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终有报时（终）
清临城，城主府内。
韩宇瀚面色凝重地坐在最高的那把椅子上，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身边设了张茶几，一盏清茶散发清香，但他始终没有品茗的想法。
昨日，自己的女儿从雾海遗迹之中回来了，但首先告知他的不是收获如何，而是关于他于与徐进岩在大祭时所作所为。
而且还有一个更加不好的消息，当初按西海镇使之意抓的那小子没死，不久就会寻上门来。
即使亲眼看着那小子坠入深渊阵眼，但自己女儿的话又不能不信。
自己女儿的脾气什么样自然心知肚明，但还是与她争执一场。
感到口中有些许干燥，韩宇瀚拿起精致的茶壶，缓缓倒在杯中。
不知是哪里名贵的上好茶叶，大厅里顿时茶香四溢。
茶杯手感温润，茶水微凉。
“韩城主，别来无恙。”
一道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从大厅外传来，接着，一道黑色残影冲入大厅，站定在他身前五丈距离。
韩宇瀚心中一惊，手中茶杯滑落，摔在地上，白白浪费了这上号的茶水。
“你......”韩宇瀚皱起眉头，道：“你是龙起？”
化作黑色残影迅速赶来的龙起面无表情，道：“原来你知道啊。”
韩宇瀚自然是不知，但看着眼前黑雾缭绕，看起来就阴沉恐怖的男子，猜测一句。
但还是心中巨震，不晓得他为何来得如此之快，也不晓得他这一身修为从何而来。
得到肯定的答复，又想到自己女儿不久前匆匆离开城主府，脸色大变，急声问道：“玥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刚才城内的异象他也感受到，心中一紧，怕女儿遭遇不测。
龙起哼了一声，冰冷地说道：“原来你还记得她是你女儿？我还以为她只是你用来向那杂碎镇使投诚的工具。”
韩宇瀚从座位上猛地站起，厉声道：“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龙起眯起眼睛，随手一拍，打出大片黑雾，将韩宇瀚拍飞，将座椅砸碎，摔在地上口吐血沫。
“她要来拦我杀你，你说说会怎么样？到了最后，就算我把你打算将她卖与杂碎镇使的事情告知了她，她还说什么用自己的命换你的，求我不要杀你。”
龙起笑起来，充满讥讽，又道：“可不杀你我心难安，不杀你八百灵童死不瞑目，不杀你天理难容！所以嘛，我只好路途上多造了些杀孽。”
与此同时，他心念一动，将幽暗界缓缓布置，覆盖了整个大厅。
顿时，大厅变得阴暗压抑，气氛充满诡异与恐怖。
“噗！”
韩宇瀚一口鲜血从嘴中喷吐出，手指颤抖地指着龙起，满脸怨恨之色。
良久，他才呼吸顺畅了一些，厉声道：“你！你该死啊！”
龙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冷声道：“在我该死之前，先死的一定是你。”
“不......不会的，玥儿怎么会......怎么会......”
韩宇瀚神色颓然，面目呆滞，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二十余岁，口中喃喃道：“不！不可能，她身边还有那几位客卿......”
“你说他们几位吗？”龙起冷冷地说道，旋即使用源气化形的技法，向韩宇瀚抛出几团东西。
韩宇瀚定睛一看，立即被吓得神魂具散，用手撑着慌乱地向后挪了几下。
龙起扔在他身前的，赫然是三个鲜血淋漓的头颅。
那三张死不瞑目的面容，韩宇瀚都认识，是那几位不知来历的客卿，剑眉男子叶霖枫、背刀男子赵无祐、晓若姑娘......
三个头颅在地上碌碌滚动。皆是双目瞪起，不甘、恐惧、怨恨......各种情绪仿佛都在那死不瞑目的无神眼眸中......
