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回:跳进黄河洗不清
三伏天,滂沱大雨倾盆而下。这场及时雨过后,秋天的收成准不会太差。
凤染顶着雨跑到田地里转悠一圈,大家辛辛苦苦这么久,终快等到丰收的时刻。回府途径果子树下,她一时手痒,跳起来揪了两个还未成熟的桃子。
因着下雨,李老头仨人避在房舍里休憩,却见主家夫人空手蒙头自窗前跑过。
李老头忙找出一把破旧的油纸伞掷到老田手里,催促道:“还不赶紧给夫人送过去。”
老田接过伞一溜烟跑出房舍,三步并作两步已撵上凤染。单独面对主家夫人他比较害羞,只把油纸伞往她怀里一塞,低头笨拙地说:“夫人,给你。”说完又踉踉跄跄地跑了回去。
凤染微微一怔,含笑把油纸伞撑开,冲已跑远的老田喊了声谢谢。想到李老头仨人能趁机多休息几日,她的心情愈发好了。
甫一迈回霸下洲,就见到芸儿和隋器披好蓑衣准备外出。
“哟~你们俩这是?”凤染笑扯扯地说,显然是明知故问。
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叉起腰,芸儿气鼓鼓地道:“夫人还知道回来呢?”
“娘亲是想再病一场?”隋器梗着小脑袋质问道。
凤染掏出还未成熟的桃子在他俩面前晃了晃,引诱说:“你们要不要尝尝?”
“夫人少打岔!”
“就是,那桃子一定很酸。”
两个人边吐槽边褪下蓑衣,拉着凤染回到西正房这边擦身子换衣服。
“哎呀,你们俩干啥这么大惊小怪的?”凤染擦了把脸,坐回到妆奁前。
芸儿接过长巾替凤染擦干净后脊,瘪着嘴说:“还不是让侯爷闹的,一转身找不到你就在对面屋里嚷嚷。”
“水哥儿昨儿也走了,这侯府里太清净,他闲得发慌。一会我过去骂他。”凤染朝铜镜里的芸儿挤了挤眼睛。
隋器打了一个哈欠,无奈地道:“娘亲,我觉得爹爹的脑子越来越不好了。你给他吃的汤药到底有没有用?”
凤染一把把隋器搂过来,蹭着他的脸蛋大笑说:“大器呀,这话你可不要在爹爹面前说。他近来腿脚好了许多,指不定哪日就能追着你打,到时候你想躲都躲不掉呢。”
“真的嘛?”隋器不禁打了个激灵,悄咪咪地往门口看了眼,“娘亲,我有点害怕。”
“没事儿,不用怕他,他就是个王八蛋。”
此言一出,只听门外“咣”的一声响,三人吓得同时噤声。芸儿扯着长巾走到门首,掀开门缝往外瞧,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莫不是狐狸进屋子里了?”
“虽然侯爷说狐狸是灵兽,但我还是挺害怕的。”凤染放开隋器,“你们俩出来进去要小心点。多大的狐狸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真奇怪。”
隋器用清水洗干净桃子递给凤染,“娘亲,你尝尝吧?”
凤染毫不客气地咬下一口,确实比较酸,个头还不大,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你们俩不吃一口么?”
芸儿和隋器一个劲儿地摇头,均不想尝试。她“哼”了一声,拿起一个桃子往对面屋里走去。
那“咣”的一声就出自隋御之手。他从窗前看到凤染回来了,在东正房里等半日都没见她进来,一气之下推着轮椅寻到西正房门首。可他人还没等进去,就听到凤染在里面骂他是王八蛋。
幸而他推动轮椅的速度很快,不然芸儿推开门后定能看到他气急败坏的脸。
“你要不要尝尝?”
凤染终于出现在他面前,她的乌发还是湿漉漉的,衣衫已然换过,因着身上还有点潮湿而贴在肌肤上。宛如刚刚出浴,令人难以离眼,更想嗅一嗅她身上的香气。
“芸儿和大器都不稀罕吃吧?”隋御嘲讽说,“不然哪能轮得到我?”
“你怎么知道?”凤染讶然道。
“我还知道你刚才当着他们俩的面骂我是王八蛋!”隋御恨得牙痒痒道。
“明白了。”凤染放下无人问津的桃子,“你就是那只狐狸。”
隋御倏地将她拉到自己跟前,忿忿地说:“外面在下雨你不知道吗?就这么跑出去再病了怎么办?”
“嗯?”凤染闪了闪卷密的睫羽,迟疑了一声。
“你病了谁来照顾我?”隋御匆忙解释道,耳根上又已蔓延开一抹嫣红。
“那你看到了我没事儿。”凤染试图把自己手腕抽出去,“松开吧,腿脚好了些,力气还跟着变大了呢?”
