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旅途风景

能出来做事，雇主又是海利瑟斯和梅尔卡这样好相处的人，丽娜立心情不错。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暑气退散，尚未变冷，沿途草木仍碧绿葱茏，平原无边无际，让人心旷神怡。
  地阔天宽，自由自在，是此前不曾见过的景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心情。
  “这么好的天气不出门就浪费了啊，好过在店里刷碗。”丽娜立大喊。
  丽娜立和哥哥的关系曾经很好，直到哥哥开始撮合她和劳登先生结婚。
  劳登先生是南部矮人聚落里的风云人物，他和他的家族都非常富裕，早年对蒙特利有过恩惠。
  “哥哥说我们小时候就见过，可我完全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不过不管他样貌如何，我都没有兴趣，哥哥要报恩，关我什么事。”丽娜立态度鲜明。
  和在酒馆时的状态完全不同，仍然是热情爽朗，但更放得开。
  “不能和哥哥好好谈谈么？他不该一厢情愿地决定你的事情。”海利瑟斯说。
  “以前说不定行得通，但现在他经常对我摆家长架子，也许因为那些南方老家的来信，他很希望我们能恢复和族群的联系。”
  丽娜立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回头说。
  梅尔卡想起来：“我听坦丁戈爷爷说过，南方的矮人更看重传统。”
  “是的，非常重视传统，重视家庭，听上去没什么不好，实际是说一不二的家长制。哥哥只是比我早出生几十年而已，现在却要对我行使权力。”
  “考虑离开哥哥自己生活吗？”
  “考虑，但很难。在这样的小地方，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实在不容易，尤其我才一百岁零五岁，还有好多年要活。”
  “按矮人的算法，相当人类三十岁左右吧？”
  “是的。不仅工作难找，酒馆也没有我的一份。”
  “为什么？明明你也出了很多力。”
  丽娜立无奈：“父亲说，酒馆是哥哥的。哥哥说，要我嫁给劳登先生。就是这样。”
  话题一下子沉重起来。
  丽娜立又说：“好像不断被驱赶，不断被宣布‘你不属于这里，这不是你的家’。”
  海利瑟斯不知该怎样安慰。
  “妈妈怎么说？”海利瑟斯追问。
  “妻子听丈夫的，传统如此，而且他们都已经回到老家。我不准备和任何人结婚，不想变成妈妈那样的女人。”
  “或许会有不一样的人值得你爱。”
  “哈哈，海利瑟斯，这话不对哦。梅尔卡难道是你‘找到’的么，你在遇见他之前，有花时间进行这样的期待吗？”
  海利瑟斯一愣，又认真点点头，轻声道：“我明白了。”
  “昨天我没有机会说，我哥哥已经改信太阳神，不，应该说恢复了旧信仰，我们是南方矮人嘛。”
  “这就解释的通了。”
  “太阳神能让一个平平无奇男人拥有国王般的自信。”丽娜立批评得毫不客气。
  梅尔卡：“但愿有一天他的信仰能发生动摇。”
  “啊哈，我不觉得哥哥是被谁影响。我认为这就是他本人的想法。传统与信仰没有逼他非要这么做。”
  丽娜立用轻松的语气说出一个很残酷的真相，那就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被家人爱着。
  “如果没有哥哥的干涉，你想过怎样的生活呢？”海利瑟斯问。
  “第一个一百年在这里一成不变地度过了，第二个一百年想去远方走走，第三个一百年到时再说。”丽娜立还是很乐观。
  “以前遇到我遇到一个麻花辫小姐姐，也是矮人。当时我非常羡慕她。我还以为矮人女孩都像她那样潇洒。”
  “其实，我有一个计划。”丽娜立微微一笑。
  她的计划就是攒够钱后，驾着马车悄悄离开，踏上旅途，
  “天呢，你居然就这样告诉我们了。”梅尔卡心想，“该不会跟每个过路人都说了吧，事成之前对所有人保密才行。”
  丽娜立却摇摇头：“你们不会泄露给我哥哥的，因为，你们正好是与他相反的那种人。”
  “哪种人，丽娜立？”梅尔卡问。
  “勇敢的女人和温柔的男人，我哥哥一看到你们，他那无聊的信念就像肥皂泡一样轻轻碎掉了，现实给他会心一击。”
  海利瑟斯噗嗤一笑：“丽娜立说话的方式也很有趣。”
  梅尔卡察觉这个“也”字是指自己，嘴角不自觉上扬。
  正笑闹时，丽娜立突然停下马车，兴奋地吆喝一声：“你们快下车，看看这儿，真是美极了！”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美丽景色几乎令人停止思考。
  碧蓝的天空下，月百合花海，无边无际。半透明的白色星形花瓣，浮泛着月光石一般的光辉，似有一整条银河被揉碎后散落在这里。
  眼睛也被这花海的白色光芒微微刺痛，像雪后初晴的目眩。
  “好奇异，像有香味的雪。”鼻翼微动，海利瑟斯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海利瑟斯！”
  梅尔卡随手摘下几朵月百合，施以漂浮术，让这些花围着她升起，在她头顶慢慢旋转，又缓缓坠落，轻轻打在她的身上。

  “甜蜜得让人看不下去了！哈哈哈哈。”
  丽娜立起哄，笑得真情实感。她能感受海利瑟斯和梅尔卡彼此相爱，知道这是美好真挚的情感，她愿意送上一份祝福，却并不觉得这是自己也一定要拥有的东西。
  海利瑟斯只是瞳孔微微放大，在这漫天飞花落下后，望见梅尔卡的笑脸。
  “喜欢吗？”梅尔卡问。
  “如果我说不喜欢呢？”
  “那这样？”
  他又令单独的一朵花，漂浮至她面前。
  梅尔卡上前一步，突然靠她很近，从空中接过飘摇着的月百合，插在她的耳边。又只用她一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喜欢我吗？”
  偶尔，她也会很享受这种小花招。
  海利瑟斯不说话，努力藏起脸红。
  果然遭报应了啊。以前都是她这样逗弄梅尔卡的。
  “海利瑟斯，虽然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但能和你一起出发，是我做过最好的决定。”
  说罢就快速地亲了她一下，又把脸转向别处。似乎为有第三人在场后知后觉地感到害羞。
  身体总是先于理性行动，梅尔卡也明白了，丽娜立说得对。感情这种事不应寻找，不应等待，它只能自己冒出来。
  见此情景，丽娜立爆发尖叫：“啊！！对我这种传统矮人家庭出身的女孩来说，这未免太劲爆了！”
  “丽娜立！”海利瑟斯想让她别说了。
  梅尔卡却又对丽娜立说：“谢谢你带我们来这里。月神会祝福你，保佑你接下来的旅程。”
  “有点太正式了，梅尔卡，这没什么。”丽娜立笑着说。
  “海利瑟斯，如果你是那种会害羞的女人，当初就不会对我下手了吧？所以，快别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们去那边看看。”
  说着，向花海深处跑去。海利瑟斯愣了一下，对丽娜立抱歉笑笑，见丽娜立回以完全不介意做观众的眼神示意，才放心下来，朝梅尔卡追去。
  “所以说导游这种工作是很有趣的啊。”
  丽娜立看着追逐嬉戏的一对情侣，叉腰而立，畅快地迎着令人微醺的香风。
  月百合的花语是“让我们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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