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循环
按理来说，像这种父母两方近亲属都在世的孩子，理当由一方的亲属收养，不能送去孤儿院，否则便构成遗弃罪。
但问题却是，并没有人愿意收养江绵绵。
“她爹打死了我妹子，小孩应该归你们这边才对。”她的大姨说道，“哪边搞出这事哪边负责，是不是这个道理？”
“谁说的？这小孩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她的叔叔说道，“我早就不想认这个哥了！现在他打死了人，还影响我家小孩上学考公！这小杂种他妈的谁爱要谁要，反正老子不要！”
“哎，你们想跑是不是？”大姨怒道，“你那哥哥就是个神经病！你们全家都精神不正常，连生出的小孩都是疯婆子！我知道，你们就想把这疯小孩扔给我们对不对？呸！老娘也不当这个冤大头！”
漫长的争吵，无止境的争执。但这些东西都进不了江绵绵的心里，她只是坐在警察局的角落，小声和自己说着话……
直到一个老人牵起了她的手。
“你们不要，我要。”老人挺直了腰，怒视着一屋子的人，呸了一声说道，“一群没良心的。囡囡的小孩我来养，疯了就疯了，多一双筷子要花几个钱？绵绵，过来，跟外婆走。”
最后一句话，她是和身旁的小孩说的。在她身侧，江绵绵拉着她的手，低着头，却没有甩开。
……
接下来的事情，江绵绵渐渐能记起来了。
她的病是精神刺激所致，大脑并未发生病理变化，在外婆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后，竟慢慢地恢复了过来。外婆于是帮她办好了转学手续，让她在老家这边重新开始上学。
然后，就是漫长而平凡的生活。读书、考试、交朋友……直到她开始追星，遇见了祝文萧，她幻想自己能有力量守护心中的“明星”，便报了首都某大学的新闻传播专业，励志在未来成为一个网络舆论公关从业者，能帮他控制舆情，删除各种不实的黑料。
这个梦她一直做了很多年，直到那一年的夏天，祝文萧彻底地离开娱乐圈。
梦醒了。
她回归现实，终于开始审视自己，也开始经营自己的生活。毕业之后，由于实习时见识到了行业混乱的现状，她决定创业，外婆给了她启动资金……而经过多年的打拼，她的公司也从创始时的一穷二白，变成了行业里仅有的几个头部公司之一。
直到三十四岁，她出了车祸，一切戛然而止。
……
站在自己生命的尽头，江绵绵猛然一惊，混乱的情绪有片刻清醒。
不对，在这之后呢？
……她并没有彻底死去，她穿越了，来到了一个仙侠世界。
然后，遇到了夜离。
夜离！想到这个名字的刹那，江绵绵立刻记起了所有的事情——是的，他们遇到了碧落宫主夏澜的伏击，她中招了，而夜离呢？夜离现在还好吗？
刚刚的一切都是幻境，她要想办法挣脱幻境，与自己的同伴汇合！
混沌之中，江绵绵勉力想调动自身的灵力，尝试着击破幻象，但这具身体的修为实在太微弱了，根本无法和炼虚修士的法术抗衡，她努力试了好几种不同的法术，却仍旧毫无效果。
糟糕，这下要怎么办？
混沌的景象渐渐褪去，在江绵绵耳边，重新又响起了男女两人尖锐凄厉的声音……
不好，看起来这个法术会让人陷入幻境循环，身处循环中的人则忘记一切……她要想办法保持记忆，打破这个循环才是。
但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江绵绵便觉得脑子一空，什么都记不起来，随即身体变小，重新落进了轮回的幻境中。
……
“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臭婆娘！敢不敢呐？！”
“不……不敢了，不敢了……啊！！！”
“呸，放屁！”男声续道，“他妈的死婆娘，信不信老子……嗯？你是谁？！”
昏暗的客厅中，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有人一脚踹开了这狭窄房间的铁门，匆忙而慌乱地闯进屋来。
卧房中，男人听见了这巨大的动静，酒劲登时便醒了几分，他赶忙放开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老婆，几步冲出卧房，跑进客厅查看。
谁知，他刚一出门，便和一个身穿古装的黑衣男子打了个照面。
“你、你是谁？”看着这个突然闯进自己家的男人，眼角余光又瞥了眼被踹塌的铁门，男主人知道自己可能是惹上狠角色了。
想到这里，他赶忙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道：“干嘛，来抢劫的还是来偷东西的？我告诉你，老子可没几个钱，你要是想动手，我这就打电话报警……”
那男人却没等他把话说完，只用嫌恶的目光看他一眼，便抬起手，揪住他的领子将他狠狠掼到了一边。
男主人的身体砸在墙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动，随即滑落地面扭曲几下，便不动了。
