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幻心之境
夏澜的话音刚刚落下，忽然间，像是惊动了什么，天地间风云色变，原本晴朗的天空迅速暗沉下来，无数乌云在众人头顶聚集。
候审室内，注意到了窗外的动静，坐在其中喝了许久茶的夜离猛然站起，推开正要上来阻拦他的看守，走到窗边，抬起头神色凝重地看了好一会儿。
“十方劫雷……”魔尊的声音莫名感慨，轻声道，“没想到我此生还能再见一次这个场面……”
广场之上，众人看见这等景象，都不禁骇然色变。场中一时变得嘈杂起来，有人心生胆怯，想要逃脱此地，四周闹哄哄地混乱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江绵绵也没见过这场面，忍不住倒退几步，下意识问道。
她没指望有人回答，但在她身旁，云莺和赵彩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赵彩望向天空，叹了口气道：“这是雷云，有人要突破了。”
“什么？”江绵绵惊了。
突破？是谁？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进阶的是姚风明本人，那不就糟了糕了吗！
但是，望着高台正中央对峙的两人，云莺等人的神情却都很平静。夏澜的目光更是空茫如镜，无波无澜，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
脸上现出讶异之色的反而是姚风明，他看着对面的夏澜，眼中除了此人，再也没了别的东西。江绵绵一直注意着此人的动静，远远看去，她能发现对方眼中闪过了骇然、不解、惊慌等种种情绪，最后，终于定格为彻底的疯狂——
“夏澜。”盯着面前的碧衣女子，姚风明猛然大笑起来，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诅咒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没关系，既然我的计划失败，如今也不过是一死——你不愿与我同生，那我也不妨与你同死！”
说着，他丝毫不顾听见此话的所有人再次色变的脸，指间捏诀，念出一段短而晦涩的咒语。
他的动作太快，在这个距离上，无人能够及时阻拦。而当此人语声落下的瞬间，在广场的周围，顷刻亮起数道金红色的光柱，其中显现出无数符文的影子。
“噬魂炼血之阵？”陡然见到这些符文，云莺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不禁喃喃道，“好厉害的杀招——这个姚风明提前做此布置，是想将在场所有人一网打尽！”
赵彩也有点慌了，赶忙拉住云莺追问：“说的这么厉害，你不是从来自诩天下第一阵修吗？你能破这个？”
云莺哼了一声，不屑道：“当然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江绵绵也帮着追问。
云莺蹙着眉正想说下去，忽然间，一道冷光从夏澜的袖中射出，直向她的面门飞来。
这件物什飞行的速度不算快，云莺微微一愣，抬手便将其接住。截下此物后，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夏澜给她的东西，竟然是和她那两枚常用发簪款式一模一样的另一根发簪。
“你的起阵钉。”交出此物，夏澜冷定的目光并未从对面之人身上移开分毫，只头也不回地淡淡吩咐，“先破阵，姚风明此人，我来解决。”
看着手中这根失而复得的长簪，云莺竟恍惚了一瞬。直到听见夏澜的话，她才冷冷一哼，道：“你竟然留着这个东西……哼，罢了，算你也为我师姐的案子出了力，当年的事一笔勾销——今天我就卖你个面子。”
说完，她叫上赵彩等人，一同去往阵法边缘，着手开始破阵。
在夏澜对面，姚风明见云莺一众施施然离开，脸色陡然变得有些狰狞，手中长剑一挥，便想将他们拦下。谁知，就在此时，一道剑影如惊鸿般掠来，“铮”的一声锐响，硬生生将他还未使出的招数截住！
“姚风明！”他微微侧目，便看到了执剑的叶寒渊惊怒泛红的双眼。
“还我师父命来！”
那一剑击出的时候，江绵绵立刻知道了不好——原本箭在弦上的气氛此刻终于被触发了。
“叶兄，当心！”台下沈星霜的提醒还未落下，台上，剑影早已如暴雨般激散而开。
这场战斗的局势几乎是一边倒。不管怎么说，姚风明现在占据叶昭的身体，毕竟也有炼虚期的修为，在道阶上便碾压了不过元婴期的叶寒渊，几招之后，叶寒渊被对手一道剑气逼得倒飞出去。所幸夏澜在场，当姚风明试图追击的时候，碧落宫主终于出手，碧色灵光截住了迎面袭来的剑气。
“轻漪，带叶寒渊和江绵绵退下。”
