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九章 余晖

袁雪怔怔的看着那名不知道是在苍穹之眼的内部空间，还是苍穹之眼的另一端的老人闭上双眼.

她的直觉告诉她，自己一定见过这名老人，甚至于不需要靠近他，就有一股温暖的感觉笼罩在自己身边，仿佛纵然身处天山的风雪之中，浑身也能够暖融融的，说不出的舒泰。

只是哪怕她绞尽脑汁，将小时候的记忆片段都努力的回忆了出来，都没有关于这名老人哪怕一丝一毫的记忆。

直到温暖彻底消散，她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也正是在此时，她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名老人……明明看上去就已经到达了永生不朽的境地，应该能够仙寿永驻，万古长存，为何竟也走到了死亡的终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看出这些，但这就是现在在她心中不断回荡的想法，而她更加不清楚的是，她所看到的一切，都已经倒映在自己的眼瞳之上。

袁雪努力的盯着苍穹之眼，想要看清楚那边的情况，随着视线的渐渐清晰，她一下子完全愣住了。

那里不只有一名老人。

在老人的身前，有着无数已经破损不堪的金色战甲，有各种各样散发着庞大灵力的法器，更是有着无数飞舞的灰烬，只剩下白骨的猛兽尸体……

满目尽是荒凉死寂，除了那依然在四周燃烧的，小小的金色火苗，火苗似乎散发着温暖的光明，能够净化周围的一切，但这份净化带来的，似乎是最为决然的毁灭。

此处，不知有多少生灵被圣火焚灭。

袁雪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心想这名老人究竟强大到了怎样的境地。

于是她看到了更多，那些画面解答了她的疑问，也震慑了她的心神。

她看到数百名队列齐整的金甲卫士沐浴圣光疾行而来，仿佛一尊尊天神降世，领头者拔出手中圣剑，高声呼喝，带领整支队伍冲锋，虽然只有数百人，冲锋之时，竟是比评书中听到的，踏破妖域领土的千军万马带给人的感觉还要震撼许多。

她看到无数她从未见过的妖物遮天蔽日而来，就算是市面上流传的最为广泛，记载最多的精怪图志，恐怕也容纳不下这许多应该属于后天智妖一类的妖物，而飞在最前的，是一条拥有七彩龙鳞，漆黑竖瞳的龙！

在人间，龙这种生物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上古时代的七神龙早已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龙族留给人们最多的印象，只有身负圣龙血脉的高阳皇室。现在出现在袁雪眼中的，却是一条真正的龙，而且龙威比之高阳嵩，似乎不知道要强大多少倍！

袁雪定了定神，好不容易将心中的震撼压了下去，努力的继续查看前方。

有白袍人环绕一座车辇而来，车辇之中，一只芊芊玉手伸出，便有天地倾覆之态。

有青衫修士踏空而行，施施然落于其间，抬手之时，仿佛万事万物皆在其掌握之中。

他们的修行境界，似乎比都比她认知中的仙人要强大许多，完全无法用常理形容。

像他们这般完全超出她想象的修行者，在这片画面之中还出现了许多位。

事实上，先前那一整队金甲战士，没有一人的修为低于仙阶！

画面之中的所有人与妖兽，都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她从没见过的弩炮一般的事物纷纷对准了某个方向，发射之时，仿佛阵阵天雷震荡四方，哪怕她听不见具体的声响，面色也已是一片苍白。

直觉告诉她，这副场景是在蓄谋已久的情况下出现的，就是在长久的骚扰之下等待那名老人变得虚弱，从而抓住机会，一举将其抹灭。

只是此般几乎可以诛天灭地的恐怖阵势，仅为围剿一人？

袁雪的心中很快闪过一个在一些人心中已经成了梦魇的名号。

剑魔。

当年举世征讨剑魔之时，大抵也是如此场景。

若是剑魔在此，血魔剑纵横四方，情况会是如何？

袁雪心中一凛，旋即不再去想这个。

剑魔已逝去许久，就算生前天下无敌，死后也终究没了那种威慑力。

但她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老人不是剑魔。

他是与剑魔同等层级的存在，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比剑魔更加强大。

传说中的那群人物中，目前没有明确离世，而且有与剑魔一战之力的，只有一人。

圣阁仙尊，荀日照。

袁雪的注意力再度被眼前的画面吸引。

在她明确老人的身份之后，那举世皆敌的场面已然不在。

熊熊圣火燃起，轻而易举的荡涤一切。

威震四方的妖兽大军，被其翻手焚灭。

舞动圣剑的金甲卫队，被其弹指灭杀。

神龙龙鳞斑驳，仓皇逃窜。

白袍人高声哀嚎，无人理会，原本圣洁的车辇，此时已然化作焦糊。

青衣影踪不见。

器械尽皆成灰。

唯有老人站立原地，身后九轮大日迎风而动，自有焚天之威。

袁雪视线所及之处，圣火皆熊熊燃烧，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这场战斗的结束。

他孤身一人，年老迟暮，体有暗伤，手中亦无焚天轮。

但荀日照，依旧是荀日照。

照耀人间千年的太阳，在这片他所熟悉的土地上，绽放出了最后的余晖。

……

袁雪眼前的画面快速变化，很快又恢复到了那战后的残景之中，而她却久久无法将注意力从中收回。

她对于那片荀日照所在的区域，或者说那一个世界，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现在的她已经能够百分百的确定，那就是神界。

