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对不起
自来到火教，周柠的衣食住行真的是极好，就连早膳，也是日日没有重样，精致可口，可是这两日，周柠面对一桌子的美食，头一次失了胃口。
前日赏雨的凉亭中，赤焰尊主让她给他一个机会，她当时怔愣许久后，尽觉得无比可笑，心中暗想：“赤焰尊主连做戏都做的这么精妙。”便笑着回道：“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该提出要与我大婚了？”
“大婚？”赤焰尊主一愣，不解的反问。
周柠挑眉，轻扬嘴角，带着淡淡的嘲讽：“难道不是吗？然后在大婚来临之前，告诉我，你不能与我一起到白头，因为你是圣教教主，每隔几年就要固镇，阳气急速流失，命根本不长。”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能误会什么？”周柠反问。
“我想与你在一起，并不是想利用你的感情，让你为我牺牲。”
“那你是真的爱上我了？圣教教主不是日日都要修习清神心法吗？怎么一个个的都那么容易动情呢？筑尘说爱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并不知我是阴祀生人，所以我信他，林朽说爱我，却宁可陪我一起死，也一定要让我献祭，我看不透他这份爱是真是假，而如今，就连你也说爱我，你们一个个的，心法都修习的这么随便吗？”
赤焰尊主微微有些诧异：“清神心法？你听谁说的？”
“难道不是吗？圣教教主，不可动心动情，赤焰尊主不要告诉我，这都是缪言。”
赤焰尊主摇摇头，解释道：“你说的没错，自古流传圣教教主，绝情绝爱，但这只是对外人说的，我们其实并没有修习清神心法，之所以对外界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能安百姓的心，让百姓对圣教毫无保留的信任，收圣教的管制，这其中也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隐情，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真的没有修习清神心法，不然，木教的上一任教主，也不会对碧海小主一见钟情，两人为了有自己的孩子，双双自断灵脉。”
周柠心中诧异，不由想到了当初在木教时，她为了阻拦林朽修习清神心法，每日在他就寝前百般阻挠，不停的捣鼓出一些乱子，就是为了让他没有精力修习心法，若赤焰尊主所说是真，那她当初，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成了笑话，不过细想之下，或许就是因为她日夜的折腾，激发了林朽心中的好奇，开始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从而慢慢的爱上了她。
“阿柠，赤焰尊主打断了她的思绪，周柠回过神来，对上他的视线，眼中不见任何情绪，冷淡道：”我是不会为了你去献祭的，你死心吧，以后也莫要再说这些无聊的话，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举动，我再也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放弃我自己的性命的。“
赤焰尊主原本炽热的双眸瞬间冷漠下来：“难道，你以为我要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让你去献祭吗？我这段时间为你所做的一切，难道你都看不见吗？”他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
周柠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的双眸，冷笑道：“赤焰尊主难道忘了吗？我可是阴祀生人，是破解这个时代，五大上古凶兽蚕食人间阳气局面的唯一办法，你现在说爱我，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我与你在一起了又能如何，你能让我好好的活着吗？还是说，让我为了你，为了这个天下去献祭，然后你也如同林朽说的一般，陪着我一起共赴黄泉呢？如果我不是阴祀生人，你还会对我说这些话吗？你只怕，连看都懒得多看我一眼吧？”
赤焰尊主胸口剧烈的起伏，他胸口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却无处发泄，身上戾气四溢，冷冷的看着周柠，半晌后才冷漠的说了一句：“原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只留下这一句话，他冷漠的转身离开了凉亭，将她一人丢在了这里，玉兰见到赤焰尊主走后，忙小跑到了周柠旁边，疑惑的问道：“姑娘，赤焰尊主怎么走了？我们走吗？”
周柠没有说话，不停的回想着方才赤焰尊主转身的那一瞬，眼里的悲愤和受伤，她不知为何，感觉到自己的心也隐隐作痛。
她所在的地方与外界只有一线之隔，一边是晴天，一边是秋雨，她的手伸过那道无形的屏障，感受到秋雨打在手心的冰凉，好似在无声的反射出她的心情。
“——”
见她心情不好，书菱与玉兰没敢打扰，两人站在一边，眼神无声的交流，在想如何才能让她开心。
这时门被人敲响，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这响声也将周柠的心绪拉回：“进！”周柠道。
