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五殿下的“好意”

霄清夜寂，雪影灯疏。

        刑部大狱里，凤敬良父女二人终于得以相见，久之误会于这潮湿腐地，终得化解。

        “想不到，这些年她伪装贤良，竟对凤戢羽那个家门逆子念念不忘，连容儿也不是我的亲女儿！”

        凤敬良说着，咬了咬牙，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半晌，方睁开眼睛，叹道：“也罢，她们母女竟敢如此大胆，引狼入室，伤害老太太，我也不会再对她们手下留情。惜儿，你放心，外面田庄的宅院地契，为父之前都放在你的嫁妆箱子里，就是为了防着这一出。如今她们以为把东西抬出去，就能得到我们家的家产，哼，殊不知，那不过是白日做梦罢！”

        说着，他用力握了握凤惜华的手，“将来，若是老夫不在了，你拿着地契与账本，让卫霖带着你去见田庄的赵陵游，好歹，他会听从你的命令。到时候，家里的人，就都要靠你照顾了。”

        凤惜华听到这里，不觉又是惊讶又是感动，原来父亲，早已给了她这么多东西，她却一无所知？

        “爹，您一定会没事的，女儿一定会照顾好祖母和家人，等您回来。”

        正说到这里，忽听萧决在外面开口道：“凤姑娘，半个时辰到了。”

        凤惜华顿时一慌，不料时辰竟过得如此之快，恍然才不过须臾，怎么时间就到了。奈何时光飞快，心中种种思绪难以尽抒，只得扶了父亲起身。

        两人刚站起来，便见萧决和周昌二人推门走了进来，“时间差不多了，小姐再不走，待真正换班的人过来，就不好办了！”周昌一面说，一面左右四看，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

        萧决也忙上前道，“凤姑娘，我们快走。”

        凤惜华连忙焦急地握住父亲的手，“爹……”

        “你快和五殿下走，别让为父担心才是。”

        “可是……”

        凤敬良向她点头示意，“你刚才说的为父都记下了，必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快走吧，别让人发现了。记得我说过的话，保护好自己，只有你活着，为父才能安心！”

        说罢，径自松开凤惜华的手，将她推离自己。

        见父亲着急着想要把自己赶走，凤惜华眼里不由泛起泪光，“那……那女儿走了！”

        “去吧，去吧。”凤敬良说着，转过身，不再看她。

        看着父亲微微颤抖的身影，凤惜华忽觉鼻子一酸，“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伏身重重磕了一个头，“父亲，您保重，女儿走了！”

        “嗯。”凤敬良轻声应着，颤抖着身体，始终没有再回头。

        他何曾不知，此时一别，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凤惜华了。可是，他不忍让女儿看到自己悲伤的模样，更不忍看到她……背对着自己离去的样子，他再也无法承受，下一次的离别！

        萧决见状，忙上前将凤惜华扶起，又向凤敬良抱了抱拳，“侯爷放心，本王会想办法面见父皇，救你出去。”

        接着，他又暗与周昌对视了一眼，这才向凤惜华道：“走吧，再不走恐来不及了。”

        凤惜华依依不舍看了看父亲倔强的背影，拼命将心中难受忍下，这才咬着牙，跟着萧决走了出去。

        脚步声，越走越远，森森的牢门，也再次被锁上。四周，恢复了刚才的安静，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凤敬良颤抖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化为了堤溃。他颤抖着，缓缓转过身，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地面，禁不住失声低泣。

        她的女儿，终于长大了，终于理解了所有的一切，终于终于，不再恨他了……

        锦儿，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凤敬良无力地跌坐在角落里，泪落滚滚。那一年，他背负着所有人的责备，一个人带着妻子的尸身回到梅峰山。然后亲手，将妻子和自己的一缕头发，葬在了那一片他们相知相遇的梅林里！

