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失去了的

四人在路上度过了第一个新年，因为新年钟声和西部战火重燃的消息一起到来，人们大多心情沉重，没有庆祝，也没有仪式。
  梅尔卡老家摩恩联邦已经成为前线，国王疯疯癫癫的风之国也惊人地顽抗着，路上遇到的人们都在讨论西部的几个国家能坚持多久。
  “摩恩不行的吧，上次的战争打得他们那里都没什么人了，听说女人也上战场。”
  “不奇怪，他们国家本来也经常有女性执政官的吧？”
  “啊，帝国离他们那么近，怎么不去支援？他们难道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
  “帝国？他们恨不得摩恩联邦消失。”
  “这种时候都不团结，人类真没救……”
  魔王军总是打一打，又停下来，没有几年前一下吃掉几个国家的实力。反而是这种战争让人厌倦疲惫，永远没有尽头，看不到希望。
  “纽菲特一定上战场了。”梅尔卡心不在焉，想到了他家乡的朋友们。
  “是那个苹果脸的皮匠啊，”海利瑟斯也想起了他，当初，她还用北风之神的名字向纽菲特起誓，保证不会欺负梅尔卡，“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希望他平安。”
  天气没那么冷了，话题还是太沉重。雷纳也似乎被梅尔卡影响，更加沉默寡言。
  氛围有些让人受不了。
  作为勇者，海利瑟斯认为自己必须提振大家的士气，只好搬出预言：“别沮丧了，根据卢西的预言，我们是一定可以打到魔境的。伊芙就是那个拿着盾牌的人，雷纳就是那个她没看清的人。对吧？我们确实不在正面战场，但，终将会为在乎的人报仇雪恨的。”
  海利瑟斯不太擅长说慷慨激昂的话，只是十分诚恳，像在做一个邀请：朋友们，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杀死魔王，再吃一顿好吃的？
  梅尔卡总算振作一些：“嗯，我们会赢的。说道卢西，她应该已经在魔法学校念书了吧？”
  魔法学校位于西部“魔法圣地”，那是摩恩、帝国和格兰特中间的一块小小的独立区，相对安全。
  “相信她的小舅舅林恩会把她照顾得很好。”
  雷纳听到林恩的名字脸色一变，他抓住了海利瑟斯的胳膊，不自觉用了很大的力气，紧张地问：“林恩？你们认识林恩？”
  “他是我们猎龙时遇到的一个少年，独自照顾着他姐姐的孩子。”
  “……他姐姐怎么样了？”雷纳松开了手，脸上有无法形容的复杂神色。
  海利瑟斯似乎猜到了什么，小心地对雷纳说道：“我们遇到林恩时，她已经去世了，她的孩子是混血儿，半精灵，名字叫卢西。”
  雷纳茫然地看着海利瑟斯，似乎这短短的几句话里，有他处理不了的信息。
  伊芙忙喊醒他：“雷纳？是你认识的人吗？怎么愣在那里。”
  “卢西……几岁了？”
  “九岁吧，可能快十岁了。是个内向的小女孩，”海利瑟斯伸手比划卢西的身高，“我们遇见时，大概这么高。头发是白色的。”
  “林恩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啊，这个我们当时没有问……对了！”
  海利瑟斯突然想什么，开始翻自己的行李。有些埋太深了，又喊梅尔卡帮忙。
  “快找找林恩送我的那个……”
  梅尔卡也想起来了，便跟她一起翻。
  很快，一条裙子出现在海利瑟斯手中，她递给雷纳，道：“当时我们刚打完龙，全身脏兮兮的，林恩就拿他姐姐留下的旧衣服给我穿。你看。”
  这裙子有一种略微过时的好看，不符合现在的流行，面料太舒适了，廓形也宽松，显然来自和平年代。
  看到这条裙子，眼前会浮现出一个温柔的农家女孩，从绿树成荫处笑着走来，她身上会有淡淡花香，她的篮子带着自己做的面包，烤得微微金黄。
  她曾一手拿着红艳苹果，一手把篮子藏在身后，笑盈盈地对雷纳说：“精灵，今天给你带了别的好吃的，猜猜是什么。”
  根本不用猜吧，烘焙的香味自己飘出来。
  这个女孩是雷纳的爱人，后来他们结婚，再后来他们分别……而如今，他知道她死了。
  一贯沉默寡言，情绪稳定的精灵，捧起这条旧裙子，像把死去的爱人抱在怀中，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下来。