门被从外打开，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黑衣劲装，又是一个不认识的暗卫，他对周柠抱拳行礼，刚想开口，周柠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回去告诉赤焰，我今日身体不适，就不外出游玩了。”
暗卫一愣，回道：“周姑娘，不是主子要找您，是木教的云湘小主，还有水教的忆霜小主。
周柠有些尴尬，有些难堪，心情也一瞬间变得复杂：“好的，我知道了，一会儿便过去。”
暗卫轻轻点头：“那这姑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就先告退了。”
暗卫正要离开，周柠突然问道：“今日怎么是你，烁言与廉阳呢？”
“回周姑娘，廉阳得了主子的吩咐，这几日不用办事，烁言在前日清晨，冒犯了周姑娘，昨日一早便被主子又派去了火山口扫碎石去了。”
“又去了？”周柠还未开口，一玉兰惊得瞪大了双眼。
“活该，他这是咎由自取。”书菱也应和道。
周柠有些头疼：“好了，你们两个都闭嘴吧，书菱，你怎么老是跟烁言过不去呢？你就看他那么不顺眼啊？“周柠无奈地打断了两人，又看向暗卫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暗卫应声退了下去，周柠不禁庆幸，前日回来，她心情虽不好，可对玉兰之事并未有所疏忽，早早的便将信写好，在前日傍晚时，就将信教给了烁言，由他传给了婵羽，要是再晚一步，恐怕今后，她又得另想它法了。
看着满桌精致的早膳，她无声叹了口气，为烁言默哀的同时，也在为自己默哀，看来这桌早膳，注定是没有心思吃的。
云湘跑来火教找她，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只怕又要将她骂一通，然后再对她刺几剑才肯罢休，月潺死了，这几日各大教主又频频往火教跑，她还活着的消息注定瞒不住，只怕云湘也是得了消息前来，看来她这一次准备的还很充足，竟然还找了个叫忆霜的帮手，目的很是明确啊，这是要为月潺不平并报仇的啊。
再次见到云湘，她憔悴了不少，身上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傲气，娴静许多，看来两年的时间真的能让一个人改变很多，让自己变了，让婵羽变了，如今就连云湘也变了，从而也能看得出，她与婵羽的关系倒是很好，不然也不会因为月潺之死，还特意跑上门来找她，自己又弄成这副憔悴的模样。
“你今日是来骂我的，还是来打我的？听说你还带了个帮手，人呢？怎的只有你自己呢？”周柠淡淡的问。
“对不起！”
“什么？”周柠一怔。
云湘看着周柠的眼睛，诚恳的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这回倒真的是把周柠给雷到了，她在来的路上早已想到，云湘会张口骂她，会用青绸抽她，会拿长剑砍她，这都是云湘有极大可能会做的事情，最好不过的，也就是沉默着怒视她，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会是‘对不起’。
“你，你，你没事吧？”周柠疑惑的问。
要不是看她态度那么诚恳，她还真想煞风景的问她一句：“你莫不是傻了？还是老子进水了？”不过，这也仅限于她自己想想罢了。
“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
周柠沉默了片刻道：“跟我来吧。”
她带着云湘来到了落幽谷，这个地方很危险，所以不怎么会有人来，虽然火教教的每个地方都很安静，大致也看不到什么人，但是这里更加的隐秘，清静。
到了落幽谷，两人坐在悬崖边，周柠率先开口：“说吧，要跟我聊什么？”
“曾经，是我太偏执激进了，间接的给你带来了许多伤害，所以跟你道歉，对不起。”
已经有了前两次的‘对不起’，这一次，周柠倒也没有显得那么惊愕，反而问道：“为什么会突然跟我道歉？怎么一下子想的这么明白了？”
云湘看着脚下望不到底的幽谷，垂着眼眸，面上很是忧伤，开始跟周柠讲述起这一段时间的经历。
那日忆霜找人怂恿全城的百姓火烧婵羽，被周柠所救，她与忆霜分开之后，便急忙赶回了木教，去了羽楼，这才发现，原来在石像台上的人不是真正的婵羽，而是苗纤，那时婵羽刚好醒来，发觉事情不对，便急忙问她发生了何事，苗芊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婵羽。
婵羽听后怒火中烧，狠狠的删了苗纤一巴掌，令她在与楼外跪着，没有她的吩咐不许起来。
苗前一离开，她便焦急的想要下床往外跑，去火教救周柠，可是她身上的药效还没有完全退去，脚刚一触碰到地，就摔倒在了地上，云湘忙将她扶起后，疑惑的问她：“你跟周柠，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婵羽一时半刻无法行走，便悲伤的痛哭起来，听到她的问话，伤心的对她解释，周柠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好姐妹，然后将二人的过往一一讲给了她听。
云湘惊讶，她从未想到过周柠与婵羽还有如此一段情谊，可是她心中更为疑惑：“她根本没有灵脉，为何能进入火教？还被赤焰哥哥，安排在你的住处与你一同玩耍？”
婵羽痛苦的捂着脸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她对我真的很好，即使她失忆了，我与林朽哥哥成了亲，她仍然义无反顾的去石像台救我，是我对不起她，都是我的错。”
“你不要如此想，想必，她也是真心把你当朋友，才会去救你，她一定不会希望看到你为她难过。”
