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云泥之别
“轰！”
炼狱空间之内，通天塔下，随着一声不知从何处传出的如机巧运转的巨大声响，本就不算平静的熔岩沸腾起来，喷薄欲出，站立于巨石或是特殊石台上的人们一阵惊呼，明显感觉到脚下剧烈的晃动。
更有战力不稳之人，本就站立于边缘，身形摇晃之下伴着一声惨叫哀嚎坠入下方，落入岩浆，绝无生还的可能。除了有几个幸运者被周围有特殊本领的人用源气匹练或是其他方法救下，其他人都已落难。
龙起两人虽然站在边缘，但幸好没有跌落下去。
“轰！”又是一声巨响，整座高塔的每一层竟然都开始旋转起来！
这是何等的令人震撼，一座庞大无比，直入云天，且熔岩之下不知道埋藏多少的高塔，在此刻动了起来，发出轰然巨响。
而刚好就在熔岩之上的那一层塔身，此刻发出赤金色的光芒，在通天塔周围的数千修士都被这刺眼的光芒逼得或是双眼紧闭，或是用手挡在身前。
而离通天塔最近的那三人，韩玥与方鸣也是微闭双目，不敢直视那炫目的光芒，只有俞一辉一人，双瞳之中闪烁金光，充满敬畏之色。
他不再嬉皮笑脸，转而神情变得凝重，深呼了一口气，双臂张开，迎接那赤金之芒，任由其覆盖全身，被纳入了塔身。
终于，他此行前来的意义终于要开始了！他心中亢奋却又忐忑不安。
这遗迹的消息刚刚传出，族中的大能便察觉了这件事情的不简单，翻阅无数古籍，终于得知了这所谓通天塔的来历，也知道其出世代表了什么。
这通天塔的巨大意义，哪能是这临海域数十年来新兴的势力所能了解到的！仿若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罢了，而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能知道其中的隐秘。
但族内考虑到这通天塔的妖异之处，并不敢贸然派遣大能前来。又想到那些第一批发现这一遗迹之人实力低微却并未受到太大危险，方才挑选族内优秀子弟，既是寻觅己身机缘，亦是为族内打探具体消息。
这等机会何等宝贵，但同时又充满无尽的风险，稍有不慎，什么天骄之类的眨眼陨落都不稀罕。所以族中只派了他一人前来，算是戴罪立功。
他此行要么就先行夺得机缘荣归家族，要么就折损在此处了。先前那处迷宫空间他之所以知道如何去走，便是因为那篇古籍有所提及。只可惜，记载中的那物件应该是落在了那化作魔物的美丽少女手中了。自己与之争抢太过勉强，即使自己也到达了通玄境界。
而他能从这通天塔中活着出去的机会，十不足一！
所以当他看到这么多在他眼中的......蝼蚁，争抢着进入这通天塔，心中可笑又不屑！这种机会，知晓了其中的恐怖之处后，若不是被族中逼着，他就是打死也不会来！
而之后不久，相信这通天塔出世的消息定然回传遍天元界，到时那些巅峰强者才会前来。而恰巧因为一篇古籍了解到这事情的他们一族，必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借由雾海的遮掩，再加上遗迹的几重封印，外界都未能知晓这通天塔的位置。而俞一辉知道，这东西哪里叫“通天塔”，这分明是它于人们内心深处蛊惑出来的名字。它分明，是座妖塔魔塔！
韩玥和方鸣两人也被光芒覆盖，纳入塔内。而一接触这赤金光芒，两人心底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
龙起看着周围的人不断消失，被纳入塔身，眼看着这空间内人越来越少，最终环顾四周，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艰难地盯着那发出光芒的巨塔，并未发现自己的双目转变为了黑目赤瞳，才能抵御些许刺目的光芒。
他本以为自己体内那黑雾接触到这炫目的光芒后会不适，却发现那黑雾从他体内流出，如游龙一般环绕在他周围，并未受到半点影响。
此刻天地寂静无声，一切的光彩仿佛都只剩下了那赤金之色，而在这片寂静单调的天地中，只剩下那不知是否真正能“通天”的巨塔，只有渺小如一黑点的龙起，仿佛两两相望。
最终龙起也化作光芒进入了塔内，这片异象消失不见，重归了。
......
龙起重新睁开了双眼，发现周围景象完全变了。
不再是那人为创造处处充满刻意的空间，而变成了一片蓝天白云，自己站立于山崖，环顾四周，峰峦耸峙，脚下近是繁茂翠绿的森林，远是不见边际的平原，甚至可见江河流淌。
天上再不是那雾蒙蒙的天空洒下光辉，而变成了一轮真正的烈日，悬挂于天际。
这就是通天塔内部的空间吗？简直与真实世界别无二致。龙起默默地看了看四周，心想到。
若不是感受到那一股压抑的气息，他甚至以为自己来到了外界，脱离了遗迹。
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在这通天塔内，创造了一片如此真实的空间。而这依旧只是通天塔的其中一层而已！
那站立于塔旁根本无法被数清的层数，一想起来就犹为骇人。
而这处山峰，只有他一人在此，其他人不知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
而一抬头，他甚至可以看到旁边就是一座插入云霄的庞大山体，没有任何植被，灰白的岩石表面令人望而生畏。
这，该往何处走？龙起有些纳闷。
而徐长清也不知道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眼下他只能一个人独自摸索了。这么一想，之前有人带路的感觉还挺不错的，除了那俞一辉将他们带入死境。
他转过身去，不再面对山崖，幸亏有着黑衣女子教与他的清心法门，不然又要回想起那深渊阵眼上所发生的一切了。
多年以后，即使大仇得报，他仍旧有所感慨。
往事由岁月洗涤，愤恨不减半分，依附我躯壳，蚀我魂噬我骨，使我不得安宁。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的龙起还在这通天塔内的一处峰之上，寻找前进的道路。
......
