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风云再起
魔尊重现于世,没有想象中的山崩地裂,鬼哭神嚎。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顶着一张温文尔雅的秀气面孔,仿佛是哪个书香门第将养出来的俊秀相公。
然而绣金黑袍一上身,自有一番浓墨重彩。猎猎风中,巨大的袍袖乱舞斜飞,那人垂手而立,岿然不动,却是浑然天成、所向披靡的王者之尊。
“王者”原地伫立,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好久没有跟这茫茫天地打个招呼了。
不过他这一声招呼可谓是不同凡响,在场的所有魔众好像都受到他的感召,做出了相同的动作。几百人齐齐仰头深呼吸,神情痴迷,场面诡异至极。
想不到魔垣处心积虑设计收服的魔众,魔尊不过一露面,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
于是,局面急转直下。
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是没打算在这里和魔族硬碰硬的,所以身后这些士兵,不过是充充场面的假把式。
没想到半路杀出一魔尊,给众魔族吃了一粒强心丸。他们现在个个盛气凌人,暴躁难耐,似乎迫不及待地要找人打一架。
魔尊却没有派这些打手下场,而是他本尊亲自出了手。
而且本尊魔尊,竟直朝长溪而来!
长溪大惊,万没想到,这二十年没露面的魔尊,甫一现世,第一个揍的人竟然是她!
她扪心自问,自己从未得罪过他,二十年前她才多大?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怎么可能招惹得到堂堂魔尊?
她越想越委屈,觉得这位魔尊蛮不讲理,欺负小朋友。魔尊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瞬间便从遥不可及的神坛传说,跌落成欺软怕硬的地痞无赖!
还在,长溪也算是这边的团宠了,岂能轻易被人欺负!
魔尊朝她出手,同时便有一众手挡在她身前,联手抵制。加上她自己见机也快,逃命似地闪了身,于是事情便从以老欺少,变成了以众敌寡。
箭已上弦,想象中的硝烟大战却并没有一触即发。
魔尊咦了一声,似乎有些好奇。他忽而从容撤了手,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魔垣受制于人,寸步难行,是被禁锢魔气强行带走的。
他二人身后,浩浩荡荡跟了几百魔族精锐。
众人万分警惕地盯着他们,直到对方彻底从视野里消失不见,才确认魔尊当真谁也没打,就这么拂袖而去了。
原地只留下蚩炎一具尸体,显得无比凄凉。武宁终是没狠下心,悄悄给他收了尸。
众人一时沉默不语,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魔尊现世,可是比火君复活更大的灾难。
长溪此刻却没工夫杞人忧天,她正在郁闷。
方才一招一式之间,他们都已看明白,魔尊出手,是冲着丹心来的。
这些名头甩出去响当当的大人物们,对丹心的态度竟是出奇的一致,见了就抢!明里暗里地抢!没完没了地抢!
于是长溪不禁反思起初见丹心时她的态度,当初丹心上赶着认她为主,她居然还不情不愿的!真是有眼无珠,错将璞玉当顽石。当时木离怎么说她的来着?
......不识货。
嗯,确实是不识货。
回到冰凝宫,众人又聚到正殿。
这一趟,出门时人人意气风发,志在必得。回来时一个个愁云惨淡,如坠深渊。
正殿里,众人忧心忡忡,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起魔尊的前后行径。
魔尊其人,行事诡异莫测。他重生之时,当年大战中亲手毁了他的这些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却并无过甚敌意。
难道这魔尊除了对丹心二话不说、先抢为敬之外,竟也是个恩怨分明讲道理的,把当年毁身之事尽数归咎于火君?
提及当年之事,众人一致认为他当初与火君合作,不过是韬光养晦,坐收渔利。至于最后被火君暗算殒身,如今看来,不过是掩人耳目之举。
长溪觉得这些都已是板上钉钉,没什么值得讨论的。于是她见缝插针,提了一个别出心裁的问题:“为什么叫他魔尊,而不是魔君?”
众人顿时无语,只有木离很自然地解释道:“世人多偏见,而且固执得很。一旦生了某些观念,很难发生转变,还喜欢以讹传讹,任你再怎么细致入微地解释也无用,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久而久之,人们便习惯在名号、规制这类表面功夫上大做文章。比如臣子的棺材,一定不能比君主的棺材华丽,如此一眼便能看出孰贵孰贱,不需要任何解释。”
雷少默默扶起了额,哪有拿棺材比喻人家尊号的......
