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两仪殿,戚晟下了早朝,凤仪宫的事儿便传进了他的耳中。
姜吉面无表情的把安充容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悄悄的去窥视戚晟的神色。
早就做好了陛下会生气的准备的姜吉,就连跪地求饶的姿势和话都想好了,哪知陛下竟然似没听到一般,淡定的拿过早朝过后内阁送来的最新奏折翻看了起来。
他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心里不断的念叨安充容没脑子,颠倒是非黑白也就罢了,偏还要把陛下牵扯进来,好在陛下不曾计较。
戚晟神色淡然的翻看着折子,时不时的提笔在折子上批下意见,待看到一封关于今年科举的折子时,他提笔的动作顿了下,随即放下笔将这封折子搁在一旁:“姜吉,传旨,命内阁大学士居元凯,吏部尚书郭宽,户部尚书裴康伯进宫。”
在听到这三人名讳时,姜吉就知道了戚晟召他们进宫所谓何事了:“遵旨。”
姜吉去了宫外传旨,戚晟扫了眼立在殿里柱子旁好似不存在的宫人,伸手按了按眉心。
自他平定了西北与藩王叛乱,收服了边缘小国后,就对朝堂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非但成功撤藩,更是废除了三省制度,将权力分散六部,以便能够更好的集权。只是他想将权力集中,又不愿事事亲力亲为,故而又保留了内阁,不过内阁比起从前,权力削弱了许多,如今也只是起到了筛选奏折,出具条陈的作用罢了。
也正因为如此,朝堂上才经历了大的变革,官职空缺极多,所以今年的秋闱便显得极为重要,而今年的秋闱,也是他登基十二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科举。
前朝之事,无关后宫,不管前朝再如何动荡,后宫在魏皇后的掌管之下,也极少出现纰漏。
夏日雨水多,阵雨更是说来就来,夜间在人睡得正熟时突然而至,不过两刻钟又悄然离去。
云容身体无恙的事儿早就告知了安充容知晓,可安充容至今都不曾派人来传话,也没叫云容去请安,此举正合了云容的意,便龟缩在自己的绘雅轩一步也不踏出去,无聊时就使了银子叫人给她带一些话本或是小玩意儿,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可有些事情不是躲起来就能避的开的。
就比如,郑才人。
绘雅轩待客的正厅内,郑才人双手护着肚子坐在属于主人的主位上,用极短的时间上下打量过落座在她下首的云容后,遮住眼中晦涩莫辨的神色,盈盈笑了:“前几日我被诊出有孕,充容娘娘命人送了贺礼,这不我一得闲,便亲自来明粹宫送回礼,又想起表妹在明粹宫住着,所以就来看看你,表妹可会怪姐姐不请自来?”
话音甫落,青音便适时的上了绿豆汤,然后站回云容身后。
云容脸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才人言重了,才人能来看臣妾,臣妾只有感激,又怎敢怪您?”
这番话云容说的是真心实意,偏偏落在郑才人眼中,就是口是心非,正是这样,郑才人心下的警惕便不如刚来看到云容时的警惕强烈,在宫中,喜怒溢于言表之人,注定不会是她的阻碍:“表妹都说出来了这般言语,还说不怪姐姐。”
郑才人叹了口气,低头轻轻抚摸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语气不乏低落:“姐姐知道,自打进宫你就病了,而姐姐也从未来看过你,所以你心中有气,姐姐理解,可是表妹,宫中规矩颇多,姐姐住在贵妃娘娘宫中,许多事情并不能也是身不由己,还望表妹能够体谅一二。”
她大部分目光虽然是落在了自己肚子上,然而却分出了注意力放在云容身上,见云容面色不似方才那般虚假,郑才人唇角微扬,云容被她那二房的堂姑姑养的有几分傲气,哪怕她和云容见过的次数不多,也知道,只要她稍稍示弱,云容就不会和她过多计较。
“表姐今日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的?”
云容扬了扬下巴,态度如从前两人暗地里互看不顺眼时一般无二。
郑才人终于放下了心,作势要起身,她带来的宫女秋初忙眼疾手快的上前扶着,直到郑才人在云容身边坐在,秋初才收回手紧紧站在郑才人身旁。
搁在膝头的手被郑才人握住,只听郑才人声音柔和:“自然不是。”
她环视了一圈,见屋子里没有其他多余的人,郑才人视线落在云容的脸上,继续道:“其实姐姐今日来,是想拉表妹一把的,表妹容颜绝色,比起以美貌著称的怜昭仪分毫不差,甚至隐隐胜出一筹,难道就甘心缩在这里,一辈子也不能见圣颜一面么?”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这番话,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云容绞尽脑汁的去想,她上辈子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了,她是气鼓鼓的咬着唇,眼里脸上都是自命不凡:“不甘心,像表姐这般容貌都能得宠,凭什么我不能?”
这会儿,云容将这句话也一字不差的搬了过来,气的郑才人刚塑造好的善解人意的形象差点崩塌,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稳住。
她啪的拍了云容一巴掌,忍着怒气嗔道:“这是宫里,怎么说话还是这么口无遮拦?好在你是当着我的面儿说的,若是换了旁人,看哪个能轻饶了你?”
感受到手背上有些火辣的疼,云容皱着眉把自己的手从郑才人手中抽出来,看着手背上通红一片,冷冷的看着她:“你干什么?”
