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密谈
天剑宗驻地明意峰，山脚玉溪镇。
这个小镇是距离天剑宗最近的一个镇子，但凡往返出入的天剑宗门人，如果不御剑，那便必然要经过此处。背靠着仙门第一大宗门，玉溪镇也由此兴盛起来，街道上店铺林立，商贩众多，不但经营着凡人相关的产业，连修士经常用到的灵器、丹药等物，在此处也能买到。
而就在小镇鳞次栉比的商铺中，一家很不起眼的客栈内，黑衣青年坐在走廊最里间的雅座内，一边品着茶水一边望向窗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他并没有等待多久。在杯中茶水还剩下些余温的时候，雅座的门被人“咯吱”一声推开了，随着夜离的视线看过去，门外走进来一个浑身裹着黑袍、连面目也笼罩在阴影中的怪人。
“姚长老。”夜离放下杯子，注视着黑袍人在自己面前落座，慢慢道，“今天你迟到了。”
“处理宗门中的一些事务耽搁了会儿，请魔尊见谅。”被对方称作“姚长老”的黑袍人解释了一句，并没有摘下自己遮面的兜帽，只是道，“客套话便不多说了，我只想问尊上，此次前去清衡山，为何没有完成当时承诺过在下的那件事？”
夜离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道：“有关清衡山的一切事务，从此之后，我不会再插手。”
“为何？”姚长老的话声冷了一些，道，“是因为云莺出关？”
夜离低笑的一声，道：“阁下何必问这么多？就算是你们仙门的杀手，也有权利拒绝自己不想接的任务。”
姚长老听了此话也沉默了，一会儿道：“尊上当真不考虑在下给出的条件？不是姚某托大，当今仙门，除我之外再也无人能给予魔界这些便利。”
顿了顿，他见夜离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表情，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何况凭尊上的修为，就算云莺突破炼虚，清衡山也应该翻手可平……”
“姚风明。”夜离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冷笑，“你的算盘打得真好，灭了清衡山？呵，到时候仙门和我魔界开战，阁下便能摘得干干净净了，是不是？”
一身黑袍的姚长老闭了嘴。
“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夜离像是不想再谈下去了，叹了口气道，“魔界的问题我自己解决，往后除保密协议相关的条款外，我不会再为你和天剑宗做任何事。阁下要是想继续对其他宗门出手，还是另请高明吧。”
姚长老听了此话，一瞬间像是升起了巨大的怒火，周边气压都低了些。但面对魔尊，他却发作不得，只能道：“尊上对自己如此自信，那当初为何还要找上我等？何况，这些年尊上应约做过的事情，难道就不怕……”
“你在威胁我？”夜离唇边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道，“说起来，这些年我们合作办过的那些事——比起我这个人见人厌的大魔头，你们天剑宗才是更应该害怕的那个吧？若是让世人知道，仙门第一大宗暗地里竟然都干了些什么勾当，你们这些人还有资格在仙门立足？”
姚长老周边的气压更低了，他微微抬起头来，凉凉的目光直视对面，道：“尊上也是在威胁我等？”
“威胁当然谈不上。”夜离摊了摊手，道，“既然我们都不希望这些事情见光，那还是一拍两散好了。”
姚长老再次沉默，少顷，他才接道：“也罢，这次是我等失策，没想到云莺当真能突破生死劫。但如此便要终止合作，尊上的这个决定是否草率了些？上回我等给出的优惠想必对魔界也很重要吧，尊上若是能……”
“免了。”夜离不客气地打断他，道，“这些脏活，往后阁下还是找其他人去做，我看那个叫暗影的组织就很好，虽然他们要价贵了点儿。”
姚长老隐在黑袍下的右手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是，夜离却已经站起身来，目光幽深地看着对方，缓缓道：“别以为本尊不知道尔等打的什么主意——有朝一日，仙门若当真以此为由向魔界宣战，那九幽之火必将焚尽尔等魂魄。”
语罢，他的瞳孔忽然间由黑色转为一种鲜血般的赤红，整个雅座之内一瞬间温度骤升，像是落尽了火山熔炉之中，几乎逼得对面的黑袍人无法呼吸。
但这极致的高温转眼便消失了，随着黑衣青年隐去在空气里，对面浑身僵硬的黑袍人终于稍稍动弹了一下，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身上的那件黑袍已经被高温化为了灰烬，只一个简单的动作，那些灰尘便簌簌从此人的发上、肩头落了下来。而失去了兜帽的遮挡，来人露出的面容却是意外的年轻，和他嘶哑低沉的声音十分不符。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姚长老”叹息一声，喃喃道：“终止合作？这不像是云莺的关系……清衡山那边出了什么意外么？看来要好好调查一下了。”
……
玉溪镇街道上，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黑衣青年悄无声息出现在暗处，随着喧闹的人流一起慢慢向前走去。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此处距离那个密谈的客栈也并不太远，夜离抬头看了看客栈的方向，脚步微微一顿，露出一个苦笑——
这次算是连后路也断了
……江绵绵，不知道半年之后，你会交出一份怎样的答案来？
叹了口气，夜离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看到街边各式各样卖小吃的摊子，他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随手摸出点儿零钱买了几份烧饼、油豆腐之类的，在街上一边走一边慢慢品尝。
