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说破
那个黑影歪了歪头,窗外微弱的天光随着他的动作,悄无声息地洒在他半边脸上,现出了轮廓。
“阿姊,是朕啊。”
是许兆禾。
许亦心狂跳的心落回了肚子里,虽看不清他的脸,但方才那一股阴森寒凉的气息已瞬间烟消云散,快得令她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自她回诏阳后,得知老弟溜去了行宫躲懒,便立即派了人前往千湖行宫请圣上回京,拖了这么多天,老弟硬是等到会试将将就要结束了才返京,时间掐得忒准了。
好在现下回来也不迟,殿试将在会试结束的一个月后举行,也不算耽误。
既然已被老弟用这种方式叫醒,许亦心也不打算继续睡了,索性让侍女们备水梳洗,预备启程随许兆禾一同入宫参加朝会。可许兆禾只按捺下她的手,让她不必忙碌,他已经让俞康盛回去传旨,取消了今日的小朝会,好让他腾出一天专心陪皇姐说说话。
姐弟俩毕竟快半年没见面了,而老弟回诏阳第一时间没有回宫,而是来公主府看望她,这一片拳拳之心,许亦心也不由为之动容,便默许了他这次任性,没再忍心苛责。
许兆禾连夜赶路,现下困乏交加,便听了姐姐的话,爬到她榻上小憩片刻,许亦心便起身去别屋梳洗,之后又去厨房亲自嘱咐了众人早膳要给陛下备些什么。
姐弟二人用完早膳后,便相携着去莲池边散步。
恰好太阳也出来了,池中的莲叶长得甚好,宽广的叶中淌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在晨光中闪烁着。
许兆禾嘴角噙着笑意,扫一眼池中的田田莲叶,道:“这倚莲池中的莲根,往年都是阿姊带着朕一起挖出,又一起栽种,今年等不到阿姊,朕挑了些侍卫将它们好生栽种,现下莲叶都长这么大了,阿姊总算回来了。”
“召南惭愧。”
虽然和老弟一起挖莲、栽莲的不是她许亦心,但看许兆禾神情怀念地追忆过去,想象姐弟二人撸着袖子一起挖藕,她也不由一笑。
被烧了的倚莲小筑,在她不在的时候,早已被他下令重新修建好了,模样与从前别无二致,老弟对她这个姐姐,的确是好得没话说。
但许兆禾作为国君,的确过于任性,这样下去,宋国吃枣药丸。许亦心如今真把他当弟弟,也对宋国有了感情,不想眼看着它一天|天走向覆灭,所以在越国时才不惜冒险和赵岩周旋,回国后又劳心劳神主持朝会。
她见老弟这会儿心情不错,遂趁机和他说了太傅病倒一事,想让他去太傅府上探一探病,宽慰一下老臣的心,然而许兆禾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太傅的身体向来康健,此次抱恙定然也没什么大碍,探病不急于这一时。今日朕只想好好与阿姊说说话。”
许亦心还想再劝,却听他转移话题道:“阿姊只顾着和朕谈春闱谈太傅,却忘了说说你在越国的事呢。”
许亦心闻言心中一紧,提起越国,少不得要说到尤硕明和许知贤,恰好这二人都是他的逆鳞……她只得挑些重点说给他听,例如言同甫如何找着自己,赵越皇室如何明争暗斗,她如何推波助澜,最终在司空盛的协助下迫使赵岩签了称臣协约等等。当然,她正打算将这些详细写成奏疏呈给他。
老弟听完只是神色淡淡,仿佛对于赵越皇室分崩离析一事不甚在意,背着手说道:“有劳阿姊费心了。朕知道,若非苏敬纶无能,阿姊也不会失足坠崖,被越人掳走。你放心,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你受苦受难的人。”
许亦心怔了怔,没想到他突然提起了苏敬纶,看语意似乎还嫌对人家惩罚不够,据言同甫所说,苏敬纶浑身是伤被他下令扔进诏狱喂耗子,可是差点死在狱中。
她不由道:“陛下,其实……”
“朕已经下诏,”许兆禾打断她,转头继续走着,“令苏敬纶即刻回京,好生给你赔罪,任凭你处置。”
许亦心着急追上去:“不可!苏敬纶正在越国的东南四城驻扎,忙着救助和安抚百姓,接管当地的军政要事,值此关头怎能离开?况且,沽阳陂的事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
许兆禾猛地止住脚步,惊得她一个急刹车。
“在朕的眼中,所有阿姊的事都至关重要!”他冷下脸,“害你坠落悬崖的尤硕明,失职没能救下你的苏敬纶,还有那个居心叵测将你困在沅州的许知贤,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许亦心急切解释:“这当中有误会!祭祀大典上的刺客不是尤硕明派的,而苏敬纶失职之过,也可凭此次瘟疫戴罪立功,至于许知贤,阿禾,他毕竟是——”
“皇姐!”许兆禾忍无可忍呵斥了一句,转过身来阴鸷地盯着她。
远远跟在他们后面的宫女内侍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着,用眼神交流着恐惧。
陛下与长公主独处时,他们一向不敢打扰,目下两人似乎发生了争吵,众人纷纷垂下头,畏缩得像个鹌鹑,愈加不敢上前了。
“皇姐为何偏要袒护这些人?你就这么在意他们吗?”