郑才人尴尬的看着那片通红,一时间没说话。
秋初看不得云容对郑才人无礼,尤其是郑才人还怀着龙胎,怎能受气,当即便喝道:“云宝林,我家主子是才人,位份要比您高,您是否有些无礼了?”
哪怕云容不准备争宠,可多年来被云氏夫妇捧在手心教养的性子却容不得一个奴婢呵斥她:“表姐都没说什么,你又算什么东西?”
秋初被云容这一眼看的有些畏惧,方才的气势瞬间散尽。
“好了好了,回去后姐姐替你罚她,表妹就莫要生气了。”
郑才人哄了云容两句,就迫不及待的将话题扯了回去:“刚刚表妹说的没错,你这般容貌,着实不该淹没在后宫,只是如今新进宫的嫔妃皆已侍寝,唯独表妹你还是处子之身,恐怕陛下早就忘了还有表妹你这个人了。”
说话间郑才人又往云容身边凑近了些许,故而云容能够闻到她身上很是浓郁的熏香,又掺杂着丝丝汗味儿,再仔细往郑才人脸上一瞧,那附着在微小绒毛上的细细汗珠清晰可见。
云容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身子,顺着郑才人的话道:“那表姐可有什么好法子能叫陛下记起我吗?”
郑才人微笑点头:“自然是有的。表妹可知,马上就是中秋了?虽说离中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据我所知,今年的中秋是要大办的,皇后娘娘早就开始准备了。”
“表姐的意思是?”云容揣着明白装糊涂。
随着日头的升高,并未用冰的绘雅轩内温度也渐渐升了起来,郑才人怀着身孕,本就容易燥热,又坐了这么久,耐心几乎也耗尽了,因而在听到云容这么问时,她也没了一点一点继续引导下去的耐性。
“堂姑姑的舞蹈尽得二房太姨娘的真传,表妹身为堂姑姑的女儿,于舞蹈一途,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若是表妹在中秋宴会上为陛下舞上一曲,到时表妹还怕陛下看不到吗?”
出谋划策的是她,话中含着不屑的依旧是她。在世家贵女眼中,皆认为舞蹈是下贱之人取悦人学的,也就只有那含着舞姬血脉的堂姑姑和她这所谓的表妹自小苦练了。
云容垂下眼帘,很快又直视着郑才人,一双令郑才人嫉妒的美人眸里满是惊喜:“我就知道表姐还是惦记着我的,表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目的达成,郑才人也不欲在这似蒸笼般的绘雅轩久待,很快起身回去了。
云容端起放凉了的绿豆汤喝了几口,微微往青音那边一送,青音便接过稳稳的捧在手里,跃跃欲试道:“主子,您既然要在中秋上献舞,那要不要奴婢用您带进宫来的香云纱给您制一件舞衣?”
“谁说我要献舞了?”
云容拿眼尾扫了青音一眼,眼中完全没了方才的惊喜,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平静。
青音愣住了:“可是您不是应了郑才人吗?”
云容掸了掸袖口,姿态优雅的起身往屏风后走,自小习舞的缘故让她的身子看起来曼妙纤细:“我只是说知道该怎么做,并未说要献舞。”
上辈子她看不透郑才人今儿闹了这么一出是做什么的,那今天也足以让她看清了。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看似是为她好,实则不过是拿她替自己固宠罢了。
她轻嗤,这辈子,这舞,谁爱跳谁跳,反正她是不跳了,她还没活够呢。
“对了,那匹香云纱,裁了做成帐子罢,正好寝殿里那帐子的颜色我也看腻了。”
郑才人回到朝阳宫,先是去了正殿给李贵妃请了安,受了会儿李贵妃的冷脸才被允许回到明月阁。
明月阁的宫人见郑才人回来,置冰盆的置冰盆,上甜汤的上甜汤,又在郑才人要坐的榻上铺了温凉的玉簟,一坐上去就能感受到丝丝凉意,舒服极了。
郑才人舒服的喟叹一声,张嘴喝下秋初喂到嘴边的甜汤:“若不是我怀了龙胎,无法伺候陛下,我还真不愿听母亲的话,去提点云容。”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忌惮云容的那张脸。若那张脸是她的该有多好。
眼下提点云容,蛊惑云容争宠是权宜之计,就怕云容真的得宠,到时会把她踩在脚底下。
秋初笑着解释:“夫人这么做,自有夫人的用意。至于主子您担心的,奴婢也略知一二,只是您别怪奴婢多嘴,奴婢以为,您大可不必在意云宝林。”
郑才人抚着肚子的动作一顿,看向秋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方才您也看到了,云宝林不过是空有一张脸,却没什么心机的,若是云宝林得宠,凭着她的性子,定是会得罪不少人”说到这里,秋初突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李贵妃奴婢瞧着很是善妒呢。”
自家主子每次侍寝后回来,必定要遭受一番李贵妃的折腾发泄。不过李贵妃是个聪明人,她顾及着陛下的颜面,哪怕是磋磨人,搁在明面儿上也是有个度的。也因此,每次郑才人都是有苦说不出,直到郑才人被诊出有孕,李贵妃才不敢再为难人。
郑才人会意,舒心的笑了,没道理有些苦只她一个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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