三个头颅都像是被从身体上一一拧下，都用无神的眼眸看向韩宇瀚。
“不......怎么会......”韩宇瀚低声喃喃。
在他眼中这几位无比强大的客卿都死在眼前男子手中，头颅被拧下扔到他跟前，那么他的女儿呢？
“我知道你想看什么，喏，别抱着你那侥幸心理了，呵。”龙起冷冷地说了一句，再次源气化形，抛出一个圆滚滚的物体。
这次他抛出的正是韩小姐的头颅，砸在地上，滚到韩宇瀚脚边。
同样是被拧下的头颅，如雪白发被血污染脏，即使死去，脸庞上也充满凄美之感。
“不！”
韩宇瀚热泪从眼眶中涌出，将那头颅抱在怀中，泣不成声。
“不！这不可能！不！这不是真的！”
韩宇瀚哀恸响彻云霄，身形随哭喊声颤抖。
见着女儿也惨死在那黑雾男子手下，韩宇瀚精神崩溃，抱着女儿的头颅哀嚎。
妻子早亡，女儿就是他的心头肉，之前纵然答应过西海镇使的条件，但那毕竟贵为一方镇使，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如今，一切都没了！
龙起将幽幕变幻成一片废墟之景，正是之前韩小姐斩出那六剑的地方。
只不过这里残垣断壁，有人被剑气切成几段，鲜血横流，有人被埋在瓦砾之下，露出的手脚艰难地动弹几下，有人站立在废墟上嚎啕大哭。
正是韩小姐斩出第七剑之后的场景。
天空血红如血，空气粘稠如浆液。
废墟之中的一片街道上，还躺着四具无头尸体，殷红的血液流淌在一起。
“你看看，你女儿为了保护你，不惜毁了大半个清临城。”龙起的冰凉声音如魔鬼一样幽幽响起。
此话一出，废墟之上每一个还活着的人都像木偶一样僵硬地转过身体，眼白全部变做黑色的双目幽幽盯着韩宇瀚。
甚至有断成几截的死尸头颅滚动，厉声尖叫道：“还我命来！”
这一切当然都是龙起按照想象编织出来的幻境，以幽暗界展现。
其实就算没有他打断韩小姐这第七剑，她也会自行撤去的，那一剑的威力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恐怕比龙起想象的还要更甚。
但韩宇瀚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只是抱着女儿的头颅嚎啕大哭。
当他无意中抬头看见破碎的街道上躺着的四具无头尸体的时候，他眼中闪过光亮，抱着女儿的头颅跑过去。
“砰！”在幽暗界中毫无修为的韩宇瀚摔倒在地，女儿头颅滚到一边。
但他不知疼痛，马上爬起，轻轻抱起女儿的头颅，找到属于她的那具尸体，想要把被拧下的头颅接上。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头颅一次次从颈部滚落。
他甚至想阻止尸体颈部的鲜血流出，但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只能让他的内心愈加麻木和抓狂。
“是不是很想让你女儿活过来？”龙起的声音再度如魔鬼幽幽响起。
韩宇瀚听闻，浑身一阵，双目中有了一丝光亮。
“哼！”
龙起不屑地嗤笑，凭空一抓，韩小姐的头颅便飞回他手中。
“不！还我！把我女儿还我！”
见女儿头颅被抢，韩宇瀚大声厉叫，从地上爬起，面目狰狞如恶鬼向龙起冲过来。
龙起歪头轻笑，属于叶霖枫和赵无祐的那两具无头尸体从地上爬起，一左一右抓住韩宇瀚的手臂，不让他前进。
“放开！把我女儿还我！”
韩宇瀚歇斯底里地吼叫。
龙起抓住韩小姐头颅的如雪长发，使她面容正对韩宇瀚。
韩小姐的头颅突然微微睁开双目，流出血泪，看着韩宇瀚虚弱地喊道：“爹......快走......别管......”
话未说完，龙起诡异一笑，将韩小姐的头颅扔在地上，抬起左脚，作势踩下。
“不！放过......”
“啪！”
龙起一脚落下，将韩小姐的头颅踩碎，红白飞溅。
韩宇瀚呆住，旋即目眦欲裂，眼珠中血丝炸裂，染红双目，厉声嚎叫：“玥儿！不！你还我女儿！你这个恶鬼！你不得好死！”
他口中的恶鬼对他的咒骂不为所动，一抹轻笑挂在脸上，似乎有些嫌弃地将脚在地上摩擦。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拜托，我被你们扔下深渊的时候就已经不得好死了。”龙起撇嘴道。
韩宇瀚终究没有气力了，低垂着头颅喃喃道：“玥儿......是爹对不起你......都是爹的错......”