而卧房中，被打了个半死的女主人终于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看到客厅中站着的古装男子和自己躺在地上的丈夫，她尖叫一声，也昏倒了过去。
黑衣男子没理她，他在客厅中环视一圈，少顷，目光锁定在了沙发后的一个隐蔽角落里。
举步走到角落前，黑衣男子拂开垂地的窗帘，低头看去，在这个狭窄的缝隙里，他真的看到了一个紧紧蜷缩起来、浑身发着抖的小女孩。
“你是……江绵绵。”清朗好听的声音。
他没有用问句，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仿佛无论面前的人变成何种模样，他都能准确认出她来似的。
“不……不是。”小女孩不敢抬头看他，只敢小小声道，“我不是……我不是江绵绵……”
“……”黑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抬起头来看一看我。”
小女孩又颤抖一下，拼命摇头。
“我是夜离。”
女孩一呆，仿佛这个名字唤醒了她心里的某种东西，她身上的颤抖一下就停住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秀到近乎完美的脸，那样的容貌，几乎是能让女孩子一眼就喜欢的程度。他的身形也高挑而匀称，按在沙发靠垫上的右手指节修长，看上去充满了力量。
江绵绵一下就看呆了。女孩久久地盯着眼前的人，嚅嗫了几下，才终于小声问道：“我……我以前见过你吗？”
“当然。”叫做夜离的黑衣男子笑了，道，“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真的吗？”大概是眼前的人看上去太熟悉、太亲切了，亲切到甚至不需要她多问一句。江绵绵马上就放下了戒备，从角落里站了起来，歪头问道，“那么，嗯，夜离，你是来救我的吗？”
“你说呢？”夜离拂开沙发上的杂物，将她从缝隙中抱出来，放到柔软的沙发垫上，道，“怎么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嗯，你在问我吗？”江绵绵眨了眨眼，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夜离一怔，叹了口气道：“忘了你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说着，他想了想，拍了拍她的脑袋，尽量放软了语气，道：“那这样吧，江绵绵，你现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带你去。”
“想去的地方？”江绵绵大吃一惊，小心翼翼道，“哪里都可以吗？”
“只要你想。”夜离笑着点头。
听见这句话，女孩愣了一下，转头憧憬地望向窗外，轻声道：“那……夜离，你带我去外滩那边好不好？我好早就想去了，现在是元宵节呢，我听说那边还有很好看的烟火晚会！”
“外滩？”夜离一怔，显然对这个陌生的地名感到措手不及，但看见面前女孩殷切的眼神，他还是轻叹一声，点头应下，道，“好，那我这就带你去。”
“耶！好啊！”江绵绵欢呼一声。
夜离于是抱起她，向客厅对面的窗户走去。经过门口昏迷的两人时，江绵绵低头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们一眼，问道：“夜离，我爸爸妈妈没事吧？”
“放心，还没死。”夜离淡淡开口。
“那就好。”江绵绵拍了拍胸口。
走过客厅，两人却不出房门，夜离一挥手，又打碎了窗上全部的玻璃，抱着怀中的女孩一起跳到了窗台上。
“哎，夜离，你这是……”江绵绵惊讶。
“我带你飞过去。”夜离抬头看着夜空，安慰道，想了想，低头问她，“你知道去外滩要怎么走吗？”
“知道！”丝毫不觉得飞过去有什么不对，江绵绵立刻点了点头，示意夜离放下她。
刚刚跳到地面上，她便跑到父亲身边，从他外套口袋中摸出了一部智能手机。手机没设密码，她熟练地打开地图，设定了到外滩的导航。
“喏，就是这样，跟着导航走就行啦！”江绵绵举着手机递给夜离，又是兴奋又是骄傲地说。
夜离：“……”
“算了。”摆弄了几下，感觉自己根本摸不着头绪，夜离又将手机还给了她，重新将她抱起，道，“你拿着吧，在路上的时候，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好。”女孩点头如啄米，着急道，“我们快走吧，去晚了，烟花要放完了！”
“不会晚的。”
夜离笑了笑，足尖一点，便带着她掠上了无垠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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