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刁难（已修，5000字巨章）
今天是张坤的幸运日。
早上回拨了邓祥的电话之后，对方直接给了一个群特的角色，让他早上7点先去片场试试。
张坤不知道对方是碍于昨天那个姓刘的导演的面子，还是真从他演的那个刺客丁身上看出了一点可塑之才的潜力，就冲着对方肯给一个特约，他也感泣涕零。
要知道，张坤干了那么多场群演，别说是特约了，他可是连群特都没有排上号过。
张坤撂了电话，一看时间，已经6点15分了，连忙匆匆起床洗漱了一下就出了门。
还好楼下停了一辆小黄车，张坤直接就开锁骑走，一路上蹬得飞快，只来得及在路边买了两个包子。
邓祥也不是上来就直接喊人，好歹也跟张坤讲了一下这部名为《楚汉》的古装剧剧情。
这部剧主要以刘邦和项羽楚汉争霸的故事为背景，站在刘邦的视角进行叙事。据说总共投资足有九千万，比上次那部《刺杀》还要高，需要的群演数量自然是只多不少。
只是没想到的是，张坤到了片场之后，发现上次那个刘导直接不在，邓祥这次则是从副导演升级当上了导演。
对方从他一进来就一直在忙，根本就没工夫搭理他，反倒是一个剧务领着他和其余群演一起去拿衣服、化妆和做造型。
第一场要拍的是一个典故，韩信胯下之辱的桥段。
这次饰演韩信的是最近炙手可热的00后流量小生刘聪聪，因为之前演了一部校园偶像剧名声大噪，加入《楚汉》剧组也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点资历。
原本预计的开拍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可是刘聪聪迟迟没到。
让整个剧组包括导演副导演在内的所有人都一起等他。
要不是他的戏在第一场，又没有其他主要角色的对手戏，估计现在冷脸的就不只是导演他们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坤站在人群里，一言不发。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等待。
剧组里什么样性格的人都有。
耍大牌也不要紧，只要你是真的大牌，或者流量破天，或者背后资本雄厚，就算是导演，也得陪笑脸，小心翼翼地把人伺候到位了。
这不，就在所有人望眼欲穿的时候，一辆宾利牌的保姆车出现在了门口。
片刻后，司机从前面座位上下来，低头哈腰地凑到后面，给后座的人开门。
只见一只紫色的裤管从车里下来，鞋子上面居然还镶了钻。也不知是什么品牌的定制款，张坤不认得。
等那人一脚踩实，全身骚紫色西装配蓝色条纹衬衫，外带橙色花纹领带。一头发蜡弄得增光瓦亮的大背头，脸上是一副茶色的蛤蟆镜。
来人正是刘聪聪。
紧接着走下车的就是刘聪聪的经纪人。对方长着一张长脸，下巴微收，一双眼睛比较小，加上他总是扬起下巴说话，总让人觉得他有点倨傲：
“邓导，不好意思啊，路上有点堵车。你也知道嘛，我们聪聪一直都是养尊处优的，为了怕路上颠簸，我特意嘱咐司机绕了点路。您，不会介意吧？”
邓祥原本沉着一张脸，看到是刘聪聪来了，抬手看了看表，眉头稍微松了松。
得，比昨天早了10分钟。
“既然聪聪到了，那化妆师就赶紧帮他上妆准备吧。”
导演一发话，现场的所有人才动了起来。
张坤看着刘聪聪那张唇红齿白的脸，怎么也不觉得对方适合韩信这个极具个人特色的军事奇才的角色。
也许是为了对方的流量拉动收视率吧，谁知道呢？
正式开拍，一开始就是拍韩信走路去肉铺的镜头。
针对韩信这么一个复杂人物，邓祥没打算要求刘聪聪做得多么好。
但真的开始拍了，当他看到刘聪聪那几乎跟走T台没什么区别的舞台步，他脸上那副和善的表情渐渐龟裂。
“cut！”
邓祥忍了又忍，还是喊了cut。
没有办法，如果只是刘聪聪表情不到位，他用远景镜头也可以糊弄过去，可他这个T台步，在这个古代街道布景下，看起来实在是太出戏了，他真的忍不住不喊停啊，
“聪聪啊，你见过流浪汉没？或者是那些破产的人，他们走路的样子，你想象一下，我们再来一遍。”
本以为按照刘聪聪平时迟到早退的样子，导演让他重拍，他多少也会呛声几句。
没想到他只是顿了顿，就像是真的在认真思索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乖乖走回到出发点，准备开拍第二次。
然而，第二次开拍。
邓祥发现，刘聪聪除了比上一次走得慢了些之外，整体动作和之前那一次几乎是复制粘贴一样，毫无区别。
这下他脸上重新揉出来的假笑都要维持不住了：
“cut！聪聪啊，你……还是有点不到位啊。你想一下，比如说你自己吧，假设你很穷，穷得叮当响，你想象一下那种感觉……”
刘聪聪这次沉思的时间更久了。
然而，他沉思结束，抬头说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导演……不好意思，我从小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还从来没真的穷过，所以……我真的想象不出来那种感觉……”
邓祥：……
群演：……
工作人员：……
张坤：……