龙起拿出那枚令牌，希望它能指引自己，只可惜，令牌并无动静。
不对啊，那黑衣女子不是说她曾来探查过，只因为西海镇使的存在而不能深入，恐暴露了自己，那为何这令牌并未指引自己，按理说她应该知晓道路的才是。龙起思付道。
不管了，既然如此，就只能靠自己了。
龙起离开走下山去，却发现越往下走身体越发沉重，而退回来却是变得轻松。
怎么说，难道这山是要往上走吗？
龙起再次后退了几步，发现确实如此。而且越后退越轻松，仿佛催促着他往上。
龙起心想，若是继续往下，说不定会被压成肉泥，而往上，确实通路？
他便沿着环形山路向上，不一会儿就到达了顶峰。
再次环顾四周，他发现远处还有不少与他所在的这座山峰类似的山体，环绕在最大的那山峰旁，如众星拱月一般。
山巅之上，寒冷异常，龙起止不住地哆嗦。由那炼狱空间带来的暖适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更甚于平常的寒冷。
借这躯体重生之后，那股诡异的冷彻感便一直伴随着他，眼下变得更加强烈。每当这冷彻感出现，他都能想起那个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自己已经死了，如今只是一头怨鬼。
一座两人高的石碑伫立山巅，龙起刚一看到便发现上面铭刻的字体发出了在塔外见过的赤金光芒，每一个字都仿佛活了过来，脱离了石碑，悬浮于他身前。
即使他并不认得其中任何一个字符，但他的心底却听到了一声机械冷漠的话语。
“登通天塔者，非天资卓绝不能出，余者，辗落成泥，尽归黄土。”
等等，什么叫不能出？之前第一批进入遗迹将消息带出来的人不是不少吗？
难道说要登上山峰才算，其余没上山的人可以安全脱出？
只是字符变换排列，那道机械式的声音再度响起，给了他具体的答复。
“此次乃是通天塔千年来第一次启动。”
龙起心中一凉，也就是说先前那些人进入的通天塔并未启动？而眼下他们才是第一批？
“首登山巅者，可入超凡，余者，当供奉所持天地灵气。”
什么意思，龙起心中想到。
只是那些金色的字符环绕于他周围，旋转飞舞，他就像是被一股神秘力量托举起来，悬浮于半空中。
“不！”
他的身后，传来一身吼叫。
龙起于空中转身，看见一个陌生的聚气巅峰修士朝他冲来。这名修士看样子已经精疲力尽，一脸狰狞地看向龙起。
那修士带着杀人般的目光朝龙起冲来，而每一步都变得更加沉重，速度肉眼可见地减弱。
怎么会，明明向上越来越轻松的才是？怎么他看起来越来越慢？龙起心中狐疑道。
就在龙起快被陌生修士碰到的一刻，后者突然停下脚步，脸色狰狞，看向龙起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恨、不甘、绝望，身上涌现无数裂痕。
“砰！”
这陌生修士身体竟在龙起身前炸裂开来，还好那些金色字符发出一道淡淡的光晕，将飞溅的血肉格挡，这才没有落在龙起身上。
龙起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这就是所谓的“辗落成泥，尽归黄土”？
然后，那修士体内的灵气涌现出来，并未如正常修士死亡时一般马上逸散与天地。
那修士身形爆碎留下的源气，竟然直接涌入龙起体内，这让他心中一惊。
要知道他并未运转黑雾，为何能吸收那源气？而且为何他死后源气并未消散？而天下邪修未能成为正统的缘由，就是只有少数恶毒术法能够掠夺源气，不然杀人夺取源气的事情还会少？可这通天塔内，修士死后源气竟然直接被人吸纳！
金色字符将龙起托举到高空，龙起便可以看到数十道源气从这座山峰浮现，向他所在的方向流淌过来。山腰、山脚、甚至是环绕山峰的森林以及远处的平原，都有源气涌向龙起。
龙起心中冰凉，这就是所谓的“余者供奉源气”？这未免太过残酷，数十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并获得其他人的源气。而周围，数来也刚好只有一百座山峰而已。
也就是说，这一轮，就只有一百人能够存活下来！
而这具体的山峰数目，是那机械式的声音告诉他的。可为何他会直接出现在接近山巅的位置，为何他登山越来越轻松而其他人确实越来越沉重，那道声音并未给出他答案。
这与邪修的修炼方式有什么区别？这岂不是逼着这活下来的一百人成为邪修？
即使自己早已是邪修，龙起心中对这些源气有所抵触。毕竟，之前被他夺取源气的那些人都算不上好人，都在他面前做过恶事，所以他能说服自己。
而这数十人与他无冤无仇，就因为他先到达山顶，全都丢了性命！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这些源气。
龙起神色痴然，感受到那些源气流入自己的身体，只能以若不是自己在这死的就是自己说服自我。那些人都是挡了他的活路，他只能这样不断地自欺欺人，虽然那也是客观事实。
这就是通天塔内部吗？这等残酷。修炼路途是否也是这般？龙起心想到。
