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癫狂
许亦心想咳嗽都发不出声音。
她的脖子在水下时就被许兆禾掐了一通,这会儿更是一碰就疼,何况此刻,身上这人早已失去理智,疯了一般的要杀她。
剧烈而汹涌的窒息痛感掳住了她的咽喉,她竭力挣扎着,眼前的人已经出现了重影,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烟雾,而她的脑子也开始嗡嗡乱响。
她脸颊被水濡湿,仿佛又溺在了水中,想伸手抓住点什么,最终也只握住了一片虚空。
好累。
她来到这里,殚精竭虑,做了那么多事,认识了这么多人,到头来,苏敬纶想要她死,许兆禾也想要她死,唯一喜欢她的人还被疯批暴君给杀了。
任务已经失败了。
尤硕明已经死了。
她还挣扎什么?
算了吧,她救不了任何人,也救不了宋国。
回去吧,趁着她在现代的躯体还可以抢救……
“咚咚——咚!”
沉闷而突兀的撞击声响起,将许亦心的思绪骤然拉了回来。
而许兆禾看到皇姐泪流满面的脸,还有她几乎涣散的目光,也猛地一抖,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双手,跌坐一旁连连后退,喃喃着:“这是阿姊,这是阿姊的身体……朕差点杀了阿姊。”
新鲜空气迅速涌进她的胸腔,许亦心眼泪狂流,捂着自己的脖颈,躬身想要咳嗽,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喉咙一抽一抽地疼,刚才那“咚咚”的声音又消失了。
但劫后余生的许亦心已经迅速重燃斗志。
她凭什么要死?
她许亦心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没有!
凭什么,她要一次又一次为了许召南的事情买单?
许兆禾还在那儿神经质地自言自语:“朕会有办法的……驱邪,朕去找乔先生驱邪招魂,阿姊就能回来了。”
许亦心抬起头,抹一把自己湿漉漉的脸颊,冷笑道:“她不会回来了。”
“你说什么?”
“我说,召南公主不会回来了。”
许兆禾眼皮狂抖,咬牙切齿道:“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清楚得很。”许亦心呵呵一笑,原来报复人的滋味,还真是不赖,“你金口玉言,亲自嘱咐人下的毒,忘了?知道她什么时候死的吗?在上花轿的那一刻,她就死了,我才得以鸠占鹊巢,住进了她的身体里。”
“不可能!那只是普通的蒙汗药,赵婕妤亲自找人试过了,才交给朕的!”
“别自欺欺人了。你以为她没死成,还派陶修文在合卺酒里下毒,不是吗?若非当时我将酒水打翻,就连我也要死在你手下。你口口声声说不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召南公主的人,怎么就忘了把你自己算上呢?”
许兆禾呼吸急促,指着她恨恨道:“你,你——”
“她都已经死了快一年了,神仙也救不回来。你上哪儿给她招魂驱邪?”
许兆禾捂着腹部,一边咳一边骂:“闭嘴,你这来历不明的野鬼!”
许亦心则叹气,“我不过是把事实说出来,你就生气了。唉,这么难伺候,难怪召南公主想逃。”
“放屁!”许兆禾抱着自己的肚子,脸都扭曲了,禁不住爆粗。
“不想听?我非要说。许兆禾,你听清楚,你皇姐她受够你了,所以才想放弃一切,和沈信芳远走高飞。她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许亦心忍着喉咙的刺痛,站起身来,俯视着他,一句一句说给他听。
许兆禾脸色煞白。
他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那张最熟悉的脸,表情抽搐着,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许亦心惊了一跳,后退几步,看到他弯着身子疯狂吐血,心中涌起一股罪恶感,汗毛根根竖起:“许兆禾?”
而许兆禾双手撑地,停下吐血后,身躯依然发着抖,喃喃自语着:“朕没想让她死的……朕想杀的是沈信芳,可是沈文翰当时势大,又与袁德厚覃伯甫交好,朕动不了他儿子。”
他捧着心口又开始咳,说话也颠三倒四,“朕想着,她死了就好了……不,朕不想让她离开朕,该死的是沈信芳,是他蛊惑了皇姐——尤硕明最可恨,居然胆敢挑衅朕,咳咳咳——朕,朕最恨许知贤,他暗中在皇姐目前胡言乱语,以为朕不知道吗?”
许兆禾吐了一滩血,身体抖得像筛子,许亦心头皮发麻,恐惧和担忧在她内心两头拉锯,刚想靠近看看他,房内那诡异的“咚咚”声又响起来了。
她立即四下张望,找寻声音的来源,很快发现角落那上锁的衣柜正在发出声响。
许兆禾此时扑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许亦心惊惧一跳,没能甩开他,看见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自己,企图将她拉下来:“阿姊,你不要信许知贤的谎话!我是你弟弟,你是我阿姊,我们是彼此最亲最爱的人,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他才是孽种,我是你亲弟弟!”
许亦心被他癫狂的样子吓个半死,疯狂想甩开他,反倒被拽得跌坐在地,慌乱手脚并用爬走,许兆禾紧追不舍,攥住她一条绶带使劲拉扯,想要够着她。
与此同时,那衣柜的咚咚声愈发猛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暴怒着要破门而出!
许亦心狼狈逃窜,闪躲不及,被他扼住了左手腕,手腕咔嚓一响,痛得她声音都发不出。
她觉得自己的手断了。
疯子,疯子!