片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邓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一个演员，哪怕是偶像派的吧，居然跟自己说从来没穷过，代入不了？
这特么是人说的话吗？
可最无语的是，刘聪聪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看起来十分真诚，不像是演出来的。
废话，他要是有这种演技，还至于连走个路都拍不好吗？
邓祥实在是没想到，原来以为这个演员就是个花瓶角色、投资人塞进来的条件、流量的来源，演技这方面还真没指望他，只是没想到能这么差。
这不是差不差的问题了，“穷”这道题对那家伙来说，根本就是超纲啊！
这句话实在是无差别打击，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邓祥最终无可奈何，才决定把近景换成远景，实在不行再弄个俯视镜头，把这一关给糊弄过去。
等这段走路的镜头拍完，胯下之辱的重头戏就来了。
韩信和屠夫爆发冲突，屠夫要求韩信在拿佩剑刺他和从屠夫胯下钻过去两者选其一。韩信判断形势之后，最终忍辱负重，选择了从屠夫胯下钻过去。
这就是史上有名的胯下之辱。
不过这一段戏可比刚才走路那段要复杂得多，按照刘聪聪的悟性，估计很难完成。
果然，当开拍之后，刘聪聪按照剧本念完了自己的台词，包括张坤在内的一众群演慢慢围了上去，充当吃瓜群众。
这段全程，刘聪聪的面部表情与其说是受到了侮辱而生气，不如说是单纯瞪大眼睛。
至于情绪？看不来，真看不出来。
拍到这里，邓祥已经没脾气了。
一个纯靠一张脸吃饭的演员，不，说演员还是侮辱了演员这个词，也就是明星吧，能指望他会演戏？
算了算了，就等他把接下来的钻裤裆桥段拍完，上午这第一场戏就算是完了。
待会那群老戏骨上来，也总算能让邓祥洗洗眼睛。
可就在刘聪聪撩起衣服下摆，准备表演爬裤裆的时候，一旁一直围观着的经纪人却突然发难了“
“导演，我们聪聪好歹也是流量明星，最近在围脖上粉丝都过千万了，你让他这么一个形象气质都上佳的大明星来爬一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的小演员的裤裆子，这种有损聪聪苦心经营的形象的事，恐怕不合适吧。”
原本邓祥都打算好了中午吃饭订什么餐，结果听到一个外行人上来对他拍的戏指手画脚，瞬间火气就上来了。
可是转头看到是刘聪聪那位倨傲的经纪人，联想到刘聪聪背后所代表的资本，他，服软了。
他强压下火气，用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不知道徐大经纪人想要怎么处理？”
这个叫徐强的经纪人冷哼了一声，也不去计较邓祥话里话外的不满，当机立断下了个决定：“这一段直接找替身拍，后期换头吧。”
他这话就是直接发号施令，根本没有给邓祥这个导演选择权的意思。
笑话，今天他邓祥要是像陈礼乐那样的名导，他的意见，他徐强说不定还听一听。
可他邓祥不过就是一个刚刚从副导演爬上来的新人导演，手里头还没出过一部像样的片子，他们老板愿意投资都已经是开恩了，还想在他徐强面前拿乔？
简直可笑！
邓祥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半晌之后转头看向场上的刘聪聪：“聪聪，你怎么看？”
刘聪聪却是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邓导，说实话，我确实不太会拍。让替身来或许比我自己上，效果更好一点。”
邓祥闻言，这才收回了视线，声音有些沙哑地对着身边的副导演说：“那你把之前定的替身叫过来吧。”
副导演点了点头，刚要叫人，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不由皱了皱眉，有些懊恼：“邓导，原来定的替身今天请假了，我本来以为今天没什么太难的戏，就同意了。你看这……”
邓祥闻言也是一愣，看向了一旁的徐强：“徐纪，替身今天不在……”
“既然替身不在，那就直接找一个啊，又不是什么很难的戏，找个和我们聪聪身形差不多的，不就行了吗？”
忽然，徐强把头转向了场内的刘聪聪，语气放缓了不少，
“聪聪啊，既然是给你找替身，那你就在场子里的人之中挑一个你觉得可以的。”
刘聪聪点点头，目光开始在众位群演中游走。
这个，不行，太瘦了。
这个，太丑了，根本不配我这张脸。
这个，怎么这么胖还能当群演？
……
刘聪聪一言不发，心里却是各种吐槽。
直到，他的视线扫过了人群第二排中间靠右侧位置的张坤——
嗯？这个不错啊，长得帅，身材也可以，身高也跟我差不多。
就他了！
“我就要他，来当我的替身！”
刘聪聪突然伸手，直直地指向一旁站着吃瓜的张坤。
张坤猝不及防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周围众人闻言，都十分默契地让开了一条道，把处在人群后排的张坤暴露了出来。
