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法门通道开在了东荒与北荒的交界处，正好在灵山下的碎石滩。杂乱无章的石子下面浸润着灵山溪水，这里山势陡峭易守难攻，景致自然比不上天虞山秀美清雅了。

        “韶哥哥，你怎么想着要来灵山了？”澜嫣在山腰处的树林中穿行，沿途拾起小树枝拨弄树上的枯叶。

        玄觞喘了喘气，有些纳闷道，“不是公主你说要……”可惜话还未说出口便被韶歌慌忙打断了，“当然是因为灵山风光好啊。”

        澜嫣哭笑不得，“哪里好了……不是怪石嶙峋就是秃树落叶，连药王山都比不过呢，更别说天虞山了。我倒觉着这看着和我们西海外的荒树林差不多。”

        韶歌朝玄觞使了个眼神，见澜嫣并不十分在意，缓了口气解释道，“灵山上有一片桃花林，虽说比不上那十里桃林，却也值得一观。桃花林的主人是我的旧识，我正好过来拜访拜访。灵山上灵物很多，保管你喜欢。”

        她点点头不置可否，玄觞却捡了棵树靠着休息，嘴里嘟囔着，“好累啊，为何不直接开个法门到那桃花林呢？”

        澜嫣手里攥着在乱石滩上捡着的小石子，轻轻地丢向他，笑道，“你也够懒的，这才走了多远就喊累了？你现在好歹也是修仙的小童子，哪有那么容易疲累的道理？”

        韶歌一把拉起他，点头称是道，“法门通道本就只能通往气场相似抑或是熟悉之处，这北荒我不太涉足，再说了这灵山上的桃林是有主人的，早已布下了结界，怎可轻易开法门？法门通道说到底也只是结界而已，走的和凡间不一样的道路，白茫茫的一片有什么可看的，倒不如这怪石秃树来得有趣。”

        “是是是……”玄觞无奈被拖走。

        本以为韶歌是诓人来着，没想到不多时这山路上的秃树林便到了尽头，在他们眼前的是飞水流风，满山的绿色上点缀着各色的野花，花瓣上都沾着空气中的水汽，微风吹拂之下摇曳波动灵气十足。

        再远一些，便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桃花林。往常这个季节，在凡间桃花早就谢了，这里的桃花有灵力的加持，却开得旺盛。层层叠叠的花蕊绚烂得张扬，澜嫣只见过天虞山上几株桃花的花开花谢，一直觉着桃花是清新淡雅的，这里的花团锦簇却让她看到了桃花的热烈奔放。山风拂过，吹起漫天的花瓣，花的妩媚妖娆尽显，她不禁感叹，原来这桃花也会如此勾人！

        他们靠近了桃花林，韶歌双手摊在胸前向外拨开，桃花林里便传来女人清丽的笑声，真是花如其人，这笑声也似带着勾儿，要将心魂勾了去。

        “翩若恭迎韶歌上仙大驾，今儿我这桃林是福地呢，刚送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带着笑意的尾音飘散在风中，翩若出现在桃林，朝他们走来。桃粉色的裙尾拂过地上的落花，带起了一阵幽香。澜嫣细细瞧来，发现这裙摆上绣着朵朵桃花，散落在花间竟分辨不出。难怪她觉着这落花有精魂能随风而动，却没成想是这逼真的绣花乱了她的眼。

        翩若身形纤细，肩上披着白色的薄纱长衫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小巧娟秀的脸庞上略施粉黛，一双细长的眉眼略略上扬，眸波流转时就像带着丝丝笑意，这真是四海八荒内不可多得的美人啊。在她面前，澜嫣有些自惭形秽。

        这恍惚间翩若已来到他们身前，将他们引入桃林。韶歌倒是一副熟络的模样，并没有投入过多的眼神，反而对她之前说的话有些关切。

        “怎么，今日你这儿还有别的贵客？”

        “可不是嘛，洛初的门槛要被踏破了，他跑到我这儿避难来了。”说罢翩若的眼神划过澜嫣，颇具深意。

        “这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一道灵溪流经桃林深处，翩若将他们领到灵溪旁的小屋舍。屋舍里的摆设精致，桌上摆放着几盘小点心，有桃酥还有桃花糕。茶杯还冒着热气，想来她口中的那位贵客刚离开不久。

        翩若收拾了茶杯，又上了几杯新沏的茶水，巧笑道，“这几日老君开坛讲法，各大神族的族长领着自家公主上天界听法，顺道物色女婿去了。天帝也是乐见其成，无奈洛初无意，只能躲到我这儿来了。前几日北荒又有异动，他刚去察看一番，不知何时会回来。”

        “想来也是了。”韶歌抿了口茶，瞥见澜嫣肩上的落花。她正挑起一块软糯的桃花糕往嘴里送，压根没注意到她的身上不知何时沾上了桃花。韶歌自然而然地抬手拂去，倒是翩若留了个心眼，问道，“对了，这位仙子是？”

