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五章 秋山之殇

剑意的领域破开了一道裂缝。

裂缝之中，两道剑尖几乎是同时刺出，嘹亮龙吟随着龙渊剑的刺出响彻四方，将周围的一切声响都给掩盖。

随着崇明与龙渊这两把剑再次出现在天地之间，原本笼罩在四方的剑意分别流转汇聚在其剑身四周，仿佛一个生生不息的巨大漩涡，将剑锋前方的一切都给吞噬抹灭。

这是无岸剑峰的合剑术，其中固然有着几分仓促的瑕疵，但确实是尧崇与高阳嵩感受到外界冲击之时迅速做出的应变。

论起施展合剑术时的默契，如果没有袁雪这等超出常理的存在，北冥修绝对比不上他们。

尧崇与高阳嵩都是自小在无岸剑峰上成长，彼此对于对方的剑招以及出招习惯都十分了解，这也是先前的激战之中，他们往往都抓住对方相对的薄弱之处进攻的一大原因，而在合剑之时，这种了解便成为了绝对的默契。

就如同人妖两界一般，在彼此针锋相对之时，或许仇怨会一直绵延下去，但若是有第三者突然介入，在共同应对这个突然杀出的存在之时，它们之间的默契也是绝佳。

上古时代反抗后天智妖统治的人族与妖族，大抵也是如此。

双剑合璧之下，秋山连城这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妙的一剑，几乎是一瞬间完全破碎。

秋山连城喷出一口鲜血，持剑踉跄后退数步，方才又喷出一口鲜血，驻剑跪地，面上却是挂