        那时侯，他就在妻子坟前发誓，再也不会让自己失去这个唯一的孩子，无论用什么办法，他也要让惜儿，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凤惜华太软弱了，当她醒来发现娘亲因她而死，自己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之后，就变得一蹶不振，一心求死。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娘和妹妹，不肯吃饭，也不肯睡觉，每日每日只坐在那棵枯死的老梅根旁边，一遍一遍喊着“娘亲”。

        凤惜华没有错，她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可是，作为父亲，看到这样的场景，岂不叫人他痛不欲生？他的心在滴血，恨不能一死！如果，这个孩子疯了，或是死了，那么他的人生，也将再也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希望！

        于是，他找到了一个让她努力活下去的方式……

        想到这里，凤敬良抬起头，看向牢房外黑暗的天窗。那是他最痛苦的回忆，也是当初，最无能的决定！

        那天，小小的凤惜华突然在院子里晕倒了，陈妈妈哭哭啼啼跑来说，那孩子听人说吞下石头会死，所以，就吃了一块石头下去。还说，她要去陪娘亲和妹妹，她要和她们永远在一起！

        凤敬良吓坏了，连忙请太医过来，太医看过后说与石头无关，只是饿晕了，并无什么大碍。虽然凤惜华没事，可凤敬良还是愤怒了！

        他将凤惜华从床上拉起来，丢入梧桐院，然后对她怒吼道：“从今日起，你永远不许踏出这个院子！凤惜华，我告诉你，正是因为你这样无用，你娘才为你而死，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不孝女！哭，你有什么资格哭，有什么资格求死，想不起当时发生了什么，就算死了，你娘也不会原谅你！你，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她！”

        凤敬良从未想过，自己竟会用这样绝情的方式，逼迫一个孩子背负着一切罪责活下去。尽管他成功了，凤惜华也没再闹，可这也成为了他与女儿之间永远抹不去的伤痛！

        自那之后，他对凤惜华的态度也变了，他开始放任那孩子不管，让她跟着一个婆子丫环，在梧桐院“自生自灭”。待凤惜华明白过来，死亡并不能改变这一切之后，她才发现，那个曾经那么疼爱她的父亲，从此再也不会踏入梧桐院了……

        直到那一日，当她穿上嫁衣，一步一步走出凤家大门，当所有人都去门外送亲之后，她的父亲才一个人，走进了梧桐院，走进了，女儿曾经生活的世界。

        一个年近半百的父亲，走在空空的院子里，看着这空空的屋子，还有那孤独伫立在院子中的梧桐木和飘摇在冷风中的红绸布，第一次，无力地失声痛哭！他一直小心翼翼、画地为牢，保护在忠武侯府里的孩子，最终，还是带着对他全部的恨，离开了……

        “凤侯爷！”

        就在凤敬良感伤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一个男子声音。接着，牢门突然被打开，进来的，居然是萧决！

        他……他不是带着惜儿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不由惊道:“五……五殿下，你怎么回来了？”

        萧决手里拿着牢门的钥匙，一步一步走进来。他没有回答凤敬良的话，只是带着淡淡的笑，走到离凤敬良三四步的距离。然后转了转手上的翠玉扳指，“真没想到，侯爷平日里看着不动声色，竟然还是个慈父呢。看来，本王的决定没有错，看到你这么疼爱凤大小姐，本王带她过来见你，真是对了。”

        凤敬良慌忙站起，“我女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放心，凤姑娘好得很，本王让人好生送她出去，不会让她出什么事。本王之所以回来，是有件事想请教侯爷的意见，不知侯爷是否肯赐教？”

        凤敬良心下立即明了，他在心里暗暗冷笑了一声，嘴上却仍保持着礼貌。“微臣身陷囹圄，如笼中鸟，只能任人宰割，殿下有什么话不必拐弯抹角，直说便是。”

        萧决笑了笑，英俊的眉眼像是一对弯月，“侯爷应该知道，凤家一但被抄，您要想从这刑部大牢里出去，几如做梦。我大哥薨了，二哥又立功心切，据说他们现在已经找到数位人证，准备向父皇进言，待过几日大哥出殡，便当着文武百官之面将你处死，以祭大哥英灵！若非本王今日偷偷带凤姑娘过来与你会面，只怕你永远也没有机会再和家人叙旧。”

