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尸障术·之四
清晨，一层薄雾笼罩住沅安都，像盖了层纱。
郡主府附近安静得很，几乎没有什么人敢靠近这边，零零散散的几声吆喝在另一条街道响起，愈加显得这个早晨格外寂静。
梁蘅带着自己的师弟师妹们站在郡主府外，他们已经站在外面半晌了，但那宁荷郡主却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直抓着江遗的袖子不松手。
“江公子——”宁荷不愿意学着旁人喊江遗仙长，执拗地喊他江公子，像是这样江遗就会跟她平时抢来的那些男子没什么两样。她看着江遗，带了点乞求，“要不你就留下来陪我吧，我有点害怕。”
想到昨晚的事情，她眼底浮出几分不甘，愈加放软了声音：“你们一行这么多人，又不缺你一个。要不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嘛。”
昨日她让管家把人接回自己院子里来住，可没想到来是来了，可等她半夜去找他的时候，江遗却不见了！
越是得不到的男人她越有兴趣，更何况面前这个看起来性子温和，想来在那清心寡欲的仙门肯定憋久了，只要她花点心思，这人肯定就愿意跟着她。
想到这些，宁荷心情好了些许，看向江遗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笃定。
可那个她眼中性子温和的少年却并未答应她。江遗笑得柔缓，像是这清晨里盛开的第一朵花：“郡主不要闹了，还是快回府中吧。我的同门们都在等我，我们还要进宫去看看呢。”
他像是对待一个不听话的小女孩儿那样，充满了耐心。可不论宁荷如何劝说，江遗都死活不松口。
等到后面，连一旁的管家都看不下去了，这才让人强行上去把郡主给拉回了府里。进去的时候宁荷还一脸不情愿：“江公子！那你出宫了一定要立刻来找我啊，我会一直等你的！”
江遗笑着点头。
云乐看得分明，这人从头到尾没露出半点不耐，一直勾着嘴角。直到进了宫门口，他默默走到了最后，这才满脸嫌恶地拔出匕首砍掉了自己的一截衣袖。
“小师妹好像很关注我。”他头也未抬，语气也比方才面对宁荷时差了许多，“如何，小师兄我好不好看。”
云乐一直觉得这人非常割裂，但闻言还是诚实回答：“……好、好看。”
江遗大概是她上辈子和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可这回答半晌没有回应，江遗哼笑一声，收好匕首，阔步走到了云乐前边儿。
“好看也不给你看。”
云乐：“……”
她习惯了这人间歇性变脸，心里已经能做到毫无波澜了。
可走在前边儿的江遗心里却没那么平静。
脑海中一直浮现出昨晚云乐充满关怀的双眼，他烦闷地想，这不就是他想看见的吗。看这些天道走狗为他付出真情实感，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怎的如今就不习惯了？
好像有什么慢慢变得不对劲了起来，江遗想起飞云峰后山上的神兵，逐渐压下了心头躁意。
不能再拖下去了。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个太监，看样子在宫里的地位颇高，一直仰着鼻孔看人。
他态度不比郡主府的人好到哪儿去，好半晌才把人带到了平时议事的宫殿。
大皇子景康已经在殿内等着了，他在主座上坐着，见人过来，匆忙起身。
“各位仙长——”温润的嗓音响起，景康微微弯腰，态度恭谦，“真是辛苦各位下山赶来了。”
这大概是几人自入城以来听到的第一句好话，梁蘅脸色好了不少，抬手去扶这位大皇子。
景康抬起头，让众人瞧清了他的脸。他生得标致，按凡人的标准来说应该是个大帅哥，只是眉眼间带了几分病气，让他看起来总是有点儿疲惫。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可他瞧见了梁蘅的面容一愣，即将出口的话语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
不止是景康，连梁蘅也微微出神，放开了景康的手臂。
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奇怪，一旁的辛桓玉瞥了他们几眼：“你们，认识？”
梁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似是从回忆中抽身，他态度温和了许多，再次看向景康的眼中多了几分熟稔：“对，认识。”
“以前我下山历练的时候机缘巧合跟大皇子见过，算是朋友。只是……”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再次看向景康，笑了一下，“只是竟不知道景康兄居然还是这越安的大皇子殿下。”
景康也笑着回话，语气中的惊讶做不得假：“我也不知你竟是这云慈仙府的弟子啊。”
殿内的气氛顿时轻快了起来，梁蘅放下戒备，带着几人落了座，又稍微聊了几句，这才将话题移到了那清叶公主身上。
“梁兄不知，”提到自己的妹妹，景康叹了口气，“这一个月以来，每日都会突然多出一个清叶，个个都对我与清叶之间的事情了如指掌，也不知那幕后黑手是何方高人，竟能将她们训练到此等地步，竟连我都找不到真正的清叶了！”
