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回:都信他能站起来
自建晟侯府散伙后,阖府上下过着怎样的日子大家心知肚明。一直箪瓢屡空囫囵到今日,实属不易。凤染赧然问出口,不是想拆隋御主仆的台,只是想让他们早些面对这个现实问题。
“难不成侯爷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去当?”凤染单手托腮支在扶手上,睐着隋御笑问道。
隋御按了按挺直的鼻梁,嘴角不自然地勾了下,“那个……”
“合着侯爷真藏了私房钱?”
“我没有。”隋御凝睇她,“就是想借夫人这个金镯子用一用,日后定为你赎回来,不然还你个比这更金贵的。”
凤染腾地跳起来,用缠满白纱布的手护住金镯子,“你们休想打它的主意,我是不会同意的,除非你们一刀抹了我的脖子。”
这个金镯子到底是谁送给凤染的?隋御在心里气到发狂,他总有一日会弄清楚它原来的主人是谁!是什么样的情郎让凤染如此执迷?待日后他定要好好会会那个人!
“金生,还记得我们来锦县时都途径过哪些地方吗?”隋御放过凤染,转首询问道。
“那是小的的强项,每一处都记得很清楚。”
“锦县到盛州需要走几日?”
“徒步的话需要七日左右,要是骑马两日即可抵达。”
“府中那驮水的小马驹可否一用?”
金生思索半刻,道:“勉强可以。”
“只剩一匹够不够日常驮水?”隋御用下巴点向水生,“累日来一直没有雨水,庄稼还能不能挺住?”
“就得辛苦老田他们用双肩挑水回来了。”水生坦然道,又立马笑了笑,“侯爷无须忧虑,小的自会想法子解决。”
“夫人,烦你和芸儿准备出两日的口粮和马料。”隋御仍不动声色地安排着,“盛州西城许府,是宫中老太监许有德的本家。许有德看着我长大,亦是当年为我遮掩宦官身份的人。”
凤染已桥舌不下,隋御可太能隐藏了,她当初看这本书时得多不认真,才能漏掉这么多细节?
“去了提我的名字要些盘缠,这个面子许家会给的。”
“小的遵命。”金生两眼放光,整个人犹如一支离弦的箭。
“明日四更启程,现在天亮的早。你今晚和芸儿好好道别,有些话就不要说了,是为她好。”隋御提醒说,“早去早归,不要受伤不要死,明白我的话吗?”
交代完毕后,水生本欲和金生一并退出去,却又被隋御单独留下来。
“人家去和心上人道别正准备你侬我侬,你跟过去添什么乱?”
“侯爷有多久没这样讲过话了?”水生腼腆地笑道,“离开军营后侯爷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隋御深深舒了口气,惭愧道:“害得你们担心这么久。”
水生不语,只陪笑了一遭。
隋御没打算讲那些动容的话,快速绷住脸,正色说:“你替我去趟东野。先不要打草惊蛇,我只想弄清楚东野如今是何种局面,尤其是赤虎邑和赤虎关的防御建设,要看得仔细些。凌澈敢来拉拢我,就代表他早有脱离北黎的心思。”
“侯爷还是钟情北黎?”水生稍稍泄气,不忿地道:“北黎朝廷对侯爷做的太绝情。”
“太容易易主只会被人利用。奉先何等英勇,结局如何?你们不想我再死一次吧?已经有过一次好运,捡了条性命回来,不会再有第二次。”
隋御讲得十分平和,情绪上没有半点波动。是不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算真真正正从摔残双腿的阴影中释怀出来?
“过几日再去东野,不必太着急。金生之前说过几回,咱们府外一直被人窥探着。锦县派来的觉得没什么意思已经撤离,剩下的应是凌恬儿手底下的人。避开他们眼线,不要让他们抓到咱们过境的把柄。”
“田里的活有李老头他们盯着,小的可以抽身。就是日后有了钱,侯爷需多赏他们些才是。都是大器给咱们带来的好人。”
“自然,同甘和共苦我已深有体会。”
凤染真不敢把昨日那个痛不欲生,嚷嚷着要死要活的隋御联系在一起。直到这时她才开始怀疑,他昨天是不是故意演戏自戕,只为逼她讲出喜欢他的话?
可是隋御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真喜欢她?不太可能。从头到尾都是隋御强迫她说喜欢他。应是她多想了,他不过是想证明这个世上还有人在乎自己吧?
而她自己内心呢?凤染不太敢直视,她得多找虐,才能喜欢上一个老对自己发脾气的人?然则如果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为啥想治好他的腿?为啥害怕他轻生?仅仅是因为刚开始把他视为必须抱紧的金大腿?
凤染想躲出去静一静,她得好好审视一番自己和隋御之间的关系。
“过来。”隋御朝她摊开手掌,“夫人要去哪儿?”
