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困兽犹斗（另外浅谈妖邪之教）

那伙人身影刚刚显露，就纷纷朝着沈半仙恭维起来，对他非常之尊重，简直敬若神明。
  江海天竖起耳朵，就听到阵阵奉承之语，扑面而来。
  “参见沈老神仙！”
  “若非老神仙指引我等，岂能有此机缘，阅览太上秘笈。”
  “登天之路，授法之恩，晚辈无以为报，愿为老神仙门下走卒。”
  ……  ……
  沈半仙在这些人心中，几乎就是古代神仙的化身，或者是一派开山祖师，而他们这些人就是追随沈半仙的信徒。
  历朝历代，邪教众多，或者说，其实正教与邪教的区分，有时候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成王败寇罢了。
  古国最早的邪教团体，应该就是东汉末年张角所创的“太平道”“黄巾军”，趁天下大乱之际，迎合底层民心，鼓吹“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由此开创三国时代。倘若张角当年“举大计”成功了，或许还真能把他那一套变成政教合一体系，改写真正的历史，他的太平道自然会荣登第一教派的宝座，至高无上，唯一神教。
  东晋后期的孙恩、卢循以“五斗米道”的名号作乱，后来还杀死了王凝之（注：王凝之是书圣王羲之的儿子，才女谢道韫的老公），王凝之本人是虔诚的五斗米道的信徒，只不过和孙恩、卢循并非一路。孙恩、卢循是犯上作乱、扰乱天下的贼寇，王凝之是九品中正制，体制内的世家子弟，双方一邪一正。孙恩不敌朝廷，撤退后率众二十余万退守海岛，据岛为王，俨然是古国历史上最大的“海贼”，称他为“海贼王”并不为过。他也被很多人认为是海盗始祖，全球海盗之巅峰。然而，这位海贼王最后的结局，依然是投海自杀。他的信徒则执意认为孙恩依靠“水解之法”成了“水仙”，竟有一百多位信徒追随他跳海自杀，想让天师孙恩带着他们“飞升成仙”，续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神话故事。
  而到了南北朝时期，北朝拓跋魏有一个梵智教派的沙门，名曰“法庆”，自称是“弥勒下凡”，创立了“大乘教”。此派极其邪恶，基本教义竟然是要求信徒杀人，杀人越多，教内地位越高，“功德”也越大，“果位”也就水涨船高。“杀一人为一住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积累“功勋”，一步步升级为“菩萨”乃至“世尊”。此教遗毒，甚至一直持续到唐末，都未能断绝。
  北宋时期，方腊作为邪教教主，靠旁门左道蛊惑人心，有些人认为他是“‘食菜事魔’教的首领之一”“青溪摩尼教首领”。作乱之后，在旬日之间，势力队伍就发展到十万人，引发天下震动。【《宋史》：腊之起，破六州五十二县，戕平民二百万，所掠妇女自贼峒逃出，倮而缢于林中者，由汤岩、椔岭八十五里间，九村山谷相望。】（这段史料大致是说方腊杀了两百万人，无数妇女裸身吊死在山林之中，连绵85里之远，望之触目惊心）他的确是魔中之魔，罄竹难书。在《水浒传》中，亦是被当作反派势力，要被梁山好汉平定。
  此外，还有一个特别厉害、历史悠久的邪教——白莲教，不得不提。此教最早应该是出现在唐代，由梵智教派的分支“净土宗”演变而来，其教义在历史发展中不断吸收其余宗派的思想，摩尼教、道门杂说、梵智诸派、儒家……种种诡异思潮都被白莲教强行融合，变成大杂烩。口号也很多：“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历朝历代，作乱的都有它，属于动乱大本营，造反专业户。比如：元末韩山童“红巾军”；明初永乐年间的唐赛儿；嘉靖年间蜀地蔡伯贯；天启年间的徐鸿儒；清朝乾隆中期的王伦……比比皆是，它另外又有几十上百个分裂支派：弥勒、悟空、圆顿、金禅、龙华、还源、无为、混源、闻香、罗道、天理教、老官斋、八卦教等等，此教名号繁多，又喜欢改头换面，上个世纪都至少还有二十几个分支存留，哪怕是到了现代，依然可以见到它的很多踪影。搞不好，许多网友在网上看到的某某“高人”，以及某些神神叨叨的地下组织，都是白莲余孽，或者是学了一些白莲妖法。白莲妖法，已经融入很多“民间法脉”之中，很难划分清楚界限，可能有些人学的那一套法门，源头就是此教，只是连他自己本人都不知道而已。
