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弑神者谁

深海，巨大的水体，让人产生强烈的恐惧和不安感，海利瑟斯的内心也许并不害怕，身体却已不由自主地僵硬。
  视线正在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深海的深邃和广阔让人感到渺小和无助。
  耳边回荡着诡异的声音，头顶有浪涛的咆哮声传来，周围似乎也有未知生物在叫，有时她又觉得太静了，因听不到任何声音而耳鸣。
  她明明可以靠透明珊瑚进行水下呼吸，却真真切切地产生了溺水的窒息感。
  海利瑟斯一边下潜，一边开始晕眩，心跳过速。
  “别害怕，海利瑟斯。”
  梅尔卡离她近了些，抓住了她的手。
  海利瑟斯心想：原来自己这么怕水吗？以前从未发现。
  梅尔卡似乎为她施加了某种魔法，糟糕的感觉消失了，或者，只是他的陪伴，让她心安了一点儿？
  下潜到一定深度，身体受到巨大的水压，内脏都挤在了一处似的。
  “梅尔卡，它太快了，你体力还跟得上吗？”
  “有点吃力，可是，那只章鱼似乎也不动了。”梅尔卡道。
  海利瑟斯向那章鱼看去，它果然停在他们身下，舒展着巨大如蟒蛇的灵活腕足，仰面凝视着她，巨目深邃如谜。
  “为什么它好像在等我们似的？”海利瑟斯皱眉思索，想理解这只章鱼的行为。
  “是啊，要靠近些嘛？”
  海利瑟斯说：“当然！无论它想干什么，想游去哪儿，伊芙在它手里，我们都必须跟上。”
  待两人游到它面前，它仍没有攻击或者遁逃，眼睛里奇异的光芒更盛，似乎在进行神秘的思考。
  他们并没有在章鱼手中看到同伴。
  “伊芙呢？难道在它肚子里？”海利瑟斯看不到她的身影，心中紧张。
  梅尔卡则更为惊讶，道：“它……有灵魂！人类的灵魂！”
  闻言，海利瑟斯异常震惊，试图理解这信息背后的意思：“你是说，章鱼的身体，人类的灵魂？”
  “是的。”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和它聊聊，”海利瑟斯大胆地游到章鱼面前，伸出了手，“伊芙是我们的伙伴，你不能带走她。”
  和动物交流，像童话故事一样，话一出口，海利瑟斯自己也觉得可笑。
  自言自语道：“我真是昏了头……”
  然而，章鱼却伸出腕足回应了。
  它把给了海利瑟斯一点准备时间，先和她握了握手，再把她的腰盘起来，开始收紧。
  “海利瑟斯！”美尔卡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他下意识以为她要被勒死了！
  然而，海利瑟斯仍在和章鱼说话：“你是不是要带着我们去什么地方？”
  “海利瑟斯？不疼吗？”
  “完全不疼，梅尔卡。有点像游乐园里的环形座椅？”
  章鱼又伸出另外的一只手，轻易地将梅尔卡卷了过来。它就像左右手各拿了一个布娃娃，极其爱惜，又十分快乐地想拿给小伙伴去看。
  章鱼带着他们向深海游去，海利瑟斯和梅尔卡说不出话来，章鱼的速度太快了，水流几乎把他们打晕过去。好在这么困难的一段路不用他们自己游。
  越往下潜，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最后完全变黑。但章鱼身上散发的微弱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
  终于来到了海底，章鱼轻轻放开了他们。
  海利瑟斯胃里翻涌，可她已经没有东西可吐。梅尔卡也身形不稳，两个人缓了半刻。
  这期间章鱼就在旁等待，像一团巨大的柔软海草，腕足随水流自然飘摇，保持相对位置不变。
  梅尔卡问海利瑟斯：“你觉得，它在做什么？”
  海利瑟斯只说自己的猜测：“感觉它更像个使者。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它完全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甚至……还挺随和的。”
  梅尔卡一愣，回想道：“虽然有点怪，但确实，挺有礼貌一章鱼。”
  有了判断，海利瑟斯自然变得冷静，继续与章鱼沟通：“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
  章鱼没有回答，只是贴着海底向前游，速度刚好能被他俩跟上。