看来这大皇子至今还觉得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恶意操控着，并未往其余的方面去想。
“殿下，恕我直言。”辛桓玉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他略微一想，皱起眉头当即便想告诉景康真相，“这样的情形，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
“与其花心思找幕后操控的人，不如换个思路，想想皇宫里最近有没有沾上什么脏东西。”
“什么？”景康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相信，“仙长的意思是，我妹妹清叶，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了？”
他站了起来：“怎会如此？！”
“是不是还得我们看过之后再定夺，”梁蘅给他递了杯茶，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你先别激动。”
“这事儿还不能妄下定论。不如你先带我们去看看，等我们先看一遍，才能知道清叶公主到底怎么了。”
这一番话让景康慢慢冷静了下来，他点点头，“梁兄说的对，你们跟我来。”
他将茶杯放下，亲自带着人往另一个宫殿走去。
路上景康像是已经恢复了过来，他重新换上温和的笑脸，跟梁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偶尔路过一些地方还会停下来跟他们介绍下这宫里的景观。
“我怎么觉、觉得，”云乐小声嘀咕，“这人一点也不、不着急啊。”
她走得慢，旁边只有一个江遗。她本意只是随口一说，可不想一旁的江遗睨她一眼，挑起半边眉头，良久，凑近她，恐吓似的。
“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希望我们去帮他找出真正的公主呢。”
就你心思恶毒！云乐看他一眼，认真反驳：“小师兄，你不能、不能总把人想的那、那么坏。”
这大皇子看起来光风霁月，言行举止温柔，对他们又以礼相待，怎么看都是个好人。
江遗瞧见她的反应也不恼，他又看了不远处梁蘅身边的景康一眼，想起自己第一世时已然成为世人口中即将灭世的魔神，正是这人为他干戈征战，灭了一大半的仙门。
无数次的重生让江遗已经记不清景康当时入他麾下的缘由了，但他仍记得这人冷心冷情、手段凶狠残忍，对待敌人从未有过半分手软，所以才能以一种极为可怖的速度成为他的心腹之一。
江遗也是今天才知道，昔日他最受重用的手下，年轻时居然还是一国皇子。
不管是不是日后发生的事情改变了他，但一个人骨子里的暴虐是压抑不住的。
江遗眯了眯眼睛，瞳孔里的嗜血因子开始躁动。
他莫名开始期待起这人露出真面目时小师妹该是何种反应了。
云乐被他这不怀好意的笑吓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急忙往前小跑了两步，走到了辛桓玉的身边。
辛桓玉身边总是有一股浩然正气，只有在这股正气的旁边，她才能松口气，短暂忽略掉江遗那像是要吃人的目光。
一行人在大皇子景康的带领下一路四处乱逛，过了许久才走到清叶公主所居住的永嘉宫。
只是站在殿口，云乐便能听到里面许多女子吵吵嚷嚷的声音，此起彼伏，没有个安静下来的时候。
景康站在一旁看了梁蘅几人一眼，尴尬一笑，正要带人进去的时候，从宫道尽头跑来一个小宫女，大喘着气停到了景康身边。
“大殿下！”那宫女看起来很着急，“二殿下又想偷偷溜出宫，被宫门的守卫拦了下来，此刻正要强闯呢！”
景康的脸色骤然一变，他抬脚便想离开，可又想起什么，停下步伐回头看了一眼梁蘅。
方才的急切已经被他压了下来，他抱歉地笑了笑，又恢复成了一开始的翩翩公子：“梁兄，这……你也听到了，我二弟顽劣，不听管教，竟然还想强闯宫门！我现在要教训他一顿，这儿我便让德玉留下来陪你们进去看看吧。”
“无妨，”梁蘅自然不会把人强行留下来，“景康兄要做什么尽管去便是。”
得到梁蘅的回应，景康当即便抬脚离开。
他已经刻意压下了速度，但云乐还是能从他的步伐中看出几分急切。
宫中都说大皇子最宠爱的便是妹妹清叶，但云乐现在一看，觉得他对这个弟弟的关心也不比清叶公主差。
德玉便是几人进宫时的大太监，他来的路上一直陪着，自然瞧见了景康对待他们的态度，更何况里面还有大殿下的旧识。他此时也收了懈怠的心，笑得恭敬：“几位仙长，咱们里边儿请？”
等人都进去的差不多了，云乐却瞥见梁蘅还保持着方才的动作，直直看向了大殿下离去的方向。
“大师兄？”云乐走上前，与面对江遗时的演技不同，这一次她是真的满含关切，“你没、没事吧？还不进去吗？”
“嗯。”梁蘅眼中情绪晦涩，他收回目光，回头时轻轻笑了下，略显疲倦。
“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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