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听上去像遗言

晚餐上，
  除了秋月，秋水以下四个小屁孩，喝的都是汽水。
  秋景文和玉萍夫妻俩，以及儿子秋阳都喝了白酒。
  其中，秋景文喝了差不多半斤，而平时很少喝酒的秋阳，也喝了二三两，蒋玉萍这个女医生，往常反对丈夫和儿子喝酒的她，也喝了差不多二三两。
  此刻的秋景文，满肚子话要跟自己儿子说。
  可是，真到开口时，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专案组已经驻进红旗厂，在排查敌特分子案件，而刘砶寒谋杀案也在并案调查当中。
  自己的特工和特工身份，以及妻子杀害刘砶寒凶手身份，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暴露出来？
  他真的担心，到时候一切都来不及跟儿子说些什么，这也是他让儿子回家，要跟儿子谈一次的原因。
  可是，此刻，
  真的到了让他开口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如果现在就告诉儿子真相，说自己就是调查组在厂里排查的敌特分子，说自己就是潜伏了近三十年的特务，然后再告诉儿子，他秋阳的母亲蒋玉萍，也卷进了案件当中，而且成了杀害刘砶寒的凶手。
  这些，
  能对儿子说吗？
  如果说出实情，儿子秋阳能承受吗？
  儿子听到这些信息，会不会彻底崩溃？
  夜，已经深了。
  从宿舍区出来后，拐过旁边职工学校，就是一条乡间小路。
  小路两侧，都是半人高的稻田，稻田里传出一片清脆的蛙鸣声。
  月光如水。
  眼前的稻田，
  如同一幅静止而唯美的乡村油画。
  只是一阵风过后，油画开始变成了动漫，给人以美好与惊奇。
  见父亲没有回应自己的问话，秋阳再次催问。
  “爸，这到底是怎么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秋景文突然转身，朝四周望了望。
  在他确定没人跟踪时，然后停下脚步。
  毕竟他是特工，少年时代受过集训，他心里清楚，公安同志不是吃素的，从刘砶寒与自己儿子秋收有接触，从刘砶寒与自己妻子有接触，从刘砶寒在那个雷雨天与自己有接触，这种死者刘砶寒与他们一家三个人都有过交集，公安同志肯定联想到其中的关联，至于自己把三千块钱交给刘砶寒，刘砶寒把钱用到了什么地方，刘砶寒死后，公安同志从刘砶寒居处有没有查到有关钱的线索，都是未知数。
  所以，他不确定自己包括妻子，有没有被公安同志纳入怀疑对象？
  而如果纳入被怀疑对象，那公安人员肯定会暗中派人监视他，和妻子的一切行为。
  秋景文虽然喝了酒，但这种警惕性还是有的，这也是他突然转过身来观察四周的原因。
  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他望着月光下儿子那张英俊的脸，才缓缓开口。
  “秋阳，你今天二十二了吧？”。
  秋景文明知故问。
  对于秋阳来说，父亲的话纯粹就是多余。
  但他还是回答道：
  “爸，是的，二十二”。
  “长子如父---儿子，你---”。
  “爸，这里没人，我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秋景文猛吸一口烟，然后将烟屁股扔进不远处的稻田里。
  他似乎豁了出去，月光下静静地望着儿子。
  “秋阳，俗话说，天有不侧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些事情我真想告诉你，可是，我又怕你承受不了！”。
  “我想说的是，如果哪一天，你爸我遇到了不侧事情，或者突然不在了这个世上，你一定要陪你妈坚强走下去，而且要照顾好你的三个妹妹和弟弟秋收---”。
  秋景文说着，眼睛里泛着泪花。
  秋阳虽然年龄不大，但心思缜密。
  他望着父亲充满悲伤和无奈的脸庞，以及眼睛里的泪花，整个心都揪了起来，而且很疼，像是被一条毒蛇突然间咬了一口。
  时空在这一刻仿佛瞬间凝固。
  稻田里的蛙鸣，也好像静止下来。
  蛙声依旧，
  只是这些诗意一般的自然声响，秋阳根本没听进耳朵里。
  此刻的他，他听到的如同原子弹爆炸的声响。
  是的，父亲的话，在他心里掀起了涛天巨浪。
  秋阳又不是傻瓜，身边的秋景文，无疑于在向他交待着后世。
  很长时间的沉默。
  月光如水，
  在这夏日的夜间，也突然变得清冷起来。
  一阵微风吹过，
  稻田里传过一阵微妙的声响，如同一首悲凉歌曲。
  “爸---”。
  秋阳近乎哭泣着叫了一声。
  他知道，父亲一定遇到了天大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所有父亲，在自己孩子眼里都是英雄，都是神一般的存在，这不好说。但对于秋阳来说，在他二十二年的生命中，从他记事开始，自己的父亲秋景文，就是天下最好的父亲，甚至是神一般的存在。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打过他一巴掌，而且总是微笑着面对他，甚至面对所有人，面对一切。

  前几天秋阳跟自己弟弟秋收通了一次电话。
  在电话里，秋收告诉他父亲发火一事，还说父亲朝他凶巴巴的样子让他害怕，秋阳当时还产生过怀疑，以为是秋收故意夸大其辞。
  现在看来，父亲心中藏着太大事情。
  而此刻，他意识到，这父亲心中的事情跟生死有关。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
  秋阳仿佛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稻田里的蛙声，再次一阵高过一阵。
  秋阳抹了一把鼻涕，声泪俱下：
  “爸，儿子求您了，把真相告诉儿子，儿子是男子汉，儿子能承受所有，我的父亲是天下最好的父亲，我的父亲不会有事”。
  秋景文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他伸手抚摸着秋阳一头秀发，咽哽着说：
  “秋阳，别这样，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这个家！”。
  说到这儿，还没等秋阳回应，他继续说下去：
  “秋阳，爸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嗯，爸，你讲，儿子听着”。
  秋阳同样咽哽着。
  秋景文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秋阳。
  “要不，你也抽一支吧？”。
  秋阳根本就不抽烟，也不会抽烟。
  但他还是接过了父亲递过来的烟。
  秋景文又摸出火柴，刚要划拉着点燃，被秋阳拿了过来。
  “爸，我来”。
  秋阳说罢，划燃了一根火柴。
  他先给父亲点上，再给自己点上。
  这是秋阳长这么大，第一次抽烟，而且是父亲给他的烟。
  点上烟的秋阳，狠狠地吸了两口，却被呛的接连咳嗽几声。
  只是他没有放弃，接着又猛抽两口，并捂住自己胸腔想阻止咳嗽。
  秋景文伸手在儿子后背上轻轻地抚摸着。
  “秋阳，别紧张，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秋阳抽了几口，终于止住了咳咳。
  他静静地望着自己有些陌生的父亲。
  “爸，我想听听你说的故事，开始吧”。
  秋景文先是吐了一口气，然后温和一笑：
  “那好吧，我讲一个我非常熟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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