许兆禾暴躁着走出好几步,又大步走回来,咬牙道:“你在意沈信芳,在意苏敬纶,在意尤硕明,还在意那个被你赶出诏阳的许知贤,你在意天下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为何就不能在意在意朕呢?!”
许亦心头皮发麻,被他暴怒阴鸷的神情骇住了,嘴巴张了张,挪动脚步试图去宽慰他:“阿禾……”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瞪圆了眼睛怒视她,眼下是青黑的黑眼圈,看上去骇人至极:“从见面到现在,你还没问过一句朕的伤势!贯穿伤,从背后刺进来的,朕为你挡下的,朕这几个月里度日如年,你关心在意过没有?!”
许亦心喉头发紧,心中惊骇交加,不自觉地倒退一步:“我……”
他见她退缩,怒意更盛,扑上去双手狠狠掐住她的肩膀:“朕的心全给了你,你却把自己的心分成千千万万份广泽世人,朕恨这样的你!”
许亦心恐惧万分,脑中全是许知贤说过的话,他说陛下不是她弟弟,陛下他……许亦心惊骇摇头,极力想挣脱:“不,不是,不可能——”
但几个月不见,许兆禾个子往上窜了一截,力量也压制了她,她竟一时半会挣不开。
许兆禾眼睛发红,掐着她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厉声控诉她,她连连倒退,推搡间,后背撞上了水边的海棠树,痛得她低呼一声。
海棠正值花期,被这力度撞得扑簌簌落下花瓣来,许亦心被它们刮过脸颊手腕,只觉汗毛根根竖起,而罪魁祸首许兆禾却神色一变,掐住她的双手松了劲道,改为一手扶在她肩上,一手抚上她后颈,倾身凑近:“让朕看——”
许亦心惊惧交加,尖声叫着,闪身躲过了他,双手下意识一推:“不要!!”
许兆禾扑了个空,被她推得往前头栽去。
远处的宫女内侍好奇又胆颤,纷纷抬头望去,看到那两道身影推搡拉扯,其中一个跌入水中,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陛下!”
只听扑通一声,许亦心睁开紧闭的双眼,便见他一头栽进了莲池,溅起巨大的水花。
许亦心瞬间将诸多杂念抛之脑后,伸长了手臂去拉他:“阿禾!”遂也跳入了莲池。
虽早已立夏,但天气并未暖和到哪儿去,早晨的池水更是凉意森森,不过比起在西郡王府那次,还是好受多了。
这是对于她来说,对于娇生惯养万金之躯的许兆禾,恐怕就不那么轻松了,因为她看见老弟用许知贤一模一样的慌张神情在水里胡乱扑腾,好几次都把她伸过去的手打开了,两人越离越远。
“公、公主也掉下去了呜呜呜——”
“殿下!”
“陛下落水了,我的亲娘唉……”
岸上的人惊慌失措大呼小叫,有人飞奔去搬救兵,有人跪在岸上又哭又喊,还有人抓着一臂之长的树枝在岸边徒劳地划水,场面又搞笑又混乱。
许亦心潜入水中,岸上的嘈杂瞬间消逝,被淹没她的池水过滤成朦胧的白噪音。她动作流畅又标准,很快靠近了许兆禾,将他抱住,往上一托,浮上水面,好让他呼吸到空气。
而许兆禾脸色惨白,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呆滞地盯着她的脸,仿佛见了鬼。
许亦心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只一门心思箍着他往岸边游,暗中庆幸他不像许知贤那样胡乱攀扯缠着她不放,好救多了……岸边陆续赶过来的侍卫下饺子似的一个个往下跳,口中叫着“公主”、“陛下”,离许亦心越来越近。
许亦心总算不是孤立无援,刚想松口气,许兆禾突然扒着她的手猛力一掐,拽住她往下沉去!
“啊——”
许亦心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挣扎着要浮上来,却被他拖得往底下一沉,脚被水草绊住,她惊骇地想挣脱,瞪大了眼睛看着许兆禾疯了一般箍住她的腰身,腾出一只手来,恶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眼神中的杀意太盛,动作丝毫不留余地,也不管他自己也沉在水中,仿佛一门心思要与她同归于尽——许亦心在疼痛与窒息中绝望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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