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章 落阳仍存仁心
这一下，变起仓促。
屏障内众人无不色变。
荀昊凭借焚天轮拖延东方鑫，以瞬身符快速接近袁雪，眼看着就要将她救出，但他的整个腹部却为紫电所贯穿，金血喷溅之间，已留下了一个恐怖的血洞。
没有内脏，只有金灿如日光的鲜血，只是片刻工夫，他脚下的雪域已为金色所染，圣火火苗亦随着鲜血的蔓延而扩散开去。
这绝不是人重伤会出现的现象。
但在众人眼中，他们只看到了荀昊忽然被紫电重创，但哪怕受了重伤，他也依旧紧紧托住袁雪，半跪在地，始终不曾松手。
至于荀昊是不是正常生灵，已没有人在意。
就如先前以幻梦困锁东方鑫的澹台一梦，早已没有人去思考她究竟是什么来路。
眼下，人们只想要探寻到战胜东方鑫的方法，任何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的人，都不会是敌人，更不需要问其来处，更何况荀昊在传闻中一直是荀日照子嗣一般的形象，他本人也没有对此做出什么辩解，血为什么是金色的，根本不值得去探究。
但不过片刻工夫，袁雪遭受重创，尧崇高阳嵩淹没在紫电浪潮之中，协灵阵与七星坛的威能无法阻拦东方鑫，前往救援袁雪的荀昊，更是被其隐藏在袁雪伤口中的紫电无耻偷袭，身受重伤，在极短的时间之中，人间的一切抵抗都被其一一摧垮，就算是再乐观的人，也无法再对这场战斗抱有十足的信心。
他们没有一人服软投降，只是这并不代表没有人心生畏惧，但现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已经下定了决心。
纵然这一战必败无疑，也唯有死战而已。
人间，已经别无选择。
眼下值得他们心中慰藉的事情不多，但至少还有那么几件。
比如焚天轮周遭的那九轮大日，哪怕荀昊已经遭受重创，依旧燃烧的无比热烈，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
荀昊紧紧抱住袁雪，不曾让从自己体内流出的圣火离开她哪怕片刻。
袁雪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继续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保持这等恐怖的灵力流失，恐怕撑不过半个时辰。
他不知道东方鑫用了什么方法将她重伤至此，更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自己造就的创口之中留下这么一道专门针对前来救援的人的恐怖锋芒。
不，或许从一开始，东方鑫就知道最后来救的会是他。
花落语仙逝，袁雪重伤之后，人间仙人之中，他修为最长，但心机与警惕最弱，又是有名的医者，他在救人之余，绝不会将注意力放在除了伤者以外的地方。
在只求先将袁雪转移到安全地方的情况下，这道隐藏许久的手段突然爆发，最可能被其得手的就是他，也只有他。
最大的例证，就是他身上得这道伤口。
来自紫电的力量不只贯穿了他的腹部，残留的紫电还在不断冲击着他的身体内部，并非倾尽一切对他的脏腑造成创伤，而是在封锁伤口周遭的一切，仿佛深入血肉的倒刺，带来剧烈伤痛的同时又无法被拔除。
贯穿腹部，毁灭脏腑，又隔绝周遭的天地灵力，这样的伤势完全足以威胁到一名仙人的性命，东方鑫绝不会多此一举，便是确定他要灭杀的这个人，一举贯穿腹部根本无法彻底杀灭，而他体内的某种并非灵力的力量，能够治愈他的一切伤势。
纵然是圣阁在荀日照登天之后正式成为传说的圣火，也无法摆脱天脉之泉加持下的紫电桎梏，他已无法通过体内无处不在的圣火进行自愈。
在心中确认了这个事实，荀昊其实心中并没有陷入慌乱。
他在人界与妖域都看到了许多，知晓临阵慌乱并没有任何作用。
更何况，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痛觉。
每一次受伤，他都只是感觉自己很痛，想着想着便真的感到很痛，这一次他看了一眼伤口，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于是只觉得浑身气力在不断衰竭，一时半会，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
他不担心自己的性命。
他从来不怕死，更怕看见别人死在他的面前。
就像先前，那近千生命在东方鑫的攻击下灰飞烟灭，又像不久之前，妖都那场风雨之夜，事后仅有一名女童生还的涂山。
他以前没有想过主动去杀死一个人，哪怕面对的是手中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他也要费一番心理斗争才能够动手。
