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交杯
陶修文走后,许亦心贴在门边听了老半天,确认周围毫无动静后,连忙跑回案台前,将杯子里的酒一把泼在了地毯下面,生怕自己记错是哪杯,索性两杯都泼了。
这几天全是大晴天,泼外面怕被人察觉出异常,而且她不敢开窗。
这么大一张地毯,稍稍沾点酒水,应当不会被发现。
许亦心心慌意乱地坐了会,又怕杯中还残留着些许药物,手抖着将杯子又倒满了酒,拿酒水给它洗了好几遍,小心地洒在地板上,掀过地毯将其盖得严严实实。
她谨慎地将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这才端坐在床上,拿起盖头把自己盖好了。
不一会儿,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喧闹声,是尤硕明宴宾完毕,被众人簇拥着过来,要和她行最后的合卺礼。
喜婆推开了门在前面带路,尤硕明随后踏入新房,其余人热热闹闹跟在后面,这是打算等新人行完合卺礼就闹洞房的。
尤硕明一眼就看见乖乖巧巧端坐在床榻上的召南,想起他和她第一次见面,与现在的情形颇为相似,只不过那时他对她满心防备,而她全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一心只想逃跑。
终于,她还是没跑成。
终于,她还是成了他的妻子。
只希望她不要太生气他欺骗她的事……
“新郎官,请接过这喜秤,用它掀开新娘的红盖头。”喜婆在一旁提醒道。
尤硕明回过神,暗暗掐了一下自己手心,随即挪动脚步走上前,在许亦心旁边坐下,许亦心感觉到自己旁边的那一块床垫略微陷下去一点,然后是尤硕明身上传过来的酒气,熏得她鼻子痒痒的。
他手肘受伤还没好,喝酒也不知道悠着点……
尤硕明抬手接过喜秤,面对着召南停了停,盯着她盖头的边缘,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喜秤,暗暗深吸一口气,缓缓撩起她的盖头。
首先看到的是她的下巴。
尤硕明想起在两界山,他帮她正骨后背着她行走,她趴在他背上说话,一边说一边拿下巴戳他肩膀。
接着是她弧度优美的嘴唇,唇珠饱满欲滴,唇瓣柔软似云,被润泽的胭脂染得鲜红娇艳。
在回岐山,她从花轿里摔下来,他捂住她的唇,她柔软的唇瓣贴在他手心,蹭了他一手的胭脂。
然后是她高挺的鼻梁,含情似水的桃花眼。她纤长的睫毛忽闪着展开,视线终于落在他脸上。
这双眼睛曾经对着他笑成月牙儿,也曾经为他哭成一汪春池。但现在,她看他的目光里,却只有平和与冷寂。
她没认出他。
尤硕明说不清自己是失落还是庆幸。
许亦心盯着对面一身红衣的尤硕明,看着他那浓黑飞扬的眉毛,刀割般流畅完美的双眼皮,眼眸黑白分明,亮如晨星,专注地凝视着她,发冠上垂下来的嫣红喜缨安静地荡在他脸颊边,更衬得他英姿勃发。
靠,不愧是言情小说。
她的纸片人老公竟如此英俊。
许亦心好想上手摸一摸他的脸,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但她记得自己要装作没认出他,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激动。
丫鬟端起红盘,喜婆正想为新郎新娘筛酒,这才发现酒杯已经是满的了。
她有点疑惑,但今日忙忙碌碌,也许是自己忘记了,便也没有多想,端起酒壶象征性滴了两滴酒进酒杯,权当是方才倒好的酒,道:“新郎新娘,请端起酒杯,喝了这杯合卺酒,从此夫妻恩爱,永结同心,协同共进,白首不离。”
四目相对的新人这才将自己的视线移开,看向丫鬟捧着的红盘里的酒,许亦心端起右边那杯,眼睛扫视一圈屋内,只见进来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面带笑容看着她和尤硕明,只等着他们喝完合卺酒就闹洞房。
她一眼就瞥见了挤在人群中的陶修文,不是她火眼金睛,而是一群人中,只有陶修文身上发出亮紫色的“激动”之光,她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他大约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却没料到她这个队友早就反水了。
许亦心面上淡然,端着酒杯绕过尤硕明的手臂,凑向自己唇边,实则眼睛的余光密切关注着陶修文的情绪变化。
尤硕明内心五味杂陈,看到许亦心的手绕过来,表情冷漠,看他的眼神和看一截木头毫无区别,他苦涩地想,这是他活该,他不敢向她解释大明的身份,那就只能当他们之间的种种从未发生过。
酒杯越凑越近,即将要贴上唇瓣,许亦心看到陶修文的颜色变成了墨绿色,是标明了为负面的“敌意、歹心”。
不对劲!
如果他认为一切都按他的计划进行,他应该稳如老狗,顶多也就高兴一下任务即将完成,为什么会对她有这种负面情绪?
许亦心火速回想他之前倒药粉时的情景。四颗珍珠,她只看到他倒了一颗,然后他就略微侧身继续打开另一颗珠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当时怕他起疑,就没有紧盯着他接下来的动作,径自吃着自己的东西。
难道他早就怀疑她了?
“歹心”……这狗贼该不会破罐子破摔,想直接把她和尤硕明都整死,所以将其余的药粉全洒进酒壶里了吧?
许亦心瞪大眼睛,看一眼喜婆手中的酒壶,又看向尤硕明,只见尤硕明已经举着酒杯,唇瓣贴在杯沿。
电光火石之间,许亦心手肘下沉,猛地撞了一下尤硕明的手臂,尤硕明手肘一痛,手中杯子就飞了出去!