木离不知道看没看见,就算看见了也会视若无睹,继续滔滔不绝地道:“名号亦是如此。世人称苍和掌门为山主,却称前任掌门为仙师,高下立现。修真界虽将归元仙师、魔尊、火君并称三尊,其实原本只有仙魔二尊。由于火君初出茅庐便大显神通,除掉了仙师,把世间搅/弄得天翻地覆,才冠之以第三尊。”
他这番高谈阔论,旁人不知信了没信,长溪自然是深信不疑。她一边在心里对火君作弊上位的行径大为不耻,一边孜孜不倦地问道:“既然火君不能比肩仙魔二尊,他为何要冒险除掉仙师?又如何能做到?”
木离道:“仙师的逝世是个谜,内中曲折外人无从知晓,只怕比焚火大战更加扑朔迷离。至于火君为什么要和仙师作对......”
说到这里,他忽然探过头,神秘兮兮地说道:“火君之父,便是被归元仙师除去的那个暴/政火君。火君一来为父报仇,二来为他的宏图霸业扫清障碍,也不失为一代乱世枭雄。但人们还是习惯称之为火君,称归元为仙师,这尊字,便指代了魔尊。这恰恰说明,仙魔二尊的实力,远非火君可及。”说道最后,他眉宇间爬上了一丝焦虑。
想起这位魔尊重临于世的场面,长溪问道:“那他如今寄托在火君的身体里,却不愿用火君那副面孔,是打算一直用化形术顶着吗?”
木离摇了摇头,瞳孔微缩,声音轻飘飘地道:“他没有化形,他是重塑了火君的身躯。”
重塑身躯......居然也下得去手,听起来简直是丧心病狂!
这到底是对自己玉树临风的形象执念太深,还是对火君那副容貌太过厌恶?
长溪不由抱起了双臂,仿佛听到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节骨头都在咔咔作响,能切身体会到那种削肉挫骨的疼。
手背之上传来一股温凉,轻轻覆着她的手。她扭头一看,那道熟悉的的目光立刻便驱散了她心中阴霾。
水君轻咳一声,目光扫过武宁和商羽,道:“有劳二位回去通报一声,十五大会的议题,怕是要改一改了。届时水族自会派人参加。”
她如此说,等于是下逐客令了。
武宁和商羽不是没眼力的人,便要行礼告退。琴姨站起身转向水君,说道:“我也先告辞了,和他们一道回去。”
水君心中明白,门派大事,琴忧若继续在此逗留,不返回苍和山主事,在山主那里多少有些说不过去。水君不好多加挽留,微一点头,默不作声地目送她离去。
他们走后,沙老问道:“你真要派人去?”
水君看着他点了点头,目光中颇有“你为何不信”的意思。水君没有在小辈面前诘问沙老,她略加思忖,言道:“长溪,十五那日你走一趟。”
长溪糊涂了,她不明白这个差事怎么就到了她身上了,更不敢相信她娘如今居然会派她出面参与这种场合。
直到水君不容置疑的目光瞥过来,她才赶紧收拾起满脸问号,中规中矩地问道:“母君为何要掺和他们这事?”
水君严肃地道:“此乃大事。”
长溪暗自唏嘘不已,什么时候她娘开始忧国忧民,关心起外头的“大事”来了......
然后便看见水君一本正经地继续说:“你且去看看,他们怎么唱这出戏。”
果然,哪怕是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她娘那副除了她爹和琴姨、看谁都不顺眼的脾性也不会改变毫分。
毕竟是头一遭正式派遣,水君难免要嘱咐几句:“在这之前你身份已露,此番代水君行事,若敢有损颜面......”
“不敢!”不等水君说出后果如何,长溪赶紧接道:“不敢,绝对不敢。”
水君明里暗里地威胁,长溪面上虽然装出一副诚惶诚恐、恭恭敬敬的态度,心里的小九九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拦住你的话头。万一真有个“万一”,事后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招她屡试不爽,殿内众人一目了然,也没人打算戳穿她。
接下来的几日,不知为何,长溪总觉得木离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眉心从未舒展过,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最近怎么了?可是在忧心魔尊之事?”
木离怅然道:“魔尊与归元仙师渊源匪浅,个中细节无从知晓,只怕......”
长溪还在等着他说下去,他却没了声音,凝眉蹙目注视着长溪,目光深邃幽长,令人捉摸不透。
良久,他轻叹一声,道:“罢了,许是我杞人忧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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