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过节
在许亦心的印象中,赵婕妤是个丰满婀娜的美人,可是短短半年不见,她已经瘦成竹竿了,脸色也不复当初的红润,眼神暗淡无光。
发生了什么?
许亦心动了动唇,还没等她开口,兰青扑通跪下,哭着求道:“殿下!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以死谢罪,求殿下不要杀姐姐!”
赵婕妤抬眸:“小兰,你闭嘴。”
许亦心瞪大眼睛:“她是你姐姐?”
赵婕妤否认:“不,我不是。小兰只是我捡来的,我与她没有血缘关系,是她傻,什么都听我的,被我利用还无怨无悔。”
“你就是我姐姐!”兰青哽咽着,转而看向许亦心,膝行过去,对她连连磕头,“殿下英明,北邰山时,驸马吃食中的药是奴婢派人下的,不关姐姐的事;驸马在沽阳陂被追杀,也是奴婢故意告诉您的,就是为了让您亲眼看见驸马死掉,可是没想到您也坠崖了——”
许亦心迅速蹲下揪住她的肩膀:“为什么?尤硕明和你有仇吗?还是我和你有仇?”
兰青哭着摇头:“殿下对奴婢很好,奴婢对不起您——可是奴婢不敢违背圣上的旨意……”
“哈!”许亦心气笑了,“把所有锅都甩到逝者身上,你倒想得挺美。”
赵婕妤道:“她没撒谎。不过她不知道全部实情——事实上,是我给陛下出的这个主意,因为我知道陛下想杀尤驸马。”
“不是的!”
兰青急忙否认,坚持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与赵婕妤无关,两人各执一词,许亦心懒得与她们分辨,派人将兰青带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她和赵婕妤二人,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她们脸色都不太好,一人站着,一人躺着,一人吊着胳膊,一人精神萎靡,着实是两个悲惨的病患。
许亦心长长呼一口气,走到窗边,望见外面的八仙花大片大片开着,在这仲夏时节焕发着勃勃生机,与房中颓靡的赵婕妤形成鲜明对比。
赵婕妤无声地靠在床头,眼神空洞,似乎将许亦心还在房中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许亦心回头看她:“我要知道原因。”
赵婕妤晃过神,抬眸看向窗边的人,径自笑了笑,不解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许亦心:“什么?”
“我的人亲眼看见你喝下了毒酒,被她们扶上轿子时已没了气息。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许亦心瞳孔巨震:“是你?!”
“没错,是我。被下在送行酒中的不是蒙汗药,而是鹤顶红。你早该死在一年前的和亲路上,你为什么要回来?”
许亦心惊得一时说不出话。
她这是无意间触发了隐藏剧情?
“你我之间有什么过节?以致于你要冒着生命危险置我于死地?”
“殿下误会了,我与你没有过节。只是你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自从与你争吵后,他连吃饭都没有心情,我看了实在不快。
“我这个人做事随心所欲,谁让我不高兴了,我就对付谁。至于冒着生命危险,你多虑了,他当时的确想杀你,我只是顺水推舟,为他去除烦忧而已。
“我最了解他了。”
许亦心只觉毛骨悚然:“你……”
赵婕妤抬头对她笑,突然换了个话题,“殉葬的名单确定了吗?殿下宅心仁厚,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把我葬在他旁边--至少不要离得太远。他没有皇后,没人有资格与他合葬,请把我埋得近一些……”
“不,我不会让任何人殉葬的。这事你想都不要想。”许亦心打断。
赵婕妤叹气:“太不近人情了。”
许亦心一时无语,看着她神态自若地从床榻上下来,也不着鞋袜,梦游似的来到案几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而后仿佛突然想起许亦心也在似的,抬头道:“啊,长公主要喝吗?”
许亦心蹙眉,看见她抬起手的瞬间,松散的外衣垂落下来,露出肩膀上的一处伤痕。
赵婕妤注意到她的视线,也看了看自己的肩颈,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是他留给我的。长鞭第一次落在我身上是什么时候,我已经记不得了,后来他发现我喜欢这个,就愈发肆无忌惮。
“只是你回来之后,他怕你发现,就收敛了许多——我不太高兴。”
这是抖m吗?许亦心匪夷所思:“他……对你动手,你还爱他?”
“爱?不,我当然不爱他。我只是……”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闭上了嘴,神色怔怔的。
许亦心也不想继续和她探讨什么爱不爱的问题,叹气道:“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阿禾的剑伤为何半年来反反复复?御医明明说每次用药后都见好。”
赵婕妤握着杯子摩挲,抬头瞥一眼她,“因为他不想它好。一开始是想在你面前装可怜吧——可后来真把你弄丢了,他可伤心了。
“每次想起你的时候,他就把伤口撕扯开,看着血慢慢流下来,染红他的十指,他才好受些。
“后来听说你还好好活着,他就更不想伤口痊愈了,老盘算着在你面前撒娇卖好——太傅看他实在神色颓靡,才建议他去千湖行宫散心的。疯吧?我也觉得挺疯的。”
许亦心心神巨震,脑中不由自主浮现许兆禾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
这几天她总不敢想起他,她不能接受自己的脸上出现那样面目可憎的表情,也无法忘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死去的场景……
原来他自己作死,身体早就埋了这样的隐患……许亦心给他的死找了另一个原因,心中的罪恶感仿佛减轻了,但依然说不出滋味。
她张了张嘴,喃喃道:“怎么就……他这样伤害自己,你怎么不劝着点?”