“我去后院找芸儿。”凤染矫笑说,两腿已往后挪去。
“你现在还能干什么?过来,让我帮你换药。”
“用不着你,屋子里太热,我要出去透透气。”
她转头就要推门出去,却不知隋御是怎么划动那破烂不堪的轮椅,吱吱悠悠便撵了上来。从身后一把薅住凤染的衣带,“换了药,我随你去。”
“我今儿这样吓到你了?”隋御慢慢拆开她缠在手上的白纱布,“你自己动过?缠的这是什么玩意儿?跟狗啃的似的。”
隋御面上没甚么变化,但他通红的耳根还是出卖了自己。凤染偷偷瞄一眼,低头不做声。她早在随身空间里涂过药,隋御非得让她再遭一次罪。她在心里暗骂,隋御你这个王八蛋!
“你这叫示弱,让雒都那些人对你放松警惕。我哪了解之前的你,真以为你走投无路了呢。是我太傻,闹了半日,那东野不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是让你绝地反击的最强一击。”
“要是没有夫人耐着性子为我治腿,我哪能有这个信心?”
他轻抚她手掌里的伤口,昨日查看时还是较深的几道口子,今日怎么就愈合这么多了?
“疼么?”
凤染“嘶嘶”地抽着气,蹙眉说:“你不要乱碰,碰了当然疼。”
隋御帮她小心翼翼地涂上草药,尽可能地下手轻些,“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归顺东野还是杀回雒都?”
“夫人哪里傻?心里什么都明白。”
凤染抿了抿嘴唇,方知自己吐露的有点快。她瞟向他,问道:“你还是想弄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吧?当年那些往事你是好奇的。”
隋御微微颔首,已为凤染重新包扎好双手。
“不管选哪边,首先你得让自己站起来,建晟侯府不能再让他人随意宰割。你得答应我不管怎么选,待你有了钱,不能克扣我和大器的月例银子,对李老头芸儿他们也得加倍的好。没有他们,你早饿死了。”
“夫人还有什么要求?”
凤染倾身凑到隋御眼前,笑融融地道:“凌恬儿喜欢你,而且不会轻易放弃。她人高马大还有那么厉害的父亲撑腰,我又打不过她,到时候她逼我让位怎么办?”
隋御被她气得浑身乱颤,他在心里发过誓,绝对绝对不再冲她发脾气,要好好跟她相处,纵容她的一切。
但此刻他再控制不住自己,不敢弄疼她的双手,只好捏住她的下颌,狠厉道:“凤染,你真行!再说一遍,我已有妻儿,不会再要任何女子。”
“还有!”隋御勾着她的后颈带到自己眼前,“你喜欢我,还想跟别的女子分享我?你怎么这么大度?还是你说你喜欢我是假的?”
凌恬儿在寝宫里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小声嘀咕,不知是谁在背地里谈论她。总不可能是隋御,隋御如今特不愿意见到她。
从小到大,所有男子都对她百依百顺,把她当成月亮星星一样地供着。罗布等扈从如此,前几日二姐夫的胞弟,那个叫狄格的登徒子也如此,还有很多她连名字都记不住的男子。
偏偏隋御不一样,就他身上那股劲儿,太像一匹难驯服的野马。让她流连忘返,欲罢不能。随着他的身世被父亲揭开,她更觉得自己和隋御之间很有缘分。
最近她开始为隋御寻找良医,见到过隋御走路时的样子,相信他一定会站起来。待他能重新站立之时,她定要和他去赛马、打猎、驰骋整个东野大地。他本来就是东野之子,就应该回到东野的怀抱里。
大姐夫和二姐夫两支家族的心思她终于明了,父亲已把其中利弊讲与她知晓。以前只知道玩闹,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别人布局里的棋子。
凌恬儿不想要国主之位,亦没动过这个心思。以后无论大郡马还是二郡马继位她都没什么意见,只要他们是为东野的江山社稷着想就好。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姐姐们在同一战线上,她们的共同敌人是父亲的那些姬妾。像莲姬之流,不要给父亲再诞下子嗣才是重中之重。
直到父亲这次过生辰她才明白,大姐和二姐一家早就水火不容,她们俩势必为自己的郡马争夺国主之位,而她已成为两个幕后家族都想争取的中间力量。
“罗布,罗布!”凌恬儿觉得烦躁,急急地叫来贴身扈从。
罗布风风火火地跑到凌恬儿身边,躬身行礼说:“郡主有什么吩咐?”
“备马,去大兴山。”
“郡主不是说这段时间暂先不去了吗?”
“我过去转悠一圈不行吗?废话怎么那么多?”凌恬儿自行往宫外走去,“让他们找个靠谱点的大夫,这么多日都没个动静。太医院里那帮吃闲饭的,真该拖出来挨个甩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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