自己本体所在的那个神界。

但为什么，荀日照会与神界的人战到如此惨烈的地步？

没等袁雪有时间思考，一道人影有些突兀的出现在了她眼中的画面里。

那是一名面容英武的男子，披甲而行，一身明黄甲胄比之先前的那些金甲卫士耀眼许多，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都有着能够让一切臣服的力量。

他看着周围的残局，以及那些一直燃烧着的圣火火苗，面上神情似惋惜，又似嘲讽。

忽然之间，他的目光定在前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袁雪忽然发自内心深处的感到了危机，下意识便要抽身而退，然而就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周边的疯狂震荡。

苍穹之眼在震动，仿佛要挣脱囚笼的野兽，疯狂冲击着天门。

而这一片区域的天地灵力也随之震荡，几乎要将袁雪给甩晕过去。

就在此时，一个带着威严的女声响起。

“你再挣扎一个试试？”

话音刚落，一声龙吟响彻四方，狂暴的炎龙血焰在一个拳头之上缠绕，重重落在苍穹之眼的中心。

与此同时，有破空之声在云巅之上响起，数道攻势跟随着炎龙血焰一同攻下。

一声巨响响彻四方。

世界就此清净。

袁雪没有抬头看向那个方向，先前她的注意力一直都被苍穹之眼中的景象吸引，根本没有察觉到苍穹之眼旁边还有许多人，而直到现在，她也移不开视线。

但她知道，那是龙瑶在出手，心中便一下子有了安全感，虽然这些安全感，无法令她真正拜托内心的畏惧。

那名男子微笑着伸出手，似乎要将她抓住，袁雪甚至有一种感觉，哪怕隔着一个苍穹之眼，这男子的手落下之时，她也是跑不掉的。

不过就在她紧张的想要闭眼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她眼中的画面里，而且她能够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

“轩辕老贼，趁火打劫可不是什么好事。”

“今日，你接我一剑试试？”

一名男子不知从哪里出现，继而站到永远都不会再次睁开眼睛的老人身前。他小心翼翼的接过他手中的圣火，旋即拔剑直指那名面色渐渐冰冷的男子。

他的手中有一把剑，背上亦有一把剑。

手中剑名墨离，乃是墨梅山庄符道精华凝聚的强大符剑。

背上剑，名天玄！

尚云间深吸一口气，墨离剑脱手而出，圣火在其上熊熊燃烧，仿佛一盏明灯，将周围的圣火尽数聚拢，几乎只是一瞬间，那些汇聚而来的圣火，已是形成了一轮大日。

尚云间抽出天玄，轻描淡写一剑斩出，将那轮大日完全笼在剑中。

昔年剑魔之乱之中，尚云间亲手斩杀剑魔，后与北冥周约战无岸剑峰，夺下胜果，声威与修为俱到达巅峰，然而没过不久，九轮大日于无岸剑峰之上盛放，将还没来得及飘起来的他心思压了回去。

那一战中，他拼尽一切，最终只拼出踏出一步的机会，但就是这一步，让他自觉将心中膨胀的骄傲收了回去，也得到了荀日照的认可。

从这个层面上看，他早已接过了荀日照的旗帜。

现在，他便接过圣火的火种，做其未竟之事！

以神明之姿，守人间万世不坠！

这一剑，将天玄神剑的威能展现的淋漓尽致，而自剑上轰出的光明与炽烈，仿佛足以吞没一切。

天玄斩落，曾经倾塌半座圣阁，也曾经与借助天脉之泉之力的东方鑫拼个平分秋色，如今的这一记天玄斩，凝聚了他这一生的所有剑道感悟，更是有着荀日照的圣火加持。

这最后的圣火大日，才是这名老人留给他所守护的人间的最后一道屏障，如今，便被尚云间运用墨离的符印完全融在了天玄剑中。

袁雪的视线迅速被一阵光明所吞没，她想要看下去，却已是无法睁开眼睛。

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周边的灵力震荡已经平复下来，那股来自那男子无形的压迫力也消散无踪。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视线渐渐恢复，然后她看到了龙瑶柔和的神色。

“欢迎来到云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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