而现在，他心中炽热的火焰却在不住燃烧，险些抑制不住将东方鑫彻底杀死的念头。
但首先，他还得先将袁雪安全的送回去。
荀昊以心念引动焚天轮，一束圣火自半空落下，直击袁雪腹部伤口。
对于他不报敌意的人而言，圣火是可以治愈一切的恩赐，但对于他想要对抗的敌人来说，圣火是最炽烈的裁决。
圣火之下，袁雪伤口里的紫电被荡涤一空，但正当他打算解决自己身上的隐患之时，目光不自觉地已瞄上上方。
尧崇与高阳嵩的情况很糟糕。
在天脉之泉的力量之前，仙人之力亦显得那般脆弱渺小。
他们二人倾尽全力，也只能在袁雪身前抗出这点方寸之地，仿佛螳臂当车，就算倾尽一切，都无法改变任何局面。
荀昊看向紫电的浪潮。
倾泻而下的紫电如同飞瀑，只有两块磐石尚能与其抵敌一二。
他看见万剑碑几乎被裂痕覆盖，已然在崩溃的边缘，尧崇的身影在万剑碑后方，一身本就经过多次缝补的剑袍已几乎完全破碎，鲜血几乎将整个身体都染红，如今天下剑道当之无愧的引领者，竟连握剑的手都已无法保持完全的平稳。
至于高阳嵩，他甚至只能依稀感受到他的位置，但在紫电之中，有着星星点点的碎片正在不断消散，那些碎片的来源，他还是能够辨别出来的。
天下只有一个传国玉玺，千年以来都不曾被仿制，妖域都没有类似的传承品。
荀昊下意识的低了低头，似是在思索什么。
但下一秒，他的右手已然张开。
他虽重伤，半空中的焚天轮与九轮烈日却不曾真正衰弱，随着他这一伸手，焚天轮顷刻落入手中，不知第几次被他握住。
从他为了保全山村中的众人，第一次引动圣火开始，焚天轮中的圣火便是他无可分割的一部分，但实际上，他真正完全顺着自己的心意引导圣火的次数，屈指可数。
是他掌控焚天轮，还是依托焚天轮而生存，这一点，他心中早有答案，在妖域的那一夜之后，他的心中已没有对自己的迷茫。
现在，既然参与了对东方鑫的这场战斗，他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荀昊犹豫了一瞬，旋即紧握焚天轮。
金色的鲜血自他指尖流出，仿佛往草原泼下一片火油，火星落下，便是燎原野火。
圣火昭昭，映得紫电失色，荀昊整个人包裹在圣火之中，左手已如闪电般探出，周身的圣火纷纷跟从，直接抓向半空中的一片区域。
东方鑫很清楚圣火的特性。
如果说在圣火无法对天脉之泉加持下的紫电造成太大影响的时候，荀昊还是在怀疑，当他无法通过圣火治愈自己之时，已确认了这一点。
袁雪伤口中蛰伏的紫电几乎完全落在他的体内，他可以在一瞬间驱除袁雪身上的残余，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拔除自己身上的隐患。
因为这深入体内的重创，他没能与先前与苏义决定的那般，引动瞬身符将袁雪送回，旋即冲入紫电中，利用另外两张瞬身符将尧崇与高阳嵩一并救出，自己再全身而退。但他还没有完全失去战斗力，还可以驱动瞬身符，那便没到最糟糕的时候。
他决定冒一次险。
而在冒险之前，他想到了应当还在后方等候他归来的倩丽女子，衍生出来的犹豫，令他几乎不能原谅自己。
但至少，他现在已不再犹豫。
圣火冲入紫电之中，仿佛飞蛾扑火，顷刻不见，但若是仔细看去，汹涌的紫电之中，始终有着几处金亮不曾完全黯淡。
这是他拼尽一切燃烧的圣火。
亦是焚天轮全部的力量。
圣火迅速摸到紫电之中唯二的两个生灵，深藏圣火中央的瞬身符瞬间启动，尧崇与高阳嵩已不在其中。
没有了二人的阻挡，紫电的倾泻再无阻拦，几乎要将下方一切吞没。
荀昊咬紧牙关，引动身上的瞬身符。
他令自己感受不到疼痛，却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灵力的流失，以及体内紫电的侵袭。
这样的状况，或许无法将瞬身符催动到能带两个人的程度。
但他还在笑。
他想要见她，无时无刻不想。
但应该在凯旋之后与她相聚的，绝不仅仅是他。
无论这一次，自己会是什么状况，至少尧崇高阳嵩，还有袁雪，都能活着。
至于自己，听天由命！
虽是自忖听天由命，引动瞬身符时，荀昊依然拼尽了一切。
白光闪动，在紫电吞没一切的最后一刻，他终是带着袁雪，回到了七星坛上。
看着眼前熟悉的几面旗幡，荀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面上笑容放松许多，仿佛腹部的巨大开口已不存在。
他见过太多生命的消逝，更不想自己就此消逝。
至少现在，他力所能及救下的人与自己都还活着。
这，便比什么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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