款步来至他跟前,垂眸一笑,“这次的事有点复杂。”

隋御敞开双臂,道:“来。”话落,便把她揽进自己怀里。

他附在她耳边,低吟道:“没事,娘子不用管那么多,交给我就好。这两日先别让蒋先生来府授课,家塾和金甲坞同在一进院里,危险。”

“我回头支会胜旺去蒋先生家里说一声。大器被吓坏了,我刚才叮嘱紫儿,让她这几日跟大器多待在西正房里。”凤染额抵他的肩头,“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不能选错。”

“谁都不是常胜将军。况侯卿尘不比旁人,单凭他替你在父母亲跟前尽孝,便是你欠他的人情债。可我也懂得,若侯卿尘心里只认清王府,那么你们就不是一路人。星舒担忧不无道理,但最终的决定权还在侯爷手里。”

“都说了,娘子不要思虑这么多,你只管田地和营生便好。”隋御将她抱得更紧,说道。

“如今我已做甩手掌柜的。”凤染吃吃的笑道,“以前亲力亲为的结果,就是底子打得好,现在我只要掌控大局就成。至于秋收那一仗能打成什么样,就靠天意了。我该做的都已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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