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忠仆忠犬

在人前歌罗妮对待她的伴侣像对待一个普通的仆人，高傲地把手搭在他的腕上，不看他的眼睛，不喊他的名字。
  但总感觉她是刻意的，有种不自然。
  而看那男子的反应却只是如常，他没有任何喜悲，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忠诚地为歌罗妮服务了。
  “客人也请跟我来。”
  “怎么称呼您呢？”海利瑟斯忍不住要问。
  歌罗妮却开口，道：“尤里安，叫他尤里安。”
  尤里安听到歌罗妮开口介绍他，脸上才有一丝细微表情变化，只是叫人读不懂是什么意思。
  “谢谢尤里安先生。”
  这个尤里安一举一动，都极有风度，可以想象他年轻时有多迷人。
  餐桌上没有几道真正的菜，没有热气的冷食占了多数。倒有各种珍贵肉食，鹿肉、天鹅肉等，摆盘精致得像艺术品，可量少得可怜。酒却是上等佳酿，一靠近就闻到香气。海利瑟斯觉得她一个人就能把这一桌都吃了。
  挖了一勺蛋糕，奶油是很高级的口感，但……完全不甜。
  海利瑟斯有点咽不下去。
  歌罗妮见状却笑：“如果你对这样的阵仗无法适应，就更像当初的我了。”
  “感谢客人，给歌罗妮大人带来了好心情。”尤里安为海利瑟斯和梅尔卡倒酒。
  梅尔卡不习惯被人这样照顾，尤其是年长于自己的男子，一下子变得很局促。
  海利瑟斯也不适应，但大方接下了，把美酒送入口中。
  果真是很好的酒。比那淡得接近白水的茶强了太多。
  “明天，带着剑来吧。红头发的勇者。”
  “……”
  歌罗妮突然开口，把海利瑟斯吓了一跳。原来这种消息传播的速度是很快的，至少比用腿走路，到处走走停停的海利瑟斯本人要快。作为一城之主，国家的高层人物，歌罗妮知道勇者的消息也并不奇怪。
  海利瑟斯只好承认：“果然是不能欺瞒歌罗妮大人。是我太天真了。”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被人小看。人们总觉得一个中年妇女不会是很厉害的人，更容易拆穿的谎言我也见过。”
  歌罗妮悠闲地插起一块鹿肉，肉却从叉子上滑脱了。尤里安见状连忙去帮她处理，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洁白崭新的餐巾，重新垫在了她身前。
  歌罗妮继续道：“我说过，我们很像。并不是因为你带了这串贝壳项链，穿了飘飘荡荡的裙子。是因为我们都不得不违逆着自己的性格，去做一些非做不可的事情。你说你喜欢魔族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在说谎。”
  “惭愧，被您看穿了。”
  “但我对魔族，倒也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魔族的死活我同样不在乎。你既然是传说中的勇者，我肯定也无法说服你放下剑。”
  “所以您研究魔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试图让人类和魔族变得更像。相似的种族，总是更容易共存。这就是我的共生政策。”
  海利瑟斯倒吸一口凉气，问：“哪方面和魔族更像？”
  “魔族没有恐惧，没有痛苦。”
  “您难道认为这是优点？这是因为他们没有完整的灵魂，人如果变成那样子，就不是人了啊。”梅尔卡忍不住反驳。
  “海利瑟斯，你的小男朋友很爱插嘴，这不太好。你还需要教他。”
  歌罗妮示意尤里安给她毛巾，不需要说话，只一抬手。梅尔卡看了只觉得这已经有点儿病态了，如果尤里安是她曾经爱过的人。
  歌罗妮继续道：“我恰恰认为，人类并不需要那么多灵魂。吉拉亚那种程度就刚刚好，可以交流，但又不是真的懂我们在说什么，只是得出一个逻辑上的最优解，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吉拉亚……我相信只要他愿意，可以毁掉这座城市。”提到吉拉亚，海利瑟斯控制着激动。
  “很重要吗？”歌罗妮却恢复了初见时的严肃，甚至是冷漠。
  “魔族没有动机，只有魔王一个人具有个体意志。这就是我的研究结果。也就是说所谓的魔族，是像蚂蚁一样的群体。我觉得人类也可以试试。”
  歌罗妮居然是这么想的。
  海利瑟斯仍想反驳，歌罗妮却一直说了下去：“何况，你应该也见过不少行尸走肉般的人，我问你，他们有没有灵魂，有区别吗？”
  海利瑟斯只能说她是对的。
  “但是你并不能剥夺他们与生俱来的意志。如果你想把人类变成蚂蚁，那谁是工蚁？谁是蚁后？”
  似乎听到了一个可笑的问题，歌罗妮笑得肩膀乱颤。她很快就要过五十岁生日了，生命已走完一半。面对海利瑟斯这样的年轻人，她宽容极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戏剧？”
  海利瑟斯摇头。
  “因为全是假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那种东西在舞台上时，才是最好的。舞台上出现一个哭泣的人，我会同情他；但在现实生活里，我只觉得很烦。”
  海利瑟斯彻底说不出话了。

  如果歌罗妮是想把人变成像魔族一样的存在，她简直不知道该说她疯了，还是该笑她异想天开。
  “偶尔也爱看打戏。明天，请为我表演精彩的宿敌之战。”
  “太荒唐了，歌罗妮大人！你固然可以把魔族当宠物，但这会威胁人类的生存啊！”
  “吉拉亚听命于我。”
  “你不怕他反咬一口？”
  “这里距离魔境太远了。他忘记了魔王，认我作唯一的主人。”
  歌罗妮流露出一丝疲惫，挥挥手，尤里安便送客。
  “请在明天下午三时再来，”尤里安把他们送到门外，像一个真的仆人，恭敬谦卑道，“敬候客人光临。”
  “您为什么不阻止歌罗妮？如果您爱……”梅尔卡想问，但海利瑟斯拦住了他。
  “告辞了，明天我们会准时。”
  回到旅店后，海利瑟斯整理着此次拜访的收获，同时擦拭着那把从故乡一路带来的剑。
  明天是否能战胜吉拉亚？
  海利瑟斯确实变强了，而吉拉亚，未必就原地踏步！
  她深知，如果无法战胜吉拉亚，那么击杀魔王之事便更无从谈起。
  她必须找到获胜之法。
  梅尔卡则对歌罗妮关于灵魂的观点颇为在意。
  梅尔卡初见海利瑟斯时，她的灵魂处于破碎状态，人也木然无感，失去了对喜怒哀乐的感知。他们当时都认为这是一种需要治疗的病症，然而，歌罗妮却追求这种状态。
  歌罗妮认为灵魂是一种累赘，人性是多余的东西。这必定与她的经历有关。
  若能对她有更多了解……
  “对了，海利瑟斯，你有没注意到那个尤里安，很像一个人？”
  “对对！当时我也想说来着，他好像是是……中年版的迪亚特！！”
  “但是迪亚特没这么正经的气质，那家伙好看得很轻浮。你说，他们会不会沾亲带故？”
  “啊哈，那就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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