  终于，他们眼前出现了了一个巨大的石拱。此地弥漫着神圣的气息，石壁上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这是……神殿，对不对！！”海利瑟斯兴奋地大喊，向梅尔卡确认自己的猜测。
  梅尔卡笑笑：“你为什么这么确定？这里有很强的魔法流动，但，只是一道拱门，也许是被海水淹没的古代遗迹。”
  “这离航海图说的位置很接近了吧。我不懂魔法，只是感觉。”
  梅尔卡不得不承认海利瑟斯敏锐，道：“真厉害，海利瑟斯有很棒的直觉，这的确是水神徽记，喏。”
  梅尔卡指向拱门的纹饰，已经被海水泡得不成样子，但还能看出是水滴的形状。
  章鱼用触手示意他们前进。
  海利瑟斯和梅尔卡对视一眼，决定跟随章鱼的指示。
  他们穿越石拱，穿过曾为华丽神殿的砾石，穿过时间之尘的废墟，沧海桑田的变换，让人内心震颤。

  这曾经，一定是非常宏伟辉煌的建筑吧。
  而在神殿最深处，他们果然见到了水神本尊，和他身后隆起的一座山。祂的神体如此奇怪，祂像被囚禁在岩石之中，只有一双手露在外边——很好看的一双手，指头细长，骨节分明。
  海利瑟斯不知道自己盯着神明的身体看，并产生了欣赏，算是哪种程度的渎神。
  “梅尔卡，水神是位美男子吧？”
  “再乱说话，未来一周我都不会理你了。”梅尔卡无奈警告。
  他爱上了一个不敬神明、贪恋男色、无可救药的女人……所以他也是无可救药。
  在这时，祂说话了。
  神明的声音，空灵庄严，让人敬畏。
  “弑神者，欢迎你。”
  海利瑟斯和梅尔卡交换眼神，都是一惊。
  “水神大人，我们是想来……”
  “拉住我的手。”这是神的要求。
  海利瑟斯和梅尔卡便上前一步，各自握住了一只手。
  巨量的信息，神所经历的、漫长的历史，祂看到了人类的兴衰荣辱，听到了信徒万万次的祷告祈求，全部的一切，都在这触碰的一瞬间，完成了交流。
  “时间不多了，动手。”神再次发话。
  梅尔卡颤声说：“虽然明白了为什么水神被困在这里，但真的要弑神吗？这样的事要交给我们做？”
  他矛盾异常，为自己刚接收到的信息，也为这强大的神明遭受的一切，实在都是被人类害的。
  水神是一位非常强的神明，感自然之力而生。他的人类信徒越来越多，人们的信仰增强了祂的力量，但人们也把更多的期待附着到水神身上。
  祂在人类信仰的流转中，变成了财富之神，商业之神，公平正义之神。
  强烈的信仰使祂的神体不断成长，每一百年，几乎就膨胀一倍。
  过量的信仰让祂变得巨大。与信仰同时诞生的贪婪，与贪婪伴生的罪恶，又给祂加上了牢狱一样的禁锢。风琴岛的隆起，其实就是水神的神体膨胀导致。
  真可悲。
  强到极盛，反而什么也做不了。
  祂得了癌症，人类的信仰之癌。不断增生，却走向毁灭。
  “人类赋予我的邪恶与神圣，几乎就要一样多了。动手吧，我渴望解脱。杀了我，我会给你们水神的赐福，并把你们的朋友还给你们。”
  “伊芙现在在哪儿？”
  章鱼闻言，主体立刻变得透明，原来伊芙被它吞到了肚子里。可她的姿势又像是睡得安稳，无知无觉，毫不痛苦。
  原来伊芙是一个诱饵，同时是为海利瑟斯增加行动决心的人质吗？
  “我没有道德负担。如果是您的要求，我会完成。还请您不要伤害伊芙。”
  海利瑟斯确实不介意成为弑神者。
  她甚至认为，这是唯一能让水神开心的办法。人类的很多文化都是为取悦神明而生：娱神的歌舞变成了艺术、传教的歌谣变成了文学、祭祀的仪式变成了节日……
  如果弑神能让水神开心，得到赐福，并阻止水神的神体继续膨胀带来地震，为什么不可以做呢？
  海利瑟斯坚定地回答：“水神大人，我们立刻去做。”
  梅尔卡虔诚敬神，也知道这件事非做不可。
  神明满意了，祂只有这双手还维持着正常的比例，祂愉快地鼓掌三次。
  祂问：“弑神者谁？”
  “来自白石村的战士，海利瑟斯。”
  “那么。开始吧。”
  困住神体的山，几乎也和水神的神体同化为一样的质地，似乎是石头那样的无机物，又分明有血液在里面流动。
  祂打开了一道山洞的门。
  “我唯一的祭司，忠诚的泰苏特，他会带你们找到我的心脏。请毫不犹豫地刺穿它。”
  “好。”
  海利瑟斯不会让这颗悲伤的心脏再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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