“啊——”许亦心抓紧机会尖叫一声丢了杯子,装作被惊吓到,倾身撞向站在他们旁边的喜婆,喜婆猝不及防,啊呀一声向后倒去,酒壶也脱了手,狠狠砸向梨木案台,刚好砸到尖锐的桌角上,酒壶应声而碎,酒水半空中挥洒,离得近的人被泼了一身,也尖叫着向后退去,霎时间屋里倒了好几个人,地上一片狼藉。
“哎哟我的老腰——”喜婆唉声叫着被丫鬟扶起来,许亦心确认酒水全被她霍霍完了,暗自松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小声向众人道歉:“对不起……”
她是新娘,而且还是宋国公主,众人不可能给她脸色看,只得略微尴尬着收拾好自己,稍稍往后退了退。
新郎新娘的合卺礼发生这种事,不吉,大大的不吉!喜婆连忙让丫鬟收拾一下地上的狼藉,重新拿一套合卺酒过来。
而尤硕明脸色刷白,看着地上的碎片被丫鬟扫进畚斗中,酒壶碎片上挂着的“囍”字裂成两半,一同带了出去,不知要被倒在哪个无名的角落里。
她认出他来了。
所以才撞他的手臂试探他,她知道他手肘有伤。
丫鬟重新拿了一套合卺酒过来,许亦心注意到,陶修文已经趁乱离开了,她悄悄呼一口气,抬手去端新倒好的酒杯。
太惊险了,差点儿小命呜呼。
臭弟弟选人还真是有点眼光,这陶修文是个心狠手辣的。
许亦心端着酒杯绕过尤硕明的手弯,目光落在尤硕明身上,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对,她顿感不妙,方才她那一番作妖,肯定引起了他的怀疑。
果然,两人喝下交杯酒后,尤硕明就站起来要送众人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那事闹得大伙儿都有些尴尬,大将军这交杯酒还喝了两次,脸色也不对劲,他们更不好留下来提闹洞房的事,于是嘴里说着“恭喜恭喜”“早生贵子”,脚步都往外挪去。
送走了众人,尤硕明关上房门,转过身来,看到许亦心揉了揉脖子,正在拆自己头上的新娘发饰。
他杵在门边,看着她将发饰全部拆完了,只有耳环还没取下来,样子与他们初次见面时一般无二。
他艰涩地开口:“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许亦心一直惴惴地等着他发话,这会儿听他问出这个问题,倒是微微一怔。
敢情他只是在纠结她何时认出他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怀疑酒水的事?
她不由得放松了心态,也顾不上要逗他的事了,老实回答道:“花轿中初次见面,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尤硕明真的吃了一惊:“这又是为何?”
许亦心对他歪头一笑,道:“当然是因为你,尤大将军,处处都是破绽啦。”
尤硕明不信:“我面具戴得好好的,而且你我从前并未见过面。”
许亦心给他分析:“第一,我身为和亲公主坐在轿中,叫人进轿子问话本就是试探,其他人都不敢入轿,为何偏偏你敢进来?
“第二,我摔下花轿后,连宋国送亲的这些人都不敢近我的身,你却毫不犹豫地抱我,还喝退了众人,毫不畏惧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我有肢体接触。
“第三,你说你单名一个‘明’字,不提自己的姓氏,是这一众身手不凡的魏国人的头领,遇上山匪时也不否认自己是魏国军队的人……除了你就是尤大将军本人,我找不出其他合理解释了。”
尤硕明哑口无言。
许亦心笑着朝他招手:“大将军,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快坐过来。”
尤硕明低头走过去,默默坐下,和她隔了一个人的位置。
许亦心不悦,挨过去贴着他坐,道:“你这是怕熏着我吗?知道自己受了伤,还喝这么多酒。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尤硕明酒劲有些上头,挡开了她凑上来的手,委屈地说:“你知道一切,可你什么都不说,你一直在看我笑话。”
许亦心冤枉:“你这人好没道理,是你自己要隐瞒身份,戴一个丑兮兮的面具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顾及你的面子才没有拆穿,现在你倒怪起我来了?”
尤硕明迟钝地想起这茬了:“我骗了你,你不生气吗?”
这家伙是抖m吗?
许亦心上前捧起他的脸,使劲揉了揉,手感不错:“大将军想让我生气的话,我也可以生一个给您看看。我一切都听大将军的。”
尤硕明呆呆的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她,满脑子都是她说的“生一个”。
生一个。
天哪。
许亦心看他傻愣愣的表情,不禁噗嗤一笑,顺手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耳垂,道:“你变得好迟钝啊,喝了多少酒?”
尤硕明确实感觉自己思维有些滞塞,乖乖地任她揉搓:“没,没喝多少。”
许亦心松开他,“我不信。你身上酒味熏死了!”
尤硕明听了,稍稍挪远了一些,抬起袖子凑在自己鼻端闻了好几下,认真地说:“我闻不到。”
这人怎么不上套呢。
许亦心严肃道:“尤大将军,你喝这么多酒,晚上肯定要吐,我堂堂宋国公主,可伺候不了你,而且你手上还有伤,我怕压着你伤口了,所以啊,你还是到书房去睡吧,怎么样?”
她看尤硕明歪头琢磨了一下,似乎是在消化她说的话,她等不及地拉他起身,推着他往外走:“快去睡觉吧,我还要传热水进来卸妆洗漱,我困死了……”
尤硕明硬是回转过身来,目光有些迷蒙,落在她精雕细琢的妆容上,“你就是生气了,所以不想和我同房,要把我轰出去。”
嘿小伙子,看破不说破啊!
许亦心坚决否认:“我没生气!”
“那你……”尤硕明瞥一眼她,随即别扭地将手背到身后,嘟囔道:“那你,亲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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