  “你认识她，对吗？”
  “贝拉，她是我的妻子。明明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会去世，人类不是可以活更久么？为什么……”
  见雷纳有些站不稳，梅尔卡和伊芙赶紧扶他坐下。
  “怪不得卢西的预言里，看不清第四个人的脸。据说是不能给血亲占卜的，但我们一直没往这儿想。”
  “我不该放弃去找她……我以为分开会更好些……”
  雷纳万分后悔，哭得肝胆欲裂，整个身体都痛苦地缩成一团，面对如此悲痛，众人无法安慰。
  “梅尔卡，让雷纳好好睡一觉吧，”海利瑟斯道，“用那个……什么什么术。”
  梅尔卡会意，往水中兑了一点魅魔血，勉强喂雷纳喝进去，又施加镇定魔法。

  魅魔血能让人进入绝对无梦的睡眠。
  不过，恐怕他很想在梦中见到贝拉吧。
  伊芙不明前情，雷纳的突然崩溃把她吓坏了，问：“这是怎么回事？”
  海利瑟斯就把雷纳如何被女王驱逐，他们又如何解开雷纳的束缚简单讲给她听。
  “听雷纳说，他是在逃亡时，遇到了她的人类妻子，但平静的生活没过多久，又被抓捕了。然后就是被带上了锁链，反复被卖为奴隶，又反复逃跑。在某个时刻，他放弃了回妻子身边。”
  “为什么呢？”伊芙不理解。
  海利瑟斯叹气：“大概是绝望。他们本就是困难重重的跨种族爱情，十年的时间对人类又实在很长，雷纳又是那种出了什么事都自我归因的家伙……恐怕他认为自己没办法给她幸福，只会给妻子带来痛苦。”
  “这也太遗憾了！就这样自作主张地分开了，贝拉不再爱他还好说，明明相爱的话，得多折磨。”
  “所以后悔成这个样子……”
  伊芙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很久，才道：“如果不是和雷纳认识，真想说他活该啊！！”
  “确实有点……”海利瑟斯又道，“但我能理解。年龄越大，经历的事情越多，在感情上反而会畏畏缩缩，没那么勇敢。我刚认识梅尔卡的时候也是，只想逃避。”
  “为什么？”
  “当时打心眼儿里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好事发生了，只有失去，不断失去。不敢再做承诺。”
  “不太懂。我可不要变成这样子。只是，雷纳现在该怎么办呢？他伤心成这样，尽快去找他的孩子比较好吧？”
  海利瑟斯知道这话没错，道：“如果为了参加勇者试炼，强行把雷纳留在队伍里，不让这个已经和爱人永别的男人去找孩子，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对不对？”
  梅尔卡也同意这个看法：“雷纳自己决定就好，他不该再失去亲人。”
  他们暂停了旅程，就近在一个村庄住宿，雷纳中间醒来过，依然悲伤到无法自持。梅尔卡担心他过分强烈的情绪会损伤心智，便又施法让他多睡一会儿。直到他稍微缓过来。
  “海利瑟斯，我想去找卢西。”
  果然要分别了。
  海利瑟斯拥抱了这个精灵，雷纳是可靠的伙伴，作为团队里年龄第二大的人，她理解雷纳。
  “还可以重新幸福的，相信我。即便失去一切，还是可以重新得到幸福。雷纳，一路顺风。”
  雷纳闻言很是歉疚：“我会尽快回来，争取赶上四月的勇者试炼。”
  梅尔卡道：“不陪在卢西身边吗？”
  “我想把林恩和卢西带到东边来。天气暖和起来，魔王军进攻很频繁，摩恩恐怕很快就要陷落。”
  难得还能这样冷静地思考。
  伊芙也来安慰，道：“我们兽人有句老话，‘排泄物也能堆肥’，话糙理不糙……雷纳，你不能再说自己不好了。为了孩子，也为了我们这些新认识的朋友，一定振作起来。”
  “噗……”海利瑟斯没忍住笑了。
  梅尔卡也哈哈大笑。
  雷纳居然也勾了勾嘴角，认真道：“知道了。我会做个有用的人，这一次，我会保护好大家。”
  雷纳急于赶路，终于买了一匹好马。
  曼尼兰的物价真是可怕，伊芙和梅尔卡狠狠跟卖家砍价，才用相对合理的价格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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