她受够了,抬头恶狠狠地对许兆禾开口:“许兆禾,别发疯了,你皇姐早就死得透透的了,罪魁祸首就是你自己!现在说这些相亲相爱的鬼话,做你的春秋大梦呢?去阴曹地府找她说吧!”
许兆禾盯着她的脸,嘴唇沾着血,表情扭曲着,手上的劲头也松了,许亦心趁机打了个滚,离他远远的。
许兆禾仍然紧紧盯着她,就在她以为他又要发表什么疯言疯语时,却见他突然倒趴在地上,上身抽搐几下,血液从他嘴里涌出,缓缓漫开在地板上。
他嘴里呢喃着,“朕没想杀她……朕恨不得亲手,掐死她……”
衣柜还在发出咚咚的撞击声,许亦心手脚发麻,看看衣柜,又看看倒在地上的许兆禾,终于还是捧着自己的手腕站起来,朝许兆禾走去。
“喂。”
她停在一步开外,唤了一声,不见回应。
她躬下身,看他的脸被地板压得鼓起一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某处,没有焦距。他身体也不再抖了。
许亦心心头发凉,跪坐在他身侧,又喊了他好几句,连“阿禾”都叫上了,他还是没动静,许亦心硬着头皮去试探他的呼吸。
没有呼吸。
再摸他脖子,也没有脉搏。
许亦心整个人像被冻住一般。
“砰!”一声巨大的响动打破了宁静,衣柜终于被撞开了,里头滚出一个捆成一团的东西,挣扎着,翻滚着,想要靠近许亦心。
许亦心转头看去,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才发现那是一个人。
那人发髻散乱,鬓边头发被烧没了一截,脸上黑一块红一块,干涸的血迹黏在他脸颊、耳侧,额头还有新鲜的血迹缓缓流下,全身捆成了个粽子,嘴被堵得严严实实。
是尤硕明……他没死。
许亦心梦游般地爬到他身边,抬手想给他解绳子,但她的左手被折断了,现在已经迅速红肿起来,她于是俯下身用嘴咬,右手和嘴配合着,才将那个死结解开。
她看尤硕明三两下摆脱了绳子,拽掉自己嘴里的障碍物,随即揽住她的肩膀,嘴里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她听不见。
她想问问他耳朵的血怎么回事,也发不出声音。
直到尤硕明将她拥进怀里,不住地轻拍她的脊背,安抚着她,手掌的温度慢慢令她找回了声音。
她的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喉咙的刺痛,手腕的锐痛,心内毛骨悚然的感觉全部回归。
“他死了。我杀人了……”
尤硕明心如刀绞,他想说许兆禾罪有应得,想说不是她的错,可他知道,她不是那种看到恶人惨死会感到快意的人,她只会唏嘘伤怀,她永远不会对生命的消逝拍手称快,何况她是真的把许兆禾放在心里,想要将他当弟弟照顾。
他闭上了眼,一边安抚她瑟缩的脊背,一边在她耳畔温声细语道:“别怕……有我在呢。”
……
小幺撑着伞提着裙子匆匆而来,看见众人全部杵在院外,连俞公公和御医也在院门口站着,来不及问怎么回事,只焦急道:“俞公公,太傅来了,正要求见圣上和长公主呢!圣驾可在此处?殿下她——”
“嘘……”俞康盛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唇边,“圣上与长公主就在此处,圣上特令奴才们不要打搅。”
“可是……太傅那边——”
小幺焦急得抠自己的手,殿下一向敬重太傅,之前还亲自去太傅府上探望这位老臣。如今太傅身体见好,圣上回京,驸马失踪,殿下没能说服圣上去探望太傅,遂暗中派她去请太傅过来面见圣上,一是借太傅稳住圣上,他们好找出驸马将他悄悄转移,二是让圣上好生宽慰老臣的心,也改变一下圣上在太傅心里的印象等等。
现下太傅人来了,把人晾在那儿,叫怎么回事啊?
俞康盛见她焦虑,遂低声道:“圣上与长公主单独相处,我等岂敢打搅?而且……里面两位,听那隐约传来的动静,是在吵架。”
“那岂不是更要劝阻一下?”小幺惊了一跳,也低声道。
“我的小姑奶奶,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何必凑上去?”
而且这两位吵过多少次,他数都数不清,哪次不是没过几天就和好了?俞康盛端着浮尘,悠悠撸了一把毛。
“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吧。别急。”说起来,里头安静了好一阵儿了,说不定两人已经和好了。
小幺在原地转了一圈,踮脚越过俞公公的肩膀看殿门,咬牙道:“我去通禀一声。”
俞康盛任由她跑进去,料想里头那两位和好了的话,陛下心情好,也不会过多责罚,何况出头鸟是她,不是自己。
然而小幺敲了好几次门,在外头说了两三遍太傅求见,里面什么回应也没有。
良久,一个不属于陛下的男子声音响起:“进来。”
俞康盛心中警铃大作,三两步抢上前,推开了门。
入目便是一张蓬头垢面的男人的脸,双眼没有感情地直视着他们。
那人抱着公主坐在地上,额头还在流着血,公主在他怀里没有动弹,他们脚下是乱七八糟的麻绳。
他们不远处的边上趴着一个人,头部下方的地面有一滩红色液体,身上穿着材质上乘的玄色寝衣。
是陛下。
俞康盛脚一软,当场跪倒。
他没有认出蓬头垢面的尤硕明,对他而而言,那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和公主出了事,他小命也要呜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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