  正经的道门诸教以及梵智教派，对于白莲这种邪魔之教是深恶痛绝，将其视作异端邪魔，需要严厉打压。
  历史中，大大小小的这种地下妖邪之教派，数不胜数，难以枚举，只能浅浅提几句而已，对这些感兴趣的朋友，自己可以多查资料，了解一下。
  眼下，沈半仙的追随者，面对这位老前辈，就有点类似地下教派信徒面见首领的状态。
  沈半仙朝那伙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然后沉声问道：“你们既然来了，另外一边呢？追捕观音奴、赖紫薇、陆庖丁的那伙人呢？得手没有？”

  “启禀老神仙，他们守在那边的必经之路上，如果有人要从那边离开，就会被他们阻拦，目前则还没有收到信号，说明得到秘笈的人应该还在争斗中，并没有携带秘笈成功逃离。”一名中年人说道。
  “嗯。我猜那三名高手，互相争斗中，应该各有损伤。如果他们三人通力合作，以你们的力量，恐怕不好将他们拿下。不过若是都受了伤，那就很有希望了。”沈半仙捻须笑道。
  他似乎对自己的手下极有信心，居然认为单凭自己的手下就可以擒拿住三名半步金丹级别的恐怖高手。
  真阳先生此时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沈半仙的手下，目前出现在附近的已有十二人之多，这些人修为参差不齐，但最低也有意念周天的水准。
  如果单纯凭借这样的修为，其实是无法把场中所有高手拿下的，起码真阳先生自忖，自己有十成把握独自突围。
  然而，在看到这些人取出的装备后，真阳先生陡然脸色一变，第一次震惊起来，他终于知道为何沈半仙的信心那样强烈了！
  “竟然是……”
  原来，这伙人居然都带有枪械，虽然是最普通的手枪，但那的的确确就是真正的枪械！
  以真阳先生的修为，体质早就远超常人，抗击打能力极强，可不管体质如何强大，终究是血肉之躯，肉身是不可能抵挡子弹的。
  纵使他反应极其灵敏，元神强大，可以预判对方的行为，亦只能提前避过，并且还不敢保证每一枪都能顺利提前躲开。
  而现在沈半仙的手下，出场的就有十二人之多，几乎封死了各种角度，令真阳先生都没有半点逃跑的希望。
  哪怕他能躲过其中三五人的子弹，势必要被其他人的子弹击中。
  上世纪，旧时代中，有一位武学大师，名叫薛巅，此人乃形意拳的真正高手，据传武学修为已臻“神变之境”，击杀普通人如砍菜切瓜，是旧时代屈指可数的顶尖武学高手，不输此时的真阳先生，实际近身作战的能力则比真阳更强。
  可惜此人误入歧途，加入了地下妖邪之中，成为“某某道”的成员。
  后来又搞什么封建迷信“仙佛班”，蛊惑人心。
  最后变成了“反动拳霸”，其结局凄惨，是在弄堂中，被人堵住，无法逃脱，然后乱枪打死。
  人的身手再敏捷，依然快不过子弹，横练功夫的抗击打能力再强，亦挡不住枪炮之威。
  江海天等人，此时回过神来，被沈半仙的手下拿枪指着，一个个退缩起来。
  “你们，都站到那边去。”其中一人冷冷喊道。
  众人在枪械的威胁下，不得已听从命令，脸上都是忿忿不平的模样。
  “你们何止是不讲武德，完全是一点道德都没有！大家好歹是修道之人，你们既不念经，又不斗法，反倒直接用枪来胁迫别人，这样怎么可以呢！简直岂有此理！”赖紫薇的下属中有人说道。
  “全真七派（龙门、遇仙、南无、随山、仑山、华山、清静），正一八宗（龙虎、上清、灵宝、净明、清微、神霄、天心、北帝），你们是其中哪一派？在下闾山派乌头法师张山，我与正教诸派的长老们都有来往，说不定你们的某位师长，就是我的好友。大家何必用枪口对着我们呢？万一走火，岂非伤了和气。”张姓阴丹高手皱起眉头，眼前的这群修士，他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你们也配是修道之人？”观音奴的某名属下怒道。
  其余人亦是齐声附和，对沈半仙的手下怒目以对。
