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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回:失手被逮个正着


初雪骤停,凛风起,建晟侯府里早呈一派银装素裹。隋御站眙在窗前,于耳边呜嗥的风声置若罔闻。

郭林和水生潜入到东野地界已有几日,金生滞留在盛州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两路人俱没有回来,如今再添一场新雪,封山阻路,又为他们的归期增加了障碍。

“喝药。”凤染亲端汤药走进来,“那儿是风口,你想生病不成?”她声调微冷,把体贴话讲出挖苦之味。

隋御回过神,驯顺地端起药碗仰颈饮尽,汤药再苦都没皱一下眉心,他明了凤染现在瞧自己一万个不顺眼。

“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躺在西正房里不成事儿,我让紫儿去后院拾掇间房舍出来。”隋御轻咳,伸指揩净唇边的药渍。不敢使唤凤染接过空碗,而是自己走到案边放回去。

“那个……等她能下地以后,咱们就撵她离开。”他目光凝在凤染身上,“救她回府,是我考虑不周。”

“救人性命还需要考虑什么?”凤染跟着走回来,单掌撑在案边,谐笑说:“咱们今年是买得起炭火,可人口也增加不少。邓媳妇儿刚跟我报完账,咱们依然穷得很。”

隋御呼吸微窒,薄唇快绷成一条线。府内府外都这么乱糟糟的,他何故要动那份悲悯心思?

“打今儿晚上起,大器和邓媳妇儿先过这边来住,让紫儿留在那边看顾着点她。”凤染莞尔笑笑,“那姑娘叫宁梧,多好听的名字,瞧身手应不在凌恬儿之下。”

这些,隋御早判断出来。他不在意那姑娘叫什么,只遑急道:“你怀疑她是东野探子?”

凤染耸了耸肩,促狭地笑说:“宁梧不信任我,要是你这位恩公出马,或许比较好办。她现在体虚伤不了别人,谁知道过些时日,会不会再动手伤及府中人。适才我激将她两言,且先把她稳住。但还得让她交底,不然没法彻底安心。”

“我不去。”

“你以为宁梧会相信荣旺是她恩公?再说你没坐轮椅的样子已被她瞧见。她万一真是哪方的探子,是留是杀,不还得你拍板决定么?”

凤染心下自是负气,面临要事却不得不降心相从。

“那你随我一并过去。”隋御耳际绯红,似表衷心地道,“没甚么可瞒你的。”

“合着你还打算自己个儿过去?”凤染努努嘴,故作愕然道。

“不不不,我没有。”隋御憋屈吧啦地道,“娘子,我就是不会说话,你知道的。”

凤染“噗嗤”一声破笑出来,想想隋御说的很是,换做以前他早跟自己吹胡子瞪眼睛了,没准儿这会子正在心里忍着气呢。

她顿然起身,说:“那便过去吧,估摸荣哥儿也给她灌完药了。”

隋御草草应了声,到底随凤染重新去往宁梧面前。

一场降雪,从北黎锦县延伸到东野赤虎邑。在锦县那头还是细粒小雪,到赤虎邑这边便成了茸茸雪片。

水生和郭林把落脚地选在了城郊一家极其破旧的小客栈里,岂料一夜之间,外面已成为“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象。

二人在客房里一面收拾行装,一面商议今日的行程,大雪并不能阻止他们的步伐。

“咱们只瞧见二郡马入都缴贡,大郡马那边怎么没有过来?”

郭林口中吐出白气,这小客栈里讲究不得,简陋又冻人。他勒紧套在厚衣外的护臂和护膝,再把防身用的匕首揣好。他那口从不离身的长刀,被迫放在建晟侯府里,带过来实在太扎眼。

水生从房外端进来两碗清得快要见底的白粥,另拿两张已经发硬了的烙饼。

“过来趁热吃。”水生枯笑说,“原以为是咱选的地方破旧,才吃得这么寒酸。几日待下来方知晓,赤虎邑差不多都是这个状况。若按眼前推断,东野今年要按去年的份额给北黎进贡,只怕……”

郭林坐到快散架的桌几旁,只咬一口烙饼就要把牙硌掉。他恼怒地低骂了声,捂着腮帮子道:“咱们尚且有怨气,何况是东野的百姓。不知那东野国主会怎么做。”

“大郡马那支族帐坐拥东野旧都。”水生挪过郭林面前的海碗,替他把烙饼撕扯成一小块一小块泡在白粥里,“它不算在十二郡里,换句话说,大郡马那边应是皇族近亲。皇室贵族不赋税赋贡,这是规矩,北黎亦是如此。”

“换在北黎,两个郡马之间没啥比较性,但在东野却不行了。”

昨日水生为郭林普及了不少东野内情,他现在已能想清楚很多事。郭林继续吃着烙饼,“凌澈没有儿子,这辈子再有儿子的机会甚微。两个郡马自然列在下一任国主候选人里。一家缴贡那么多,一家却分文不出,私底下不知要骂成什么样。”

“凌澈受任于危难。”水生在这几日里又了解到一些历史,“即便是现在,百姓的日子仍过得艰难,十二郡各大族帐和东野朝廷之间的关系又这么紧张,难怪凌澈想要得到侯爷。”

水生和郭林勉强吃下几口后,白粥已凉透,二人没奈何地推开海碗,准备出门上路。

“侯爷曾经的战绩不需多讲,单凭他对北黎在军事上的了解,就足够让凌澈动心。没过东野之前,侯爷已猜到这些问题,只是没想到,东野的境况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差。”

二人走出小客栈,雪白的土路上已有多条碾压过的车辙和杂乱的脚印。

水生警觉地环顾四周,“走吧,看看今天还能有啥收获。”

郭林嗐了一声,说:“要是……咱家侯爷能做成那小郡主的郡马,是不是就有机会登上东野国主之位?”

