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月狼

周围的一切都清晰而梦幻。
  那些莹白的光点飘散在他头顶，时而碰撞时而远离。像是在牵着手欢呼而雀跃。
  但在它们之下的，看见它们的人却艰难地呼吸着，四肢青白，连意识也开始模糊。
  ……快……快……
  温斯特急促地挣扎着在兜里摸索，昏黑的视野让他无力分辨，只记得自己带着全是救命的魔药。虚弱无力地强撑着往嘴里接二连三地倒。
  等到这些魔药终于能让温斯特蓄积起一丝微薄的力气，能感知到还在流血的伤口后。
  温斯特才勉强想起，狼人咬伤还需混合银粉才能愈合，又抖着手虚弱不堪地从兜里摸出一袋大概是银粉的东西和白鲜一起，闭着眼往伤口上倒。
  但他带的银粉实在太少……血只勉强止住了。
  但好歹是止住了。
  温斯特尤嫌不够，把剩下的白鲜一股脑地倒进嘴里，失去理智般急切而狂躁地催动喉结，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
  喝完白鲜，仍由瓶子从手里掉落。又抖着唇从颈下摸出被他当做幸运吊坠的、用福灵剂小瓶装的固身药剂来——他短暂地一犹豫，想起这是还未实验过，不明效果的药剂——又一咬牙，咬开瓶口的药塞，没注意到手上沾染的血液和脖子上还没干透的血顺着瓶口流淌进去，将森林绿的药剂转瞬点燃般变成艳丽的红。
  一口气咽了下去。
  才失去全身力气般骤然无力地瘫倒在满是树叶的冰冷的土地上。
  月亮高挂在天空。
  禁林里一片寂静。
  唯有那些萤火般的光点游荡在天空，蓄起一道美丽的银河，照亮四周。
  温斯特虚弱地喘息着。
  仍感觉到生命正从他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流逝。
  但他已经做完了所有他能做的挣扎。
  该做的都已做尽了，剩下的就只有交给命运。
  温斯特闭上眼，竭力抵抗着头脑里发沉带来的阵阵昏迷般的沉重。
  忽然感到一丝灵觉上的触动。
  他勉强睁开眼。
  ——看见一头白狼从黑暗朝他走来，背后是一片无尽的月光。
  ……
  “……你是来杀了我的吗？”
  微弱的气流从温斯特的喉咙里流出，带来他雾一般飘散的声音。
  温斯特气音道，注视着来到他面前白狼。
  这头白狼高大勇猛、威风凛凛，像是被月光抚摸过，皮毛柔顺无比，顺着风飘逸，爪牙尖锐四肢强健有力，浑身透露出一种强大气息。
  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个濒死的人类，眼睛里却带着悲悯。
  白狼不会说话，只是张了张嘴。
  温斯特却奇异地听懂了它的意思。
  [不。]它说。
  然后低下头轻轻在温斯特眼睑下蹭过，带走一滴泪。
  温热的气息在温斯特脸上扑打着，转瞬既过。
  “……”温斯特仰着脸望他，“……那你是来干什么？”
  他勉强勾了一下嘴边，自嘲似地说。
  “我……马上就要死了。”
  白狼却不答，只是注视着他。
  [……]
  温斯特苦笑，然后自言自语道：
  “临死前也会做梦吗？……我竟然在幻想一只狼会和我说话……”
  他勉强又喘了两口气。
  [你没有做梦。]
  那个声音温柔地反驳他。
  温斯特再一次感觉到世界的奇妙。
  他轻轻叹息，同时感觉到身体又开始发寒。
  “……可惜我就要死了。”
  温斯特知道，那是他已经失血太多，又不能及时补血导致……很快他就会休克……在禁林深处，孤独地等候死亡……只有这头白狼知道。
  [我以为……那个孩子会坚持更久一点。]
  白狼叹息，智慧的光芒在它的眼睛里闪耀。
  温斯特短暂地疑惑了一瞬，想起了一些额外的、不在书本记载上的隐秘……“你是……你是五十年前被邓布利多送进禁林的那一只狼崽……一场悲剧的产物？”
  他虚弱地询问。
  在狼人的解释上，罗琳曾记录：
  如果一对狼人在满月下以狼形交配，就会生下一头真正的狼崽，长大后会变得非常美丽，却拥有人类的智慧。这种情况在巫师历史上只发生过两次……每一次都是一场悲剧，而在五十年前，有一头狼崽因为这样的巧合而诞生，在邓布利多的允许下被释放。从此生活在禁林。
  [是……]白狼却没有反驳，轻声说，[我就是那只狼崽……被邓布利多宽恕，得以在禁林中生存……]
  白狼蹲坐下来，像是想要陪伴他走向死亡。
  [……我还记得我的父母抱着我对邓布利多恳求……恳求他允许、将我在这片禁林中释放。……我看见他们满怀期待却生下一头野兽的痛苦。]
