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回:让她骑身上作威
早春,万物还没有复苏,冷风依然刺骨。
李老头一行人乘着马车,在锦县郊外的村庄上往来穿梭。
水生本来很担忧,觉得他们这么冒冒失失地出来招人,成功几率不是很大,但眼前的状况太过出乎意料,原来有这么多佃农找不到活下去的出路。
水生忽然觉得,被世人遗忘的建晟侯府也有点好处。他们消息闭塞,甚少与外界打交道,以至于这样的人间疾苦,只在坊间流言里听说过。
没费多少劲儿,已然有很多人前来报名。水生松了口气,觉得没几日就能把侯爷夫人交代的任务给完成。可身旁的李老头却显得忧心忡忡,不苟言笑。
水生把李老头拉出人群,低声问道:“李老头,你这是咋回事?有什么难言之隐?”
“哎,倒不是难言之隐,就是看到大家伙均是这个状况,心里堵得慌。”
“想到你们当初那会儿?”
李老头点点头,饱经沧桑的眼珠儿蓦地暗淡下来。他抬起袖子偷偷拭泪,苦哈哈地说:“当下是什么情况,水哥儿都已瞧清楚。最不缺的就是人力,他们要求很低,有地方住、能吃饱饭就行。至于工钱,咱们给的低点无所谓,因为不需要他们交地租。”
“侯府也就这点优势。”水生悯笑,又望向人群,“咱们今儿就把人定下来?”
“今儿先统计一下人数,回去跟夫人禀告一番再做定夺。我们不识字,还得劳烦水哥儿执笔。”
“你老的意思是让夫人过过眼?”水生颔首,“成,地里的事儿都听你老安排。”说着,他已走回人群里,组织大家做好登记。
建晟侯府在郊外闹出响动,很快便在锦县上传开。幸好凤染早在王夫人那里打过招呼,是以葛京兴冲冲跑进来报信儿时,苗刃齐表现的很是淡定。
“师爷干什么这么慌张?”苗刃齐腆着肚子,负手笑道。
“大人,确实不是啥要事,就是夏员外、房员外他们在外嚷着求见。”葛京简短地讲述一遍,复道:“非得给建晟侯府扣个抢他们壮劳力的帽子。”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苗刃齐啧啧咂舌,道貌岸然道,“建晟侯府统共多大点地?不过百余亩而已,招人能招多少?撑死了二三十个。他们呢?谁家没有五六百亩田地?”
“话是这么说不假,可他们建晟侯府不用赋税呀!那些人心里能平衡么?”
葛京和苗刃齐心里都明镜儿,这些人来找建晟侯的麻烦,说到底是心里不平衡,气不过。当初建造建晟侯府时,他们个个都没少捐钱,可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建晟侯府被雒都朝廷摒弃,过得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以前侯府的人蜗居在府中不露面便罢,如今可算让他们逮住个机会,自然不愿放过,非得咬上一口解解气。
苗刃齐在这件事上理亏,毕竟他假借修建侯府之名没少敛财,隋御这个黑锅是替他在背。先前孙祥卷走建晟侯府钱财那事,他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替这帮乡绅富贾解了一回气。
再则就隋御那病秧子的德性,能活多久?还不如全了他夫人的面子,让建晟侯府瞎折腾去吧。
“师爷去把他们打发走,就说本官公务繁忙,无暇见他们。”苗刃齐来回踱步,“你侧面讲与他们知晓,就说隋御到底是侯爷,我们地方官不好插手管人家什么,再说人家也没犯法。要他们大度点,跟一个残废之人争犟什么?”
葛京领命去了,不消细说。
再表回建晟侯府内,隋御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低眉唾道:“是谁在背后骂我呢?”
他凤眸一扫,落到身后正在练字的隋器身上。隋器那小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凤染头疼不已,挥开隋御走到隋器跟前,把他搂在怀里,安抚道:“爹爹没说大器什么呀?大器哭什么?因为爹爹凶你啦?”
隋器哪敢吱声,哭得更加憋屈。
凤染瞪向隋御,眉头紧锁,叱道:“你吓唬大器干什么?平素跟我闹脾气还不够?我们娘儿俩招你惹你了?要你这么欺负?”
隋御心说,我活该!