“劝?呵,我怎么可能劝他?”赵婕妤低笑一声,“我可是赵凓,我巴不得他死才对……”
许亦心脑子都抽抽了,“赵什么?对,你姓赵……你是北越皇室?”
难怪骠骑将军袁德厚死时,北越迅速得到了消息,趁机对寿州发起战事,原来是赵婕妤在给他们通风报信!
赵凓摇头笑着,手支起脸颊,眼睛毫无神采,“八竿子打不着的宗亲罢了,在他赵冶眼里不过是一个棋子,算哪门子皇室?而且,你忘了吗,已经没有北越了,它被你给灭了,不是吗?”
许亦心察觉她不太对劲,瞥一眼她手中喝尽的茶水,走近几步看她:“赵婕妤,你……"
赵凓的手突然支撑不住似的一歪,人倒在案几上,身体抽搐着,眼神开始涣散,嘴里一边说话一边吐血:“越国终于灭了啊,真好……听说赵冶也死了,我……我太高兴了。人算,不如天算,他将我丢在这里时,肯定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哈哈哈哈……”
许亦心跪在她身侧,抬手去扶她的脸,只见她口中不停地涌出黑血,喃喃着说个不停。
“太可笑了……哈哈,太可笑了……”赵凓一边说着,眼中淌下泪来。
……
先帝的葬礼很快完成了,殉葬一事,在长公主的坚持下,终究还是作罢。
先帝的众多妃嫔被安排去皇家寺庙修行,只有婕妤赵氏过度悲痛,随先帝去了,遂一同葬入皇陵。
许亦心遵循了她的遗愿,将她葬在离许兆禾最近的陵墓,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她们之间的谈话内容,保留了她妃嫔的身份,还请礼部给她拟了谥号。至于赵凓的妹妹兰青,被遣去守了皇陵,临走之前,还特意给许亦心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至此,许亦心总算能略微喘口气儿了,不用天天留宫里批奏折,只需参与朝会即可,若有重要事项急需定夺,太傅等人自会与她商议。
她正乐得轻松,太傅便着人送来了会试入选名单,另呈上几位主考官拟定的几道殿试考题,请示她是否有别的意见,若无异议,明日便可呈上去给新帝甄选定夺。
许亦心铺开文卷,坐在书案前一项一项看了起来。门外平稳有力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那人推门而入。
许亦心抬起头,看见尤硕明端着一盘荔枝走了进来。
他头上的伤已经好了,但鬓边被烧掉的头发可没那么快长出来,所以他给自己戴了一顶巾帻,巾帻耷拉下来的两片青绸挡住了他的双鬓。这装扮,配上他的浓眉大眼,莫名让人觉得很憨,许亦心见到就忍不住笑。
“怎么了?”他将盘子放下,坐到她身边来。
“没什么。”许亦心忍住笑意收回目光,低头继续看会试入选名册,一眼扫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潘昳……是她想的那个潘昳吗?
尤硕明瞥一眼书案,眉头微蹙,手中剥了一颗荔枝,送到她嘴边,她头也不抬地张口衔走,鼓着腮帮子咀嚼起来。
“新帝不是已经登基了吗,怎么还要你操劳这些?”尤硕明不满道。
“皇叔对此还不太熟练,我不好一下子撒手不管。而且太傅说他不太靠谱的样子……”许亦心想起许常义那天吓软了膝盖的事,蹙眉道,“我也赞同太傅说的。”
尤硕明伸手凑到她唇边,接住她吐下的果核,看着她单手铺开一张白纸,是打算给太傅写回复了。
他想敦促她休息,但也知道她不写完这个是不会罢休的,只得暗自轻叹,撑着下巴静静看了她好一阵,轻轻将砚台挪到自己跟前,开始为她研墨。
许亦心写一阵想一阵,拿起那卷殿试拟题反反复复地看,提笔想要蘸墨时,碰到尤硕明的手,才发现他默默给自己研墨老半天了。
她心中一动,凑上去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笑眯眯道:“驸马辛苦啦!”
尤硕明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她:“你该休息了,御医说过,你的手伤不可小觑。”
“我这又不是那受伤的手在写字。哎呀你今天都唠叨好几遍这个了,你是御医派过来的间谍吗?”许亦心拿肩膀撞了撞他,“来找我就为了监督我睡午觉?”
尤硕明无奈扶住她的肩膀,抬手轻捏一下她的鼻尖,“找你的确有其他事。我今日上午巡城时,城防营来报……沈信芳和苏敬纶已经抵达诏阳,从东门入了城。稍晚大约便会递折子上去,等候新帝的召见。”
许亦心笑容瞬间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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