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脱困
做出决定的瞬间，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下来。
“或许我不应该好奇。”苦笑了一下，夜离颓然问道，“但我必须问一句——江绵绵，你为何坚持这样做？你当真考虑过后果？”
“夜离。”江绵绵沉静地看着他，道，“你要拒绝我吗？”
毕竟此事的决定权掌握在他的手里，只要他不同意帮忙，凭她个人的知识和修为绝对无法脱困。
但江绵绵却并不太担心——自从恢复记忆以来，她一直有种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不会反对她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
当然，这似乎不全是那两千万灵石的功劳。
“自然不会。”夜离道，“你才是雇主，江绵绵，我尊重你的意见。”
“但你需要我给你一个满意的理由，是不是？”江绵绵接道，想了想，她歪头看向对方，道，“夜离，虽然你告诉了我这个破阵的方法，但看你的意思，好像很不希望我解除血脉封印，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直接的伤害。”夜离摇了摇头，道，“相反，解除封印后，你的修炼天赋能恢复到正常状态，不会一直停留在筑基期……”
“但是。”江绵绵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句话之后一定有一个但是。”
“对。”夜离点头，“但是半魔之血，世所不容，你做出了决定，便也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谁知，听了他的话，江绵绵却笑了起来，无奈看着他，道：“夜离，你觉得我会担心这个吗？我是搞杂志和新闻传媒的人，竟然会害怕流言？这话说出去不怕让人笑掉了大牙？”
夜离一怔，眼中的忧虑之色竟也消散了几分。
他的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说什么，江绵绵却想到了什么，当先一步补充道：“而且，你不是都当了魔尊了吗？若是将来我在仙门实在混不下去了，便来魔界投靠你，如何？其实我之前也有这个想法了——当初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还希望我能给你当官干活吗？”
夜离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整个人都呆了一下，眼中忽然有些啼笑皆非的意味，连刚刚想说的话都忘了干净，只能无奈地看着她。
一会儿，他慢慢地道：“江绵绵，混血族裔的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你能看到现在的我，不过因为我是一个特殊的例外。这些事情，我不想仔细和你说，但你如果当真决定解开封印，往后还是别去魔界为好。”
为什么？
江绵绵下意识想问出这句话，对于夜离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她第一次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对方既然说了不想解释，她也不再好开口询问。
依目前的情景看，两人现在应当同舟共济才是，继续互相隐瞒没有任何好处。叹了口气，江绵绵见夜离打定了主意要做谜语人，为大局着想，干脆决定自己先坦白情况。
“夜离，这一路上，你应该也疑惑过，我为什么如此着急找云莺。”这是她之前最大的一个秘密，既然无法再隐藏下去，她便和盘托出，道，“你问我理由，我就告诉你理由好了。”
说着，江绵绵挽起左手的袖子，向对方展示手腕上那条向上蔓延的黑线，冷静道：“你知道，我不是原本的那个江绵绵，而是原主死后，被她从幽冥中拉出来的一个同名魂魄——这个世界中的江绵绵，她用神魂禁术令我借尸还魂，但同时也对我下了一个诅咒，如果不帮她报仇，时间一到，便会立即魂飞魄散、不得超生，这就是我一直寻找齐峰的理由。”
夜离听了她的话，神色陡变，立刻抢上一步握住她的手腕，然后一眼便看到了那条黑线。
眉头紧紧蹙起，夜离的声音有些不平稳，开始仔细追问道：“这是原本的那个江绵绵对你下的咒？属于什么类型？具体的咒语和法诀能弄清楚吗？还有，你……还剩多少时间？”
“还有大概三四个月的样子，如果我陷入幻境中并没有多久的话。”江绵绵先回答了对方最关心的问题，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怎么样，这个理由应该足够了吧？”
如果她找不到云莺，那就得死。江绵绵相信夜离必须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谁知，夜离沉默了很久，却道，“江绵绵，我曾在典籍中见过类似的咒术，你若是愿意同我去魔界，或许，我能找到帮你解除咒术的方法。”
江绵绵一听这话，也呆了，她眨了眨眼，下意识质问道：“你能保证在三四个月的时间里，一定能找到解咒的方法吗？”