        澜嫣见翩若提及自己，赶忙吞下嘴里的桃花糕正色道，“澜嫣见过仙子。”

        玄觞不明所以，也答道，“弟子玄觞，是韶歌上仙的师弟。”

        “澜嫣？”翩若面上仍微笑着，眼神却飘向韶歌，“久闻其名了，你是西海公主？”

        “是。”

        “不过听说你拜了泽清上仙为师，修道日子清苦，想必比不上西海那般自在。”

        澜嫣装腔作势地抿了口茶，淡然道，“习惯了就好。”

        “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多玩两日。老君讲法，我也是要上天界一趟的，这不被洛初耽搁了才逗留至今。韶歌上仙与我是旧友，我也放心将桃林交与他。我确实要离开几日，希望你们玩得开心。”

        翩若走后，他们又喝了些茶水，便来到溪边捡了棵树坐下。韶歌抬起手在胸前划出了莹亮的弧度，一把古琴悬在他面前。这古琴是东海分家送来的礼物，本是求亲的见面礼，可韶歌不领情，本打算退了这礼，分家首领觉着收回礼的话脸面更加挂不住，便无论如何都把这琴留在了东海。错有错着，他倒是十分中意这古琴。据说这琴是由上等的梧桐木制成，五弦如细丝般轻盈却柔韧，所弹奏的乐曲也悠扬动听。

        韶歌双手灵活地在琴弦上拨动，每个起承转合间他们身边的气场也随之变动，落地的桃花花瓣在琴声的鼓动下轻轻扬起在空中，将澜嫣和玄觞包裹其中。果然是闻名四海的一等上仙，这等功力不知高过澜嫣多少，她只有惊叹羞愧的份儿！

        花瓣腾在空中，就在澜嫣的身边唾手可得。她摊开手掌，一朵花瓣落在手心。而她伸出另一只手，攫取了身侧的一瓣桃花，就这么，捞了满满的花瓣在手心。韶歌轻声一笑，划出了更加曼妙的音符，她手中的花瓣挨个儿排队形成了条状，在她的周身绕了一圈后急速腾空后在她的头上忽然炸开，如同落雨一般落了她一身。

        澜嫣晶亮的眼眸中满是欢喜，韶歌心思婉转，心想着能让她开心便好了。人比桃花娇，无论这世上的美景如何，有了她才有了颜色。

        看着漫天的花雨，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说道，“韶哥哥韶哥哥，我不是打碎了五师兄的酒瓶子了吗，虽说我受了惩罚，但还是不想亏欠于他。这桃花酿也是世间佳酿，用来赔给他还算体面吧。你觉得呢？”

        韶歌双手抚在琴弦上，琴声戛然而止。他眉眼盛满了笑意，他一直都知晓的，这小丫头表面上大大咧咧没有分寸，却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这世间欲望横流，就连神仙都无法做到完全无欲无求，更别说修仙的仙人乃至凡人了。可她就是如此这般无暇，难怪泽清对他说过，她的道性高，悟道快。

        “要这桃花酿还不容易，待翩若回来，我问她讨两壶。她酿的酒可是轻易不送的，你打算如何谢我？”

        澜嫣撇了撇嘴，嗯嗯的半晌也没见说出个所以然来。玄觞从旁边冒了出来，面上是不怀好意的兴奋，笑嘻嘻地调笑道，“若没有法子，便以身相许罢！”

        她虽未经人事，却晓得这话中的暧昧之意。难得的她竟有些害羞了，脸颊微红似抹了胭脂，最终在韶歌温柔的笑眼中耐不住羞涩，起身追打着玄觞，“胡说什么呢，看我怎么收拾你。”

        玄觞笑着求饶，却被她用捆仙锁捆住，跌在地上仍坏笑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哼，既然你这么爱笑，那本公主施个小法术让你一直笑着可好？”

        说罢澜嫣做好了手势准备掐诀，指尖的气也莹润饱满，似乎下一刻就如离弦之箭般冲他而去。玄觞不住求饶，她却噙着坏笑渐渐逼近。

        韶歌不禁抚额，跟着这一大一小，心智都被拉低了，瞬间觉得自己年少了许多。他收了古琴又冲着玄觞挥了挥衣袖，便解了那捆仙锁。玄觞见手脚恢复了自由，一扭身小跑到韶歌身后求庇护，还一边对澜嫣做起了鬼脸。

        澜嫣嘟起嘴不高兴了，“韶哥哥！”

        他走近掐了掐她水嫩的脸颊，“好了，玄儿就是说笑罢了，你倒还当真了。你怎么说也长他几万岁了，怎还和他一起胡闹呢？我们也出来大半日了，贺连还得给你送晚膳，我先带你回去吧。至于那两壶酒，我来替你做主，你大可放心，不会亏了那肇鸢去。”

        “这么快就回去了啊~~”

        无奈的哀嚎在林间回荡，转眼间已不见人影。花如雨下，没了斯人，倒生出了一丝丝萧瑟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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