  可惜那十二人淡定得很，面对别人的怒目，还有各种指责，全当没看到。
  沈半仙则微微笑道：“道友们，时代变了。你们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神通再强，也惧枪炮。在古代，你们聚众后，装神弄鬼，的确很少有人敢与之对抗，现在嘛，没有修成阳神圆满，肉体再强，依然有陨落的可能。”
  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修道高人可以正面抵御世俗的千军万马。
  乱世之中，修道高人想要拯救苍生，都是推演天下大势，辅佐真龙天子，然后替其出谋划策，运筹帷幄，而不是靠着自身的“神通法术”去对抗兵马。
  夏朝末年，伊尹协助商汤灭夏，建立商朝后，以丞相和第一代大巫师的身份辅佐五代商王。
  殷商晚期，纣王无道，道门姜子牙，七十岁出山，顺应天道，辅佐周文王、周武王，兴周灭商，缔造周朝八百年江山。
  春秋时，太上老君的弟子计然，又收范蠡为徒，指点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成为霸主。
  秦末，道门隐士黄石公的弟子张良辅佐刘邦缔造汉朝，其后世子孙乃是创立道教的祖天师张道陵。
  东汉末年，道门盖世奇才，诸葛孔明，逆天而行，虽未能辅佐刘备一统天下，亦名动千古，不失圣贤之尊位。
  隋唐时期，道门李淳风（李淳风的父亲亦是道士，名曰黄冠子）还有上清派宗师王远知，辅佐李世民。

  五代十国后周，陈抟老祖的亲传弟子苗训，追随赵匡胤，编造“一日克一日，要出新天子”的预言，帮助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建立宋朝。
  ……  ……
  这种例子，还有许多许多。
  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不可能凭借自身“法力”去横扫十万甲兵，做到谈笑间，兴云布雨，飞剑之术绞杀敌酋。现实就是现实，历史就是历史，不是普通人幻想的神话故事。
  真正的修行，以及真正的修道高人，远远不是被宗教徒夸大百千万倍的那样。（修行第一步，就需要破除妄想，拥有正知正见，不要追求幻想中的那种神通。等到某一天，境界到了，不求神通，而神通自来，此为上佳）
  江海天看着那一支支枪，心念急转，在脑中飞速盘算着：古国对枪械的管制极其严格，就连玩具枪都限制颇多，处处都是安检通道，以及巡逻捕快会随时搜查，这伙人究竟是从哪里搞来的枪呢？而且还不是一支手枪，是十几支！即使是那些大型黑社会，整个组织加起来，可能都只有三五支手枪，沈半仙手下拥有的枪支数量未免太惊人了一点。难道，此人背后，是军方？亦或者是官府？
  在如今的社会，哪怕是黑社会、地下组织，想要搞到一把真枪，都难如登天。
  至于能一次性武装一二十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古国毕竟不是恶魔国那种可以自由持枪的国家，古国内部对枪支的管控称得上是全球最严苛的，几乎没有任何漏洞可寻。
  一般偶尔能有一两支枪的地方，还是处于古国边疆地带，与其余混乱的小国接壤的地方。
  但如今他们所处的地方，乃是古国心脏——帝都，此处对枪械的防范比其余州、郡、县，更严格十倍。
  哪怕是深不可测的菩提阁，底蕴深厚，拥有的官方资源也多，行事手段极端，但观音奴今次照样没有枪支护身。
  瞧着那一支支明晃晃的枪支，江海天不由得怀疑起来，沈半仙的背后是不是有官府和军方撑腰？
  除了官府和军方外，其余势力是不可能在帝都拥有如此武装的。
  但如果是官府的话，为何又要暗地里行事，而不是光明正大过来用一纸命令把《太上秘笈》收归国有呢？
  以前，经常有人挖出古董，然后被一纸命令收缴，或者强迫你“主动上交”“主动捐赠”，最后给你一张荣誉证书外加五百块奖金。
  官府如果真的想得到《太上秘笈》，按理说应该用堂堂正正的手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那十二人，明显也不是捕快或者军方的战士，不属于古国的暴力机构，看上去应该是沈半仙数十年来暗地里收的门徒。