        凤敬良不屑道：“本侯清白为人，相信皇上一定能明察秋毫，不会冤枉忠臣！”

        “是，侯爷说得是，父皇英明神武，必定不会冤枉了一个好人。可是，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父亲因为大哥之死十分愤怒，当天晚上就病倒了，而且，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抄了忠武侯府，还将洛京大部分兵权都交给了我二哥。侯爷，您觉得，以我二哥和凤戢羽对忠武侯府的厌恶，他们会放过你，放过凤家剩下的人吗？其实，要想救凤家，还有一个更快更直接的方法，只要侯爷您肯答应本王一件事，本王不但保证您能平安离开这刑部大牢，说不定，还能保住忠武侯府的爵位。”

        凤敬良听他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再隐忍，当即冷声道：“我不知道麒麟符在哪，二殿下奉旨抄家，你应该去问他！”

        “这您可误会了！本王无权无势，也无心皇位，要麒麟符做什么。”说着，他上前一步，靠近凤敬良的耳边，一字一字道：“本王要娶——凤惜华！”

        “你说什么！”

        凤敬良大惊，不由怒道：“我女儿已嫁入齐国公府，殿下此言，简直荒唐！”

        萧决却是笑了，“这有什么可荒唐的。楚白的身体已入膏肓，太医亲口说了，就照他这样下去，必然活不过一个月。您是个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本王是真心喜欢惜儿，否则，又怎么会费心费力救你们一家人？侯爷，若您肯让惜儿嫁本王为妻，本王必定马上进宫向父皇求情，相信，只要本王与贵府结亲，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下毒之事，自然不攻自破。你说，是也不是？”

        凤敬良冷笑了一声，“殿下的真心，只怕有假吧！你要娶惜儿，早时为何不娶，偏偏等到现在？而且，您这个理由也不新鲜，南平王早就使过了，说到底，娶我女儿只是借口，你们不过都是为了麒麟符！”

        “侯爷怎能不信本王呢？本王对天发誓，真心喜欢凤姑娘，若有虚言，天打雷劈，还望侯爷体谅本王的一片好意啊！”

        “不敢！”

        凤敬良用力一拂袖，转过身道：“殿下的‘好意’，微臣一清二楚，实在心领了！我的女儿福浅命薄，配不上王爷的厚爱，微臣便是当真冤死在这狱中，相信日后必有后人评断，替微臣一雪清白。殿下请回吧！”

        萧决脸上的笑，渐渐化作了冰冷。

        不过，他并没有发作，只是淡淡道：“既然侯爷心意如此，那么本王就只好继续保护凤小姐，毕竟，别人出什么事本王也管不着……”

        他本想用凤惜华说事，不料刚说到这里，就见凤敬良冷冷说了一声，“请便”，接着，自往草上一躺，假作睡去。

        萧决暗自咬了咬牙，他没想到萧恕竟然也用了同样的招数，而且还使在了他之前，让凤敬良提前有了准备！可恶！

        好在，凤惜华还在自己手里，眼看大哥出殡的日子就要到了，若不从凤敬良口里挖出麒麟符的下落，整个洛京早晚会落到萧恕手里。只怕到时候，他即使拿到麒麟符，也没有机会使了！

        正想到这里，突见周昌急急走进来，“殿下，快出来，快，属下有话要说！”

        萧决一惊，他不是让周昌送凤惜华出去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于是连忙大步走出，迅速锁了门，“你怎么回来了，凤小姐呢？”

        周昌却是急得脸都白了，“殿下赶紧从后门走，再晚来不及了！”

        萧决急得抓着他问：“出什么事了，凤姑娘呢！”

        “凤戢羽和尚书大人带人从前面过来了，您赶紧走，若是让他们抓个正着，给您安个什么同谋的罪名，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行，我要去找凤姑娘……”

        萧决正说到这里，忽听门口传来狱卒的声音，“参见尚书大人，参见凤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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