平心静气吩咐了一句，听到身旁的弟子恭敬领命，夏澜面无表情，再次召出那朵九瓣的莲花，让其悬浮在自己胸前。
看着眼前人，碧衣女子脸上有种近乎神性的平静和漠然，与姚风明疯狂的神色形成巨大反差，叹了口气，她慢慢道：“姚风明，血债血偿，你想与我决一死战，我碧落宫夏澜——自当奉陪！”
语罢，在天上紫雷轰然击落的巨响里，碧色灵光与白色剑气交织在一起，悍然爆发出让人目眩的强光！
……
和谢轻漪一同跑下高台，江绵绵与她一起扶着重伤的叶寒渊，先是和沈星霜等人汇合，一行修为较低的年轻一辈，又一起找了个离风暴中心较远的位置躲避，希望能成功撑到夏澜获胜。
“怎么样？大家数数看，有没有少了哪个人？”危急关头，谢轻漪展现出了强大的组织力，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
一众人里，此时只剩下沈月华没有受伤，她简单清点了人数，对谢轻漪摇摇头，示意放心。
但此时，江绵绵却猛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哎呀，不好！”一拍脑袋，江绵绵惊呼道，“我差点忘了，夜离他现在还在候审室里！”
“魔尊？”谢轻漪微微一愣。
她听了此话，刚想拉住江绵绵，说魔尊修为高强，一定会没事，还是留在此处等战斗结束更好。可她没想到，江绵绵一记起这事，就完全顾不上自己了，一转身，便大步跑了出去，飞快消失在了人群里……
在往候审室跑去的路上，江绵绵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胡闹。
江绵绵知道，如果此时有人问她，她能举出好多此刻必须去找夜离的理由来，什么魔尊身份敏感啊、他出手可能会对中心的战局产生影响啊、他突然现身可能会造成群众恐慌啊……要多少个，有多少个。
可此时，没有人问她。于是江绵绵只能直面自己的心。
从来就不需要如此多理由，她这么做，唯一的理由只有这个——她在担心他，担心夜离。
他现在在哪里？
降下劫雷的雷云当然不会有雨，但乌云压落之时，还是会有如钢刀般的疾风狠狠刮过整片广场，吹得江绵绵整个人东倒西歪。
在动身离开谢轻漪等人的那一刻，江绵绵心里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此刻，在刺骨的罡风和混乱的人群中前行着，她只觉得那种糟糕的感觉越发加重，忍不住便逼自己加快脚步，希望能快点见到夜离。
阵法的边缘，云莺一行的破阵行动似乎开始见效了，那几道金红光柱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广场中央，雷劫下的战斗还在胶着着，但即使是她这个低阶修士，也能清楚看出，夏澜已经稳稳占据了上风，姚风明现在不过强弩之末罢了。
奇怪，为什么她会有如此心慌的感觉。江绵绵暂时顿住脚步，按了按自己想胸口——难道姚风明还有其他布置吗？
摇了摇头。找到夜离要紧，江绵绵没有停下太久，一会儿便抬起脚步，继续开始向前行去。
但是，忽然间，前方一道刺目的强光落下，江绵绵骇然止步，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被人群带错了方向，不觉走到了距离雷云中心不远的位置上来了。
不好，要快点离开！
江绵绵勉强沉下心，避开频繁落下的紫雷往远处走去。然而，大概是劫雷误认为她闯入其中，是想干扰渡劫过程，她的脚步才一动，天际雷云之中，又有无数电光聚集而起，化作紫雷纷纷向她头顶击落！
江绵绵惊呼一声，立刻撑开结界护身，但心里已经明白大事不好——不管突破的是夏澜还是姚风明，这可都是炼虚强者提升至大乘境的劫雷，她一个金丹小菜鸡，无论如何不可能接下其中任何一道。
眨眼睛，雷光劈落而下，但出乎意料，江绵绵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袭来。
她落进了一个坚定了怀抱里。
“绵绵？”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想起，带着淡淡的无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现在夏澜正在突破，周围十丈之内，都不可有其他人出现。”
睁开眼睛，映入江绵绵眼中的，正是那张她无比想念的英俊容颜。
“夜离！”一把抱住对方的脖颈，江绵绵只觉得几乎像在梦中一样，都没有察觉自己的语声中带了哭腔。
“怎么了？”见到她这个反应，夜离反而紧张起来，连忙追问，“有没有哪里受伤？我这就帮你看看……”
抹了一把眼睛，江绵绵用力摇了摇头，勾起唇角笑了起来，道：“我没事，只是有点想你。这些天里，仙门和姚风明没有为难你吧？”