隋御不肯松手,仍目不转睛地瞪着她。
“松开。”
凤染微蹙起黛眉,胳膊向后使劲儿一拽,却又被隋御扯了回来。他干脆用另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身,两手合力将她强行扣在自己怀里,继而坐在他的双腿上。
“你,你干什么?腿……不是怕压着么?快点放手啊。”凤染烟视媚行手无足措,只觉后颈上被吐纳出一股无法形容的热气。
“以前……”隋御轻啜她的耳际,“你不是喜欢这样么?在来锦县的路上,在营帐里你不就是这般对我的。”
那时候敢占他便宜,不是依仗他行动不便嘛?知道他就是个摆设,啥事也成不了才敢胆大包天地挑弄他。如今哪能一样?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他是不是摆设她心里能没有数吗?
完了完了,嘴上说喜欢隋御还不成,还要把自个儿身子搭进去?早知道他存了这个心思,说什么都不应该救他,就应该让他一直瘫着瘸着。凤染这下全搞明白了,他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还被隋御逼着往下跳。
“青天白日的,侯爷你不能这样!”凤染埋起脸颊,“我晚上给你换个药方,杀一杀你身体里的浊气。保证明日起,侯爷就能清心寡欲,一心向、佛……”
“扯他娘的淡!”隋御一手捧起她的下颚,不由分说深吻到脸颊上。
“不行!侯爷不行!”
“我怎么不行?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凤染错过他的面容,把下巴抵在他的肩骨上,结结巴巴地说:“等你能行动自如的,现在这样施展不开,我……不喜欢那事儿太死板。”
她说的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啊?越描越黑,即便她是个穿过来的,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太奔放了。
隋御果然傻了眼,他只是想亲亲她、抱抱她,余下的事真不敢多觊觎一点。不是不想,是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夫人真是剑走偏锋哪!”隋御脸红耳热,双手慢慢松弛下来,“我竟看不出你喜欢那般……到底是我小觑了你。”
她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世清誉啊,就这么毁于一旦。
凤染感知到他松开手,麻溜儿抽身下去,靠在紫檀大案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
“不许问,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那就等我彻底痊愈了再说。”
“再也不给你喝药了!你就一直残着吧!”
说罢,她捂着滚热的脸跑出东正房,徒留下隋御在雷雨声中凌乱。
锦县瓢泼大雨,赤虎邑却万里无云。按说两地之间相隔的并不是很远,但气候相差的就是这么大。
这几日水生已在赤虎关和赤虎邑之间游走了一趟,按照临行前隋御交代的,观察了赤虎关关卡的防御工事,还有这座刚刚建成的新都城。
东野这边对过所和路引的监控不算严格,水生又是从大兴山翻越过去的,一路上没有碰到过盘查身份的官兵。许是这几日边境集市开市很热闹,大部分兵力都暗暗集中到那里去了。
水生在赤虎邑一连蹲守三日,夜间去城郊树林里对付一宿,白天就在城中各处游荡,以便观察东野的现状。直到他把带来的干粮全部吃光,才不得不返回北黎境内。
回到建晟侯府的水生,直接在厨房里吃下两大盆饭食,这几日他实在是太饿了。不管做什么事情,首先还需有钱才行。
回来途经那片就要长成的庄稼地时,水生两眼都跟着放光,那些哪里是粮食,明明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你歇歇,不急于这一时。”隋御亲为他端上一盏茶,“坐下来慢慢说。”
水生双手接过茶盏,亦没有过多礼让,已端坐在隋御对面的椅子上。
“赤虎关看起来没有多少官兵把守,但小的觉得那是假象。那里的兵力肯定比锦县这边多。我觉得……”
“但说无妨。”
“虽然我没有证据,这次过去的时间有点短。但我觉得居住在赤虎关附近的百姓们是军户,而且是那种各地抽调过来的强悍军户。平日里跟百姓没什么区别,背地里如何就不好说了。”
隋御一手支颐,拇指轻抚面颊,道:“凌澈这是玩儿卧薪尝胆呢?”
“东野迁都的真正原因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我觉得占几分道理。”水生将茶盏放回到紫檀大案上,轻声说:“旧都没有赤虎邑气候温暖,他们是想找一块更适合永久发展的地方。在赤虎邑周边,我看到很多百姓都在垦荒。”
“垦荒?这个季节垦荒?”
“咱府院后面仅仅是一小块地,他们应该是想大规模种植农作物。想来是刚开始进行,也得两三年才能出效果吧?”水生说出自己的分析和判断。
隋御知道东野年年给北黎纳贡的东西多为海东青、貂皮、马匹等。东野缺少的就是粮食。凌澈把都城迁到更加暖和的地带,又着手垦荒种田,他到底藏了什么心思一目了然。
“凌澈肯向北黎看齐,承认自身短板,没有像之前国主那样故步自封。这匹狼要是养熟了,北黎怕是再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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