又想到先前自己因为通灵之体被西海镇使拿来当作工具，用之即弃，这就是这个世界修者的真相吗？又想到小许那个天真的丫头竟然对这样一个残酷肮脏的修士身份无比憧憬与期盼，龙起心中就一片......作呕。
既然如此，我龙起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龙起心想到，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态在不经意间已发生了改变，待他后来发觉之时，早就为时已晚，如果他有发觉的话？
待那些源气全部注入之后，龙起感到自己的修为暴增，已经到达聚气巅峰。要知道他重生以来开始修炼才多久，进度简直神速。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邪修的存在吗？人性的丑陋之处驱赶着这些人，夺取他人修行成果当真快速，不少简直一步登天。
龙起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心态发生变化的他，已经可以被称作“邪修”了！
他从金色字符排列而在心底显现的话语中了解到，接下来他们会登上下一处地方，就在那巨大山体山腰处的石台上，共有六十四处。也就是说，百人之中还要死三十六人。
龙起被那金色字符托举着飞向那巨大的山体，环顾四周，发现与他飞向同一石台的只有一人。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自欺欺人的负罪感可以减少几分。然后，他目光一凝，极远处就看到了那人的模样，是那韩玥！她竟然和自己飞向了同一个石台！
他心中一热，反正自己与韩玥早晚是你死我活，眼下解决掉她也好。只是她看样子最少也恢复到了通玄境，自己如何是她的对手？好像会死的人是自己......
而韩玥却没有看见他，神色中带着股凄凉与颓废，毕竟刚刚被动做了一次邪修。
不仅如此，龙起还看到了极远处的人，其中几个人他都认识。
神色冷峻的方鸣，面容平淡的徐长清，还有脸上挂着一抹冷笑的俞一辉，各自飞向不同的石台。甚至还有一个人让他意想不到，娇小却不失曲线的身材，提着一柄怪异骨剑，竟然是那文雪雁，她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还会在此处？
石台结构分为上下两层，他们应该是会落在下层，胜者通过那险峻的地势到达上层，继续前往下一轮。而且上层各自都有一团光晕，熠熠生辉，像是给胜者的奖励，抑或是先到先得？而败者，结果显而易见。
就当龙起担忧之时，发现自己直直落在了上层石碑旁，而韩玥却落在了石台的下层。
韩玥心中一冷，发现一道流光从她上方划过，身影似乎有点熟悉，直接落在了数十丈高的上层。
落在下层宽广的石台上后，金色字符从她周围消失，不再护佑她。
她行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即使恢复到通玄境，动作也十分僵滞，而那明明那只是聚气境的修士，竟然直接落在了上层石台。只要他触碰石碑，自己就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辗落成泥，凋零在此处。
她内心涌现出一股无力感。最近她似乎万事不顺，倒霉至极。先被疑似方鸣雇佣的十方鬼众追杀，又被救了她的男子夺取一道根本源气，出海遇见了前所未闻的恐怖魔物，如今又在这通天塔内即将迎来身死的下场。
她苦笑着，手脚甚至开始乏力。
马上，自己就要死了吧？她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只是过了许久，她预想中的死亡并未到来，抬头一看，发现上层石台上，一名身着残破黑袍的男子手中托举着一个光团，摘下兜帽，露出了一张令她印象深刻的面容。
宁小仁？那个疑似邪修却救了自己，又失控吞噬自己一道根本源气的家伙？
龙起将手中的光团捏碎，里面是一道极其纯粹的洁白源气，有一股淡雅之感，仿若仙姿，被黑雾拉扯出来环绕在周围，逐渐被吞噬。
他开始突破了！而前几天他才刚刚踏入聚气境啊。只是刚刚，在石碑之上，他得到了通玄境的信息和突破方式。在加上刚刚第一轮时心性越来越趋于邪修的一次蜕变，如今的他心智坚韧程度早已到达了通玄境的需求。如今最后需要的品质极高的特殊源气就在他的手中。
他要等突破之后击败韩玥，再登上这通天塔。
就算是对这些天来耳濡目染的一位天骄的尊重吧，毕竟她曾是那种自己期望成为的人，虽然如今自己背负邪修之名。虽然这行为看起来很傻，但算是对过去的自己做一个告别了。
以后，他就可以对自己说，你看，你曾仰慕的，曾希望成为的那种人，终究会死在现在的自己这种人手中。
这源气，唤作谪仙通元气，在天元界出世过的源气中排一百零七位，罕见至极。
通玄境，正是仙凡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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