就这样看去，没有任何人能认出街上这个走在人群中、一身黑色劲装、手中拿着各类零食的年轻男子，居然就是传说中那个叱咤风云的魔尊。而夜离自己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哪怕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他也能坦然穿梭在人群里，有种奇特的自娱自乐的惬意感。
毕竟，他身体中一半的血脉来自凡人。
夜离慢慢想着，甚至，相比于魔界来说，他更喜欢这里，尤其是在仙门中人不把他当怪物看的时候……
思维如同天边游丝一般漫无目的地飘荡着，眼看这条街走到了尽头，夜离将零食吃完后的油纸折起来收好，正准备沿着眼前的小路出镇。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了夹杂在喧闹人声中的几句议论：
“哎，你们都听说了吗，有一个小门派叫清衡山的，最近因为招不到门生，搞出了好多奇怪的东西来，还打算办个什么报……对，报社来着！”
清衡山？夜离停下了脚步。
转头看去，只见出声的是穿着天剑宗服饰的几个年轻弟子，不过不同于叶寒渊等人的繁复衣饰，这些年轻弟子的宗门服饰只带了一个天剑宗的徽记，看起来简陋多了。
这是天剑宗的外门弟子。
夜离立刻便判断出几人的身份，也知道凭这些弟子的阅历绝不可能认识他。当下，他也放下了心，装作挑选商品的样子，慢慢走到一行人边上，默默听着他们的谈话。
“清衡山？有这么个宗门吗？”当先开口的那个弟子话音落后，另一个弟子便疑惑地接道。
“当然，你是不是没认真上历史课？”第一个弟子答道，“几百年前，清衡山可是个大宗门呢，不过现在不太行了。”
“哦。”第二个弟子道，“所以他们要干嘛？办……嗯，报社？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你听过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别人说过来着。”第一个弟子道，“好像他们要印什么杂志，应该就是一种书吧，而且，那书还不是什么正经书——你晓得他们写的都是什么吗？”
“什么？”第二个弟子的好奇心终于被勾起了了，忍不住追问道，“快点说，别卖关子啊。”
“我听说啊，他们写的那个杂志，叫做《九州公子谱》！”第一个弟子用夸张的语气道，“没听过吧？没听过也不要紧，反正知道这东西是和那什么《修真界公子榜》差不多的玩意儿就行了。”
“《九州公子谱》？”第二个弟子大吃一惊，怪道，“仙门里居然有宗门愿意搞这种玩意儿，以前那个什么《公子榜》，还有什么《美人榜》，这不都是凡人搞出来的东西吗？一群修士，居然也去弄这个？”
“所以说这就是个没落小宗门嘛。”第一个弟子笑道，“估计他们实在招不到门生，就搞了个这个东西来哗众取宠，想要搞出点儿动静来呗，你看，我们这不是说着说着就说到他们了吗……”
“就算如此，这也太荒谬了！”第二个弟子蹙眉道，整个人显得有些忿忿不平，“堂堂修士，怎么能去做这种事情？就算是在凡人里面，士农工商，商贩也是最低级的，清衡山那些人不是丢整个仙门的脸吗！何况搞的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公子谱》，如此非议他人，难道不怕……”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间，经过两人身侧的一个挑着馄饨摊子的商贩，走在路上，竟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那担子本来就沉重，忽然间失去平衡，这商贩只“哎呦”了一句，整个人带着馄饨锅便向几人倒了过来——
“哗啦——”，眨眼之间，刚刚在嚼舌根的两个天剑宗外门弟子，立刻便被滚烫的馄饨汤泼了满身，虽然他们身为修士不至受伤，但还是被这热汤烫得哇哇乱叫了起来。
“喂，你个凡人干什么吃的，走路不长眼是吧？！”在身上一通拍打后，那个当先开口挑起话题的弟子终于镇定了下来，满脸通红地看向那个不小心的商贩，大声指责道。
但等他看过去，出乎意料，那商贩却并没有受伤——一个一身黑衣、游侠打扮的年轻男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在刚刚间不容发的一瞬拉住了这个凡人，没让他溅上半点沸水。
而这个小馄饨贩子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那黑衣游侠旁边，他看着面前浑身狼狈的两位天剑宗弟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惶恐道：“抱歉，抱歉，两位仙长，小的刚刚不小心被石子绊了一下，并不是故意打扰仙长的。”
那弟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泼了一身汤，实在觉得丢脸，并不想这么放过此人。他眉头一蹙正要发作，一旁的同伴却眼疾手快拦住了他，道：“别在这儿动手啊，宗门山脚下殴打凡人，你不怕门规么？”
第一个弟子听了此话，狠狠咽下一口气，终于忍住了，向那商贩翻了个白眼道：“算了，今天算你好运，老子不跟你计较。”
说完，两人也没了逛街的兴致，整整衣衫便结伴离去了。至于刚刚闲聊时提及的清衡山等话题，已经彻底被他们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而在一旁，夜离忍住笑赔偿了那个馄饨贩子的损失，又随手送了他一块灵玉护身。等此人千恩万谢离去后，他终于回过头向东方望去——仿佛要看清远在千里之外的清衡山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九州公子谱》？江绵绵，你就打算靠这个挣钱么？”夜离若有所思道，“罢了。小姑娘，祝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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