当初是怎么欺辱凤染的,如今她有点机会就会还回来。他除了受着还能怎么办?若她打自己一巴掌,他第一反应便是担心她手疼。就算她要骑到自己身上作威作福,嗯……他倒是想让她骑,那么上赶着让她骑,她还不乐意骑。
除了在凤染面前服软,他在旁人面前根本不屑一顾。可眼前这小家伙不是别人,是他的义子。
“哎……”隋御把义子从凤染怀里拉出来,蹲下身子,说:“爹错了,不该凶大器,没怀疑你在心里骂我。我是头次给人当爹,没什么经验。”
“没事。”隋器擦了把眼泪,反过来安慰义父,“爹爹先拿大器练练,等以后对待弟弟妹妹就不会这样了。”
“弟弟妹妹?”隋御忍笑,望向凤染,“大器想要弟弟妹妹?”
“不,你不想!”凤染涨红粉面,这孩子到底咋回事?
隋器特认真地重复说:“我想!”
凤染赶紧把紫儿喊过来,要她带隋器去外面玩儿。隋器直到迈出东正房门槛儿前,还回过小脑袋冲凤染和隋御表白,他非常想要弟弟妹妹。
郭林望天儿已望到脖子酸痛,他心里从无旁念,只想好好追随主子共图大业。
也不知是春天要来了,还是眼前这一幕确实很温馨,他突然有点想成个家。到底金生命好,把那芸姐儿给撬走了。他越想越酸,最后得出个结论,女人就是他翻身路上的绊脚石,只会影响他拔刀拔枪的速度。
折腾半晌,凤染终让自己平静下来,正色道:“侯府房子我自是烧不得,但咱们挖地道吧。我觉得势在必行,有利于你们出入行动,更有利于你们藏匿人员和兵器。”
隋御一拍大腿激动不已,在敞厅里打转好几圈,最后又在郭林肩膀上狠狠拍了拍。
“郭将,我适才在后院跟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凤染懒得搭理隋御这犯病的样子,专注对郭林说,“把霹雳堂挪到前院来,我记得兵器室就在你那院边上。我不懂刀枪什么的,好歹有点用吧?统统都搬过来。”
隋御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睇向凤染,几次欲要接茬儿,均被凤染给打断。
“咱们人手不够啊?”郭林活动两下酸楚的脖颈,“就算过不久范星舒和安睿赶过来,府上也没多少人,后面那些田地还得种不是?”
凤染挠挠头,不大确定地问道:“就是从雒都带回来的这些人,能不能重新操练成家将?不要他们做农活,府里琐碎事一概不搭手。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好好保护建晟侯府安危。”
“大家身体素质参差不齐。”郭林坦白说,“再说这么久没有操练过,想要拿起来得费好些时日。并且……”
“正好就从挖地道开始练起来。”凤染好整以暇,说,“李老头他们今儿出去招人,待他们回来我仔细了解一下。”
“你想招多些佃农回来?”隋御终于插上一句话。
凤染点首,笑溶溶地道:“我仔细算过这笔账,咱们可以负担得起。至少今岁前三季,我们暂时不用支付工钱。外面铺子每月送回来的银子虽不多,好歹能帮咱们打开运转。要说一帆风顺,或者越来越有钱,我不敢打包票。就是……瞎折腾吧。”
隋御想挖地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之所以没有表露心声,就是觉得侯府才刚刚解决温饱,现下缺人、缺钱,他自己还是个见不得光的。
有时候凤染不在府上,他会偷偷翻看几眼账簿,不是不相信凤染,更不是在意她把钱都花在何处。他只是想了解侯府的真正状况,眼下这时机真可行么?
隋御没有立马表态,只道待李老头他们回来以后,再从长计议。
当晚,李老头便把外面情况详述给凤染知晓。这次,凤染罕见地拉隋御在侧,硬要他多听听,好做到心中有数。
“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凤染思忖半晌,“要招便是一家一家的招,男人下地干活,妇人在院中打杂做饭,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乐意。妇人可以每月给月例钱,只是……不会很高。”
“这好说,咱们明儿过去与他们商量。”李老头咧开没有门牙的嘴笑道,“夫人是下定决心了吧?”
“你老还有什么担忧,尽可提出来。我年纪小,想事情片面,不要因为我是侯爷夫人就不敢指出来。”
闻言,李老头有了底气,说:“夫人,十亩地好打理,可是一百多亩地不是小数目,万一今年咱们遇到天灾人祸可咋办呀?”
隋御腰杆瞬间戳直,单臂撑在榻几上,紧张地望向凤染。
凤染下意识地摸了把大金镯子,胸有成竹地道:“我们一定会丰收的,你们要信我。”
众人皆不敢言语,隋御率先说:“我信你,夫人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放手去博便是。”
看到隋御这般支持,李老头深深拱手:小人明白,定会竭尽所能。”
待众人退散,凤染才转首睃向他,调笑道:“刚才那些话说得不错,我很满意。”
“挖地道……是不是为了让我出去?娘子知道我在霸下洲里已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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