水生照着他的后腰猛踹一脚,直将郭林踹倒在雪地里。

“这话就在咱俩之间说说,回到侯府敢乱说一个字儿,别怪我今日没提醒你。”

今日降温特别冷,二人都穿起厚衣服。本就行走笨重,抽冷子被水生来这么一下,害得郭林半日没能站起来。水生不去扶他,又冲倒在雪地里的郭林补了一脚,“听到没有?”

“季牧!”季牧是水生的本名,郭林恼羞成怒,竟低叫出口,“你他娘的!”

郭林连滚带爬的直起身,刚想揪住水生的衣襟儿给他来个回击,便见到水生异常肃穆地瞪着他。

“别喊,再招来人。没咱家那位小夫人,你以为侯爷能活到现在?还能重新站起来?最艰难的那大半年你不在,你不清楚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郭林束手窘笑,低声道:“我这就是随口说说~再说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常事儿?若侯爷以后真投诚东野,和那小郡主联姻,对夫人来说也是好事情啊!有这个依靠,总比那不靠谱的曹家、凤家要强吧?”

二人在路上逶迤多时,抵达东野皇宫附近后,身上已冒出很多汗。他们不得再往前走,只好寻了个隐蔽处眺望皇宫周遭。

东野皇宫像是北黎的一处行宫,规模小上许多,富丽堂皇程度更没法子比较。

今日雪停,凌恬儿心情大好,挑了晌午之后,策马出宫。罗布等扈从在后面尾随,知道他们主子很喜欢在这种天气里撒野。

然则知道她喜好的不止罗布他们,还有跟随二郡马狄真一起入都的狄格。他守株待兔般候在皇宫外围,待凌恬儿打马出宫时,一径从暗处窜出来,嬉皮笑脸地将她黏住。

凌恬儿一甩马鞭,没好脸地叱道:“给本郡主滚蛋,否则有你好看!”

“恬儿郡主,别对我这么凶呀。我大老远从丹郡过来探你,你忍心拒我于千里之外嘛?”

狄格和他一胞哥哥狄真长得很相似,都是高高瘦瘦、皮肤黝黑的模样。狄真的眼睛圆一些,狄格多了对酒窝。狄真在骑技、射箭等方面占尽上风,狄格却更得父母亲的疼爱。

让他来打凌恬儿的主意,完全是因为他真对凌恬儿有好感,否则他不会一趟又一趟地往赤虎邑跑。

“我真该拖你去见姐夫。”凌恬儿拉紧马辔,“咱俩跑上一圈,我赢了你就在我面前消失。”

“我要是赢了呢?”

“不可能!”凌恬儿自傲道。

言落,她已策马奔驰起来。狄格紧跟其后,大笑声响彻在宫墙周围。

避在暗处的郭林朝水生挤眉弄眼,小声说:“这小郡主还挺抢手。”

“真让你猜着了,谁能娶回小郡主,谁就有机会成为下一任东野国主。”水生讽道,“要不郭将努把力?侯爷当年哪个战绩里没你的身影?”

“水哥儿,咱能不这么夹枪带棒的说话么?”郭林换腿捯脚,外面这天实在太寒冷。

“看样子凌恬儿要么是不关心百姓疾苦,要么就是不清楚底下实情。”水生吸了口凉气,浑身打了个冷战。

“天儿这么冷,你们二位要不要找个地儿暖暖?”

凌恬儿爽朗的语音从身后传来,郭林和水生兀地转身,只瞧她身旁已不见那个叫狄格的家伙。

罗布带人骑马将他们俩围在中央,发出阵阵訾笑,这一回可算来到他们地盘上。

郭林和水生背靠而站,既被对方发现,不是逃走就是身亡,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他们俩都经历过最惨烈的战争,跟随隋御退伍这么长时间,已太久没闻到过血腥的味道。

二人仅惊悸片刻便镇定下来,对于死亡,他们早就时刻准备好。

凌恬儿甩起马鞭走近了些,冶笑说:“刀子不必再往外掏,我又不会要你们的命。放心,我不抓你们,就到……”她瞅了眼前方,“就到前面的酒楼里坐坐吧。”

水生和郭林半信半疑,仍不敢放松警惕。

凌恬儿跨下马背,走到二人面前,微微低头道:“打你们今儿一早往皇宫这边来,我便得了信儿。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赤虎邑建都不久,人流没有你们锦县那么多。一场大雪过后,不会有很多人出门上街。你们俩再怎么掩饰,终究与东野人不同。”

“少废话。”郭林凶横道,已从身上掏出匕首,欲要拼死一搏。

罗布见他拿出匕首,遽然跳到凌恬儿身前,“郡主小心!”

凌恬儿将他往旁边拨去,无畏地笑道:“你们来东野想知道些什么?何故这么偷偷摸摸,我父亲早说过,对你们主子完全开诚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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