夜离抿了抿唇，难得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夜离，我不知道你对半魔身份、对我血脉的封印有什么看法，为何在这个问题上如此坚持。”江绵绵认真道，“但现在你也看到了，除了找到云莺，我们没有更好更可靠的方法了，不是我想这样做，而是我必须这样做。”
沉默。
“……抱歉，是我先入为主了。”许久许久，夜离笑了一声，慢慢道，“因为我的血脉，我曾经遇到过很多的……问题。”
“但是没有关系，你也说过，我是魔尊，或许我真的可以改变一些东西？”那笑容中渐渐有了些奇特的意味，夜离继续道，“江绵绵，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便帮你解开血脉封印，脱离幻境。当然，你也可以不做这个决定，在此之后，我也会返回魔界，帮你在时限之内寻找解咒之法。”
“我确定。”江绵绵道。
“好。”夜离点了点头。
说着，他便伸出手，想要握住江绵绵的右掌。
江绵绵看见他的动作，却退了一步，摇摇头道：“但不是现在。”
夜离的动作一顿。
“等看完这场烟火吧。”江绵绵走到夜离身侧，和他并肩站着，偏头朝他笑了笑，看向江上缤纷灿烂的烟火，道，“你带我来这里，应该是你也想看——上个循环里，我隐约记得，这个地方对你来说好像有些特别的意义，是这样吗？”
夜离沉默，许久才轻声道：“是。”
“那更应该好好看看了——现代科技制造的这些烟花，等回到现实里可完全看不到了。”靠在栏杆上，以手托腮，江绵绵轻松道，“既然今天和你说了这么多，夜离，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你还有什么秘密？”夜离好奇道。
“呵，不要以为你进过我的记忆幻境里，就什么都知道了。”江绵绵撇了撇嘴，道，“其实呢，我坚持做这件事，倒并不完全是为了自己——也算是为了原本的那个江绵绵吧。”
“为了她？”夜离当真诧异，不太相信似的笑了一声，转过头去，道，“明明她都给你下了死咒，我看你也不像个活菩萨。”
“拜托，在有些事情上面，我还是很善良的好不好？”江绵绵忍不住想翻白眼，道，“嗯，当然，其实也因为，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曾梦到过她，在梦里，我向她承诺一定会为她报仇。”
“就是因为这个？”夜离追问。
“是。”江绵绵点头道，“说起来我不算是个很守诺的人，做生意的时候也给人下套……但当时我继承了她的记忆，也知道了，嗯，她其实是个很孤独的人。”
“从某些方面来说，她和我挺像的，都是从小没有父母、性格有些孤僻、最后因为意外死于非命……”江绵绵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才道，“如果要找个形容词，大概就是兔死狐悲？”
“既然报仇是她最后的愿望，为了这件事，她不惜赌上献祭魂魄的后果。”江绵绵深吸一口气，道，“我觉得，作为间接被她救了一命、获得重生机会的那个人，我有义务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听罢她的话，夜离像是也陷入深思之中，一会儿点了点头。
许多烟花开过后，他才慢慢道：“江绵绵，这确实是你的作风——你一直都是个好人。”
江绵绵听了这话，一下就笑了：“是吗？”
真是巧了，这不也是她曾经对夜离的形容吗？
“当然。你曾经说过，你希望成为一个永远坚持本心的人。”映着空中万千烟火，眼前人的眸子中，似乎也有千万句说不出的话语，只听他道，“不用成为，你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江绵绵安静地看着他，似乎也有些明白了他那些想说却无法说出的话。
许久，她才慢慢道：“谢谢你，夜离。”
刹那间她想到了很多，关于她过往的人生——她从未和人说过，大学毕业后坚持做传媒营销，并不是为了纪念祝文萧，而是为了一个隐秘的心愿。
追星真的就该被人鄙视吗？并不是的。
她从未爱过祝文萧，可年少时的那一切，那些热情洋溢的日子——却都寄托了她青春时期一切美好情感，也是那段年少时光唯一的纪念。
人设或许是假的，但爱是真的。
带领她走过最艰难岁月的那些东西，热爱、友谊、对未来的美好幻想……那些通通都是真的。
二十岁，她的梦碎了，很痛。
但或许有这种可能，利用自己的学识和能力，她可以审视这个圈子，曝光污点、澄清谣言，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量，也许……有机会守护更多人的梦与热爱。
不为祝文萧，只为她自己——这就是现实里、幻境中，她当时选择传媒专业时的初心。
在这烟火映照下的江畔，此时此刻，没有人再说话。
许久，等烟火落尽了，江绵绵才轻叹一声，对夜离道：“开始吧。”
身旁的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郑重地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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