“你确实对不起她，你知道你要卖给西海镇使的人有多厉害吗？”
龙起摇头呵呵笑道：“瞧，那几个客卿，个个都身份不凡，其中两个都是第四境，天才不？他们师傅，第五境的阵法宗师，厉害不？你以为这样就没了吗？他们师傅上面还有人，修为多少我不知道，反正是个能追着杂碎镇使砍的女子，牛逼不？你女儿被那几个客卿师叔师叔称呼的我都嫌腻歪，你觉得有必要投靠西海那边？”
韩宇瀚喃喃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女儿明明靠上了很大靠山，结果呢，你这窝囊老爹却天天想着投靠西海，你说你蠢不蠢？”龙起讥讽道。
“......不，怎么会这样......”
韩宇瀚精神浑噩，喃喃自语。
龙起冷笑一声，觉得玩够了。自己不能乱杀不相干的人，还不能在这幽暗界中玩玩了？
黑色长枪浮现手中，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不过到最后杀这种一点反抗意志都没有的人，有点无趣。不过过程终归是有趣的嘛。
长枪上黑雾涌动，龙起抬手直指韩宇瀚，长枪暴射而出。
只是就在这时，一道剑影闪过，将龙起的幽暗界撕出一个口子，一道雪白身影冲到韩宇瀚身前。
长枪在那人前方戛然而止，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
“求你放过我爹一命！”
托着重伤之身赶来的韩小姐请求出声。
龙起歪了歪头，有些不爽，最后一刻让她赶来了。
韩宇瀚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雪白长发的身影，不敢置信地喃喃道：“玥儿！你......你没死！”
韩小姐回首，看着老泪纵横的父亲，重重地点了点头。
韩小姐看了看周围残垣断壁的街道，自己的无头尸体，和被踩碎的头颅，猜出龙起干了什么。
只是她咬了下有些苍白的嘴唇，还是请求道：“龙起，放过我爹一命，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就算你再次用黑雾控制我也行！”
“不，玥儿......你快走！”韩宇瀚无力地出声。
龙起歪了歪头，看似脸上饶有兴致，内心却在冷笑，开玩笑，控制你？你那三个师侄的师傅不得把我皮剥了。就算我这一日第五境修为还在，你师傅上面那安于秋可是早就想杀我了。
看见那赵无祐从怀中掏出的符石，他认出了该是与安于秋那块出自同一人之手，恰好说明他们的师傅与安于秋有关。
虽说黑衣女子明说了安于秋不会太过为难他，但龙起觉得安于秋那样一个听说西海镇使恶行就提剑砍人的女子，自己这种又是沾染魔主黑雾又是得到幽藏些许传承的人，在她手里肯定不会好受。
龙起哼了一声，长枪似乎收回了一些。
韩小姐心中松了一口气。
“玥儿......你不......啊！”
那收回了些许的长枪，分作两道黑芒，从韩小姐两侧划过，在她背合二为一，重新变作长枪，将韩宇瀚穿胸而过，钉在地上。
韩小姐愣住了，不敢转过身去，两行热泪滚滚而出，泣声喃喃道：“爹......”
她本来以为龙起接受她所说的，能放过她父亲了，但......
可就算这样她也没办法，现在的她完全不是龙起的对手，就算尚未斩出的第七剑威力足够击杀龙起，先不说能不能命中御空而行的第五境，这清临城内的百姓又怎么办？
韩小姐坐倒在地，泣不成声。
龙起冷哼一声，撤去幽暗界，重新变回城主府大厅内的场景。
他转身离去，得逃命去了，安于秋不日便从通天塔内脱困而出......
就在这时，清临城西方雾海之上，一道强大无比的剑气冲入天穹，一道白衣身影御空而出。
她悬空雾海之上，看了一眼清临城的方向，却匆忙向更北方的方向飞驰而去。
龙起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神念锁定了他，但一下便消失了，安于秋也并未出现在他眼前。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但此地不可久留。
他御空从城主府离去，插在韩宇瀚胸口的长枪化作黑雾追上并融入他的身体，片刻消失在天际。
只留下倒在血泊之中的韩城主和泣不成声的韩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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