  白狼回想起那对夫妻流着泪把它放到地上的情景。
  那时它还单纯而懵懂，遵循着野性的呼唤加入了现在的狼群。
  然后它逐渐长大，成为了狼群的王。才明白了自己的命运、明白自己不管是成为狼还是人，都是一个异类。

  那时狼群还在禁林边缘生活，能看到城堡里无忧无虑的学生。
  邓布利多偶尔还会来看它，但不说话，也不交流。
  白狼曾祈求他，教它人类的语言。但邓布利多始终听不明白。
  最终白狼带着狼群离开了禁林边缘进入了更深处。
  [很久没有生物可以和我交谈了。]
  “其他狼也不可以吗？”
  白狼摇摇头。
  [只有我一个。]
  “……那我要如何称呼你？”
  [我没有名字。]
  温斯特顿了顿，轻声道：“那要我给你取一个吗？”他看向白狼，白狼默认了他的举动。
  温斯特轻轻笑了笑。望向天空皎洁的明月，以及月光下被亲吻的狼，说。
  “就叫月狼吧。月夜下的白狼。美丽而富有智慧……”
  温斯特轻声祈求道，
  “……你会记住我吗？”
  记得一个在你面前死去的人类。
  “……我叫温斯特。”
  他眼底露出渴求。
  白狼却没有回答，反而问他。
  [你就要接受这个结局了吗？]
  [你将狼人从同伴身边引走……你知道你留下来才最有可能活下去吗？]白狼问，闻到他身上恐惧的味道。
  [你明明很害怕。]
  温斯特看着头顶的那些光点翩翩，像是卢娜说过那些骚扰虻聚集在他头上。
  “——我、我当然知道。”被骤然点破，温斯特虚弱的表情顿时裂开，露出底下的痛苦和深切的恐惧。
  “但我绝不愿……绝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生命而去害死另一条无辜的生命……我绝不要沦落成怀特。”
  温斯特想起怀特，为了生存他铤而走险，利用魂器，陷害金妮。
  如果不是因为命运，金妮早就被魂器吸干。等不到哈利的拯救。
  这是一场谋杀——一场和布莱克一样构陷的谋杀……即使没有真的成功。
  温斯特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他不愿自己为了生存也选择沦落成怀特那样疯狂的模样。
  “……我不是他……我不想死。”
  温斯特喃喃道。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答应别人的承诺没有完成……”温斯特颤抖着，感受到血液逐渐干涸，身体一抽一抽地发痛。
  死亡如影随形的促他安眠。
  “……最重要的，”温斯特嘴唇彻底失去了颜色，逐渐看不清周围。
  只有白狼化身光团还在。
  “……我还没有让世界变得更美好……还没有让更多人知道我的名字……让他们都记住我……记住温斯特。”
  我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
  “我不甘心……我当然不甘心……”温斯特艰难地吞吐着，呼出微薄的气。“……只有一年……没有谁会记得我……记得我是温斯特……我才刚刚完成了我的药剂……我可以凭借它走上舞台……走向光明未来的固身药剂……”
  他啜泣着，眼泪大滴大滴地往外落。
  声音却越发虚浮。
  月狼轻轻舔走他脸上的泪水。温柔地把脸和他贴在一起。
  “我请求你……记住我……我是温斯特、我是温斯特，不是怀特……”
  “我想让世界变得更美……但我……但我做不到了……”
  “我是温斯特、不是怀特……我是温斯特不是怀特。”
  他在一片寒意中蜷缩起来，抓住最后的意识在那里反复地念叨。
  月狼侧了侧耳朵。
  [……你不会死的，他们来找你了。]
  “不……”
  温斯特喘息着，既希望他们找到，又希望他们找不到……
  白狼看了看他，转头轻声呼唤。
  一头黑色的小狼从森林中走出来。
  它低声朝小狼叫唤了几声。
  小狼就奔跑了出去。
  月狼回过头，看见温斯特已经几乎失去意识了，开始喊冷。
  就走上前，轻轻把躺在地上树根处的温斯特拱起，把他圈在怀中，靠在它背上，尾巴轻柔地拍打在他的身上。
  “……求你记住我……”
  [……我会记住你的……别怕……]
  ……
  斯内普正急切地在禁林中寻觅，地上的血迹断断续续。泄露出血迹主人越发不好的情态。
  “温斯特！”他不顾禁林中不能大声吼叫的禁令，大声呼唤，祈求他的学生还有能力回应：“温斯特！”
  一边凶狠地击退零落的、被声音引来的八眼巨蛛。
