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路有饿殍

“哈哈哈，我死了，我已经死了！”

城外的峰顶传来一阵不知是哭是笑的癫狂自语。

“不，我没有死，我还没有死！”峰顶，一个年轻的身影对着悬崖下咆哮：“西海镇使，韩家老狗，还有那条狗腿子，你们给我等好了，哈哈哈哈哈！”

“其实你已经死了。”他身后传来一道女子清亮的声音。

龙起愣了一下，随后勃然大怒，转过身去，冲那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黑衣黑袍之人大吼：“胡说！我怎么可能死了，我还站在这里！”

他似乎是想按住那黑衣人的肩膀质问，只是当他接触到的那一刻，却发现自己的手掌穿过了黑衣人的身体。

龙起不敢质信，喃喃道：“不！不会的，我还没有死！”他似乎向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他猛地向前扑去，却发现自己直接穿过了黑衣人的身体。

黑衣人缓缓转过身，没有言语，只静静看着眼前这失魂落魄之人，或者说，鬼。

“我死了，我死了。”龙起只喃喃重复这一句话语。他看着自己的双手。

而且，他能感受到自己正在消散，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就会像孤魂野鬼一般烟消云散。这令他不能接受。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之前说我是将死之人？”龙起转身问那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微微抬了抬低垂的头颅，但帽檐还是盖住了她大半脸庞，只能晓得应是一位美人。

她平静地说道：“我是谁不重要，我知道你要死也不过是看出了你这通灵之体而已。”

“什么意思？”

“那位镇使大人多年来找寻通灵之体，你也并不是第一个，他们或者说你们，最后的下场都不好就是了。”

她语气依旧平淡，却仿佛与之相隔千里，不可接近。

龙起面色颓然，不知如何是好。面对这突然发生的事情，谁也不可能接受身死的事实。

那黑衣女子看了看下方的阵法，说道：“你的身躯坠入深渊，灵魂倒能脱困而出，倒是稀奇。不过失去身体依凭，我看你也只最多再坚持两刻钟而已。”

龙起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冲到黑衣女子身前，急切地问道：“我该怎么做？你能救我吗？要是你救了我，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给你卖命也行。”

黑衣女子往后退了两步，缓缓摇头，说了句“我救不了你”便转身离开，走下山去。

龙起呆在原地，突然朝天空怒吼：“啊！”随即又向山下追去。

只是那黑衣女子早已凭空消失，哪里还能见到。

他苦笑着说道：“救不了我，那你有为何来此处？看我这可怜虫吗？哈哈。”

找不到那黑衣女子，龙起便发了疯地胡乱跑动。顿时山上便是一阵阵阴风呼啸而过。

既然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他便往山下冲去，若是能找到那些老贼，自己也一定要与他们拼命。只是他哪里知道，韩宇瀚等人早已离去多日。

到山下时，只看到一具躺在乱石中的尸体，看起来未死多久，尸体新鲜完整。

龙起走了过去，看到那也是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庞，不过二十多岁，那人面庞消瘦至极，身体瘦得皮包骨头，看来像是饿死的。

龙起见了，先是疑惑怎会有人在此处饥饿致死，旋即停下身形，看着这具尸体，沉默起来。

他呼出了一口气，叹息着说道：“没想到我这怨鬼在此倒是遇见了兄台你这饿死鬼，倒也是有缘至极。”

龙起蹲下身，想将其就地掩埋，免得曝尸此处引了野兽，落到那些牲畜口中。只是刚一抬手，便想起自己也是已死之人，又无道法在身，如何能够动手搬动泥土。

“罢了，忘了自己也是自身难保，无多时日，倒是与兄台同于此处同归尘土。”龙起坐在尸体旁，想去拍那尸体的肩膀。”

只是当他触及到尸体的一刻，他突然愣住，然后面露喜色。就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这具尸体内部传来的一阵吸扯。

难不成我当真能靠这具尸体活过来！天不亡我龙起！

龙起内心狂喜，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他低下头来，发出“呵呵”的低笑声，若是怨鬼还会流泪，说不定他此刻早已蓄了一地池水。

他又伸手试了试，果然，又与先前一般传来一股吸力，试图牵扯着他进去。这与他之前接触到黑衣女子时完全不同。

莫不是我目前的状态不可依附活人，或是那黑衣女子修为可怖，让我无甚机会。龙起心想到。

只是没有多想，他现在必须马上找到可藏身之处，否则便会如那黑衣女子所说一般，彻底地会魂飞魄散！

但看到这尸体的时候，龙起又犯起难来，这人既是饿死于此处，又看这阵眼方圆几里都见不到半点食物，想来是收了这魔主残余力量的影响，竟于这富庶肥沃的清临城周边创造了这只有一片乱石的地盘。