而张坤看着对方志在必得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动漫里那些个被宠坏了的中二病少年，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世界围着他们转。
他根本没想过，自己提出来的要求，会有人拒绝。
当然，张坤也不会拒绝。
张坤心里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角色，说是群特，实际上还是属于连合同都没有的临时演员。
刘聪聪作为这部戏里的重要男配，随手拿捏一下他这个连特约都不是的小龙套，根本不会有任何人出言反对。
相反，此时所有人都巴不得他来充当这个出气筒，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让刘聪聪又或者是他的经纪人在他身上踩来踩去，对方让他爬人家的裤裆子，他就得乖乖蹲地上爬。
你不肯爬？那你就是不专业，是没有演员素养！
至于他是被架在火上烤还是放在油锅里煎，谁在乎呢？
他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抹纯良的笑容。
“这么有名的戏份，真的要给我演吗？”
张坤忽然抬起头，眼神极为真挚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刘聪聪，
“这可是聪哥你的角色啊，那片酬是不是也可高了，少说也得有十万吧……”
这一刻，他发挥了自己的全部演技，成功扮演了一个和他身份十分贴切的乡下土包子成功被一张大饼砸晕了的情景。
刘聪聪一看张坤这小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不由嘴角一撇，笑出了声：
“你这小子，人长得不错，怎么眼界就这么小，十万块难道就算高了吗？既然是当我刘聪聪的替身，至少也得二十万吧？”
那边的副导演一听十万，本来已经有些着急了，这一听刘聪聪直接说了个二十万，直接就坐不住了。
他不敢直接跟刘聪聪叫板，只好将矛头对向毫无背景的张坤：
“你小子，知不知道行情啊，你这顶多也就是个文替，一天三百那是顶了天了，还十万？一千都别想！”
这话一出口，张坤倒还没什么反应，那边已经把话放出去的刘聪聪却是瞬间脸色不好看了：
“邓导，副导演这是什么意思，做我刘聪聪的替身，组里就连二十万都不肯出吗？二十万都不够我买两件衣服的，这也太抠了。”
刘聪聪此言一出，整个片场瞬间安静。
张坤立即低下了头，就怕自己忍不住会笑出声来，引起副导演和刘聪聪的注意。
而刚刚发话的副导演，脸色则是如同锅底黑。
这个刘聪聪怎么回事？没看到他是在教训这个小群演吗？怎么还跟他对着干呢？
他把救助的目光看向邓祥，而邓祥则是轻咳了一声，撇过脸去。
那意思就是，这点事情你自己处理。
副导演没能拉来外援，只好苦笑着对上了老大不高兴的刘聪聪：
“聪聪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要么就换一个人当替身，你看这戏也不难，给个五百多的是人想演……”
副导演带着点讨好地看向刘聪聪，希望对方能理解他这个财政大管家的难处。
“呵，既然这样，我觉得我今天状态也有点不太对，干脆不拍了吧。”
刘聪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直接就从场内出来。
早就在一旁候着的助理们拿外套的拿外套，端水的端水，直接簇拥着他走向了保姆车。
其实他也没多生气，不过就是觉得这剧组太黑了。
给他的片酬好几百万，也就够他用几天而已。
给一个群演连个十万块都不行，十万块够干嘛啊？吃顿饭就没了。
而且看他那样子，是只肯给500块。500块，按照刘聪聪的印象里，几乎什么都干不了。
这么少的钱，连ultraviolet_by_Paul_Pairet的甜点都吃不起，能干啥？
真是太抠门了。
他刘聪聪看不起这样的人。
主演一走，其余人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待着了。
那个副导演眼神凌厉地刮过张坤，从鼻孔直接哼了一声，随即看向导演邓祥。
谁知邓祥此刻却抬起头来，看向跟在人群后面打算离场的张坤，眼神之中居然有一丝欣赏。
“张坤这小子，倒是有点小聪明。”
……
张坤从片场出来，动了动脖子，感觉今天的头套有点沉。
刚才刘聪聪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居然对他说了一句话——“喂，当群演太穷了，要不要来当我的助理？”
张坤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明显是被他坑了却还不自知的家伙，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真是没想到，原来娱乐圈里还有刘聪聪这么傻的人？
倒好……蛮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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