  他刚击退一只两米多高，大概7英尺左右的八眼巨蛛。就听到身后的树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危险动静。
  “谁！”他厉声呵斥，转过背，把魔杖指向那方。
  树丛的窸窣声迅速消失。斯内普拔腿追上去。
  跑了一段距离，却撞见一头刚拱出来的小狼，它低头嗅了嗅，眼睛一亮欢快地朝他走来。
  “禁林里一头普通的狼？”斯内普疑惑地用魔杖指着，本来想粗暴赶走它，“离我远点！”但那头狼锲而不舍的靠近，却让他抱起一丝隐秘的希望。

  想起那个麻瓜孤儿院院长所说的温斯特备受动物青睐，软化了一丝态度，审视地望着它。
  “温斯特？”
  狼听不懂，想凑过来叼他的裤脚，被他驱赶开后。又锲而不舍地呜呜低叫，往禁林深处小跑几步，又回过头来望他。
  好像是在带路。
  斯内普皱紧眉头，死马当作活马医地跟了上去。
  当他赶到禁林深处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一棵巨树下，温斯特躺在一头大狼身上气若悬丝，而那头狼却警觉地抬头向他望来。
  斯内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不知是害怕那头狼突然伤害温斯特，还是害怕一个他不能接受、起码目前不能接受的结局。
  狼没有动。任由斯内普拿着魔杖接近它，从它怀里把温斯特抱出来。
  斯内普摸到温斯特还有余温的身体，感受到他微弱、却确实还存在的呼吸。
  脚步匆匆地往城堡冲去。
  ……
  温斯特感到周围的黑暗忽然一轻，脱离了一个温暖，又陷入到另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模糊地意识到是有人来救他了。
  “……谁？”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好像感受到了安心的味道。
  “老师……？”是你吗？
  “……你来救我了？”温斯特意识模糊不清地说道
  “是我。”老师的声音低沉而熟悉，似乎还有一丝颤抖。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温斯特无神睁着眼睛的脸。脚步却不停。
  “……我好冷。”温斯特抱怨道。
  斯内普给他加上一个保温咒。
  “……我是不是要死了？”温斯特轻呼一口气，悄悄地问。
  “……我会救你的。”斯内普本该生气地斥他一句闭嘴，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这样道。
  温斯特仰着头，呼吸在斯内普轻浅泛苦的草药味中，看不清斯内普的表情。
  他微微动弹了一下手指，勉强扒住斯内普低头垂下来的头发。
  “……可我会变成狼人啊。”温斯特气声，却带着一丝俏皮，他摇了摇抓住的斯内普的头发说。
  “……”斯内普本该回答他不会，却陷入了沉默……他没有办法保证。
  “……”
  温斯特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我又想死了……”
  “闭嘴。”斯内普抿着唇，最后还是把这句话骂了出去。
  温斯特委委屈屈地闭上嘴。
  斯内普还在抱着他赶路，气息不稳，胡乱地喷洒在温斯特的脸上。
  却让他心安。
  斯内普任由他握着那点头发，只顾着赶路。
  在熟悉的颠簸中，温斯特渐渐滑落眼帘，撒娇似的抱怨。
  “老师你能快点吗……我好困。”
  斯内普呼吸一窒，脚下却反而更快，几乎是在冲刺。
  他低声呵斥，“不准睡！”
  “你听到没有！温斯特！不准睡！”
  “你现在敢睡过去，我回头就给你的学院扣上五十分！”
  “……好过分……”温斯特挣扎着抱怨，“我的学院就是你的学院……你还想扣分。”
  “你不醒来，我真的会扣。”
  “……但我真的好困……就闭一下……老师……你会喊醒我的吧？”
  “……”
  斯内普却没有说话，更拼命地跑出禁林，跑出禁林后又用魔杖把温斯特放在一个担架上咬着牙朝医疗翼的方向奔跑过去。
  邓布利多为他开放了权限。
  但温斯特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撑他通过移形换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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