见到沈星霜情况的时候，她一下就想到了同在牢狱中的他，那时她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夜离一怔，听了她的话，却露出笑容，道：“放心，他们不敢。”
听到对方这样近乎嚣张的回答，江绵绵抬头仔细看着他，一时间反而心中一松，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嗯，这是她认识的那个夜离。
定了定神，江绵绵忽然想起对方刚才说过的话，放开了揽住他的手，转头看向身后，惊讶道：“对了，夜离，你刚刚说，这劫雷是夏澜宫主在突破？”
“是。”夜离点头，抬头看着天上雷云，轻声道，“夏澜如今无情道大成，自然是要突破了。看她的情况，对付劫雷绰绰有余，我们只用等待便好。”
“无情道？”江绵绵再次惊讶，追问，“夏澜宫主原来修的是无情道么？怎么感觉仙门没什么人知道此事？”
“这倒不是。”夜离摇了摇头，仔细解释道，“碧落宫从不规定弟子修习的道法和心法，说白了，能领悟什么道法，就修习什么。夏澜的心性，不过正好让她领悟了无情道罢了，这也算她独一份的机缘。”
“原来如此。”江绵绵恍然，“夜离，你应该知晓刚刚外面发生的事情吧——这么说来，姚风明让叶寒渊修习无情道，是否也和夏澜有关？”
“我想并无关系。”夜离对仙门种种秘闻知晓得很详细，此时对江绵绵也毫不避讳，慢慢道，“绵绵，你看过仙门史，应该知道人族迄今为止，有许多年都未出过一位大乘修士。为了此事，过去仙门高层曾向一位隐士高人问卦占卜，卜算结果显示，未来仙门最近的一位大乘修士，正是修习无情道之人。”
“啊，我明白了！”江绵绵顷刻知晓了其中的含义，接道，“叶寒渊对叶昭言听计从，从不违逆，所以姚风明在夺舍叶昭后，见他天资不错，干脆让他修习无情道，算是赌一把——如果成功，那未来仙门的大乘强者，就能被他所操控，如果不成功，他也根本没什么损失！”
“不错，应该就是这样。”夜离点头，却叹了口气，道“但他同样也是人族，却忽略了人生而为人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江绵绵与他心意相通，颇为感慨地接道：“就是叶寒渊的本心。”
同样叹息一声，江绵绵道：“姚风明从没有看出来，叶寒渊他只是表面冷淡，内心从来都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能为了师父大义灭亲，诛杀魔族卧底叶瑶，也能为了无辜的沈星霜，违抗自己从来尊敬的师父的命令——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适合修习无情道。”
夜离听了这话，偏头看她一眼，目光中有某种知己般的温柔笑意。
“好了，这场战斗没什么悬念。”看了一眼广场最中央的战斗，夜离拉住江绵绵的手，笑道，“我们走远点，等夏澜成功度过雷劫吧。”
江绵绵点点头，远远看见人群已经都退到了安全范围里，便和他一起，向众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但，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只见不知何时，几个人影飞出人群，悄无声息地趁着刚才的混乱接近了两人，在他们靠近夜离的时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黑衣青年立刻松开了握住江绵绵的手。
“夜离？”江绵绵一怔，危险的感觉迅速自心底弥漫开来。
“我大意了，姚风明还联络了我在那边的仇家——这个陷阱是他们早就设计好的，不止针对夏澜。”夜离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她，“绵绵，别管我，现在，快跑！”
江绵绵被他这一推，踉跄着退开几步，回过头，却骇然发现——就在刚才那短短一句话的时间里，无数血红的藤蔓从地底蔓延而出，迅速爬上了夜离的身体，而这些藤蔓的尖端，还在不断向其体内扎去。
“不！”江绵绵大喊起来，“我不走！”
几乎没有思考，在她刚刚想到这句台词似乎有些太“偶像剧化”，为此感到哭笑不得之前，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转过身上前几步，紧紧抱住了被藤蔓困住、动弹不得的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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