若是找不到吃食，自己就是凭此尸体复生了又如何，照样是饿死的下场。

而这尸体又是从何而来，进入后是不是会有什么危险。

但，不进入这具身体，现在就得魂飞魄散。龙起一咬牙，不再犹豫，化为一道黑雾，通过七窍钻入这具尸体。

刚一进入，龙起发现自己就快掌握了这具尸体的感官，而且竟然没有被这具身体所排斥。这实在有些不正常。

但能活过来就好！顾不得那么多。

对龙起来说，第一感觉就是冰冷至极。这具身体本来已死，心脏已停止跳动，早已冰冷，若不能恢复心脏的活力，他仍然活不过来。

怎么办？龙起内心焦急地想到。

忽然，他感觉到组成自己形体的黑雾从自己身上脱离了一部分。他内心大急，他感受到了自己随着黑雾的减少正变得虚弱。

不过他马上就定下心了，因为他感受到了这些黑雾开始慢慢地融入这具尸体，他不再感到那么冰冷。

慢慢地，冰冷地感觉彻底消散，他甚至感受到了这具身体心脏开始跳动，即便那极其细微。慢慢地，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开始接近正常地心率。

成了！龙起欣喜不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归是件好事，自己真的快要活了过来！

他试图操控这具身体，在他渐渐尝试之后，他真的能开始活动手指，虽然困难至极，空气仿若泥沼，费劲气力才能动弹些许。

快一刻钟之后，龙起体内地黑雾差不多都融入了这具身体，他开始挣扎着站了起来。

但此刻的他没有分毫力气，甚至连话也说不出。他感受到了饥饿从这具身体的各处传来，若是没有食物，他根本活不下去。

不过幸好，先前融入这具身体的黑雾似乎还留在这具身体里一些，让他能够开始行动。不过情况不容乐观，看样子坚持不了多久。

不管了，先从这里走出去，走到有人的地方，也比倒在此处喂了野兽好，如果这荒芜之地有野兽的话。

龙起艰难地迈开步伐，拖着沉重地双腿开始朝一个方向走去。他并不知道这个方向会去往哪里，只是希望能够遇着人烟，或许能救得了自己一命。

黑夜之中，出了他脚步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显得格外寂静。龙起直到这对自己来说可算不上是个好消息。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少，他从不敢回头一望。因为怕自己知道自己没有走出多远，怕自己失去走下去地勇气。

这每一步踏下去，脑海深处便有一个念头生出。

停下来。

你走不过去的。

但每一次这种念头都被他很快地压了下去。

而能支撑着他不停走下去的，只有仇恨。报仇，我龙起一定会让那些老贼血债血偿！每一步走下去，他感觉到了自己更加虚弱的身体，也感觉到了自己愈加升腾的怒火和仇恨。

此刻除仇恨之外，一切都被他抛之脑后。身体机械般向前走去，一步又一部。

他回想起了自己被无辜抓走，想起了那西海镇使所说的话，想起了深渊之上那八百名于啼哭之中惨死的婴孩，想起了自己坠入深渊那一刻感受到的绝望，不甘，以及内心的黑暗。

不能死，我不能死。若我死了，谁还知道此事，谁还能给我们报仇。甚至，甚至可能明天或是再一个明天，世间还会多出像我一样的怨鬼。

不能死，我既已活了过来，必要那些狗贼为其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这个词不停出现在他那开始混乱的意识。

我不能倒下去！龙起心里怒吼。

只是，无尽的饥饿传来，他知道自己走不出去了。饥饿，口渴，没有食物，他根本活不下去。

我难道要在此处喂野狗去了吗。当这个念头出现，他又生出一个更可怕的想法。

他甚至没有多想，拼尽力气一口咬在自己左臂上。然后不停磨动牙齿，试图咬下一块肉来。

不管多么疼痛，不管是否能够咬下来，他拼尽了力气。终于，他咬了一小块肉下来，顿时鲜血涌出。只是幸好，没有咬到关键位置，血液出现得越来越少，他继续在手臂上撕咬，吮吸。

伴着月光，此刻寂静无人之地正发生着这样可怕的一幕。

撕咬了一会儿，龙起粗重地喘息，继续迈动了步伐。

继续一步又一步，他朝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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