  “难道，沈半仙背后的人物，是官府或者军方中的某位高层，但是那人又不方便通过官方行政手段夺取秘笈，于是就弄来这些枪支，武装沈半仙的门徒？以权谋私？”江海天脑筋急转，越来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
  又过了一会，另一边传来响动，陆庖丁等人也被一伙人押了过来，他们垂头丧气的模样中隐含不服之意，因为他们不是输给了对方的实力修为，而是输给了现代枪械。
  胜之不武！
  不讲道德！
  那伙人的人数也有八人之多，个个持枪。
  算起来，沈半仙居然出动了二十名修士，委实是大手笔！
  这样的势力，足以开宗立派，成就宗师威名了。
  许多地下势力，甚至某些邪教教主，真实修为都远远比不上沈半仙，他若是成立一个宗派，的确是有这个资格。
  “真阳兄，你也被抓了。”陆庖丁被押送过来，朝真阳先生打了个招呼，眼中尽是苦笑之意。
  “陆神厨，不知秘笈花落谁家？”真仙先生虽然被困，依然气定神闲地笑道。
  陆庖丁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我三人一番龙争虎斗，最后秘笈被我夺得，但还没有捂热，就冒出了这么一伙黄雀在后的持枪修士，将我们团团围住，我只能束手就擒，把秘笈交出去。”
  如今，几乎所有人都被沈半仙的手下用枪逼困在这里，甚至连受伤的观音奴也不例外。
  至于那个身受重伤、昏死过去的赖紫薇，更是被两个人一起抬着，扔到这边。
  陆庖丁与真阳先生说话间，那伙人中已有一人把秘笈恭恭敬敬地献给沈半仙。
  沈半仙此行，既没有下水探秘，更根本没有与人交手一次，纯凭计策，就兵不血刃般把这至高无上的秘笈夺来，实在是厉害。
  智胜于力，的确如此。
  此时，沈半仙意态悠闲地翻阅着秘笈，瞧见其中细若蚊呐的字体，不由微微蹙眉，显然，秘笈的难度比他想象的要更大，一时间，他竟也无法辨认其中字体和奥秘，连稍稍看个标题、梗概都看不懂。
  而在这个时间，真阳先生、陆庖丁、观音奴、江海天等人，都在暗中商议脱困之策。
  “他如今夺得秘笈，你们猜下一步会怎样？”陆庖丁目光深沉，意味深长道。
  江海天道：“我看，多半会杀人灭口。”
  李如松闻言，心头一震，脱口道：“他怎敢如此？我们这么多人，他难道都能杀了？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恐怕天下震动，官府必会全力搜捕，他怎可能置身事外？”
  真阳先生道：“如松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世道黑暗。在荒郊野岭死几十人，只要没有消息传出去，那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尤其现在——”
  “尤其什么？”李如松问道。
  江海天心领神会，顺着真阳先生的话继续小声说道：“尤其连日来，因为台风大雷雨，帝都已经死了不少人，也失踪了很多人。此地地处偏僻，更是无人察觉。沈瘸子甚至可以把我们枪杀之后，尸身绑住大石头，然后全部埋在地泉之中，这样就万无一失，可能几十年后都未必有人能发觉我们的尸体。而我们在官方记录上都属于失踪人群。”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心神大震，他们都不愚蠢，江海天既然点破了这一层，众人都明白，沈瘸子多半会如此行事，一时间，人心惶惶。
  “我们绝不可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张姓阴丹高手沉声道。
  “不错，哪怕是真正绝境，也要困兽犹斗！”江海天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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