话音刚落，又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云湘说的对。”
两人惊讶，同时顺着声音看去：“林朽哥哥。”
“哥。”
两人同时脱口唤道，婵羽只是在惊讶一瞬后，又忙向林朽阁主扑去，只是她双腿无力，这一扑又差点趴在了地上，亏得林朽阁主与云湘眼疾手快，将她扶稳，让她坐在床上，婵羽却是不肯罢休，拉着他的手急切道：“林朽哥哥，煴被赤焰哥哥带走了，我们快去火教找她好不好？”
林朽阁主面露沉痛之色，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的：“我知道，方才在门口，苗纤都与我说了，你先不要着急，赤焰不会对她如何的。”
“可是她杀你之事，赤焰哥哥定会怨她的，怎么可能不会将她如何？。”
“因为，她是阴祀生人。”
“阴祀生人？”两人都极为惊讶，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
“云湘，婵羽，你们一个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一个是我亲手带大的妹妹，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是有关圣教存在的意义，和天下苍生安危的大事，你们一定要向我保证，不可将此事再说与他人听，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见他如此严肃认真，婵羽重重点头：“林朽哥哥，我向你发誓，知道此事后，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绝不再将事情透露给他人，否则，我婵羽便不得好死，魂飞魄散，遭万人唾骂。”
云湘心中即喜悦又酸涩，这还是从小到大，林朽阁主第一次亲口说她是他的妹妹，原来，被哥哥信任的感觉如此幸福，她眼角湿润，也如同婵羽一般，狠狠点头道：“哥，你放心，我亦与婵羽一般，绝不会说出去，否则便魂飞魄散，不得好死，遭世人永生永世唾骂。”
于是，林朽阁主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了两人听，听完之后，不仅婵羽哭的伤心，就连云湘亦是痛苦万分：“原来，原来莺歌，也是阴祀生人的备选人，可是哥，你，你为什么要杀了莺歌？为什么啊？”
莺歌是如花生前在木教的名字，她在木教之时，与云湘的关系，就好比周柠和婵羽，是特别特别好的姐妹，她小时候调皮，身为木教小主，却不愿意修习灵力术法，还是莺歌每次在自己学完之后，想尽办法教给她。
可是有一年，莺歌突然走了，离开了木教，她去问林朽阁主，林朽阁主只告诉她，过几年她便会回来，她当时也初长成少女，对男女之事有了了解，整日想着如何讨冽寒宫主欢心，心思一转移，对于莺歌的离开，便不那么的悲伤了。
可是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她一直以为会回来的那个人，早已离开了，不是离开了她，而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尸骨无存。
后来，林朽阁主处理完木教之事，与婵羽到火教找周柠，她并没有跟来，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柠，该跟她说些什么，或许周柠的心里，对她还是有一定的怨恨的。
在昨日，婵羽收到了周柠的信，信中对她讲述了玉兰对叶赟的心思，想请她转告叶赟，让他来一趟火教，可是事情不巧，当时叶赟与林朽阁主刚好去了土教，而她正想单独见一见周柠，便自高奋勇的来了，婵羽则是留在了木教，等待叶赟回来后将消息转告给他。
她准备妥当刚要出发，忆霜便找上了她，告知她，她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原来那日出现在圣女石像台上的女子就是周柠，她满脸愤慨，要拉着云湘去火教找周柠，要让她为月潺偿命，云湘正好要来火教找周柠，便装作不知此事的样子，表现的同样愤怒，与她一起来了。
说到此，云湘看向周柠，好心提醒道：“你要小心忆霜，她心机深沉，手腕狠毒，万不可轻视。”
周柠点头感谢道：“谢谢你的提醒。”
云湘摇摇头：“不必谢我，之前是我对你不住，况且如花，那么在意你，我也不希望她在天之灵，因你而不得安生。”
“我知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
云湘释然一笑，不再多言，站起身想要离开，刚迈出脚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周柠道：“忆霜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但她也只是因为月潺对她有恩，所以请你尽量不要与她计较。”
“好。”周柠应道：“她不对我出手的情况下，我绝不会先对她动手。”她顿了顿又对上云湘的双眸又认真道：“云湘，我是个不爱解释的人，但是我想告诉你，月潺真的不是我杀的，不过即使她没死，我想我也会动手杀了她。”
音箱看着她，浅浅一笑：“我信你！”她转身离开。
“云湘！”周柠又突然叫住了她，见她回头看着自己，周柠突然说了一句：“如花的坟墓，就在清风楼往西，十几里外的一片山林。”
听到如花墓地所在，云湘双眼瞬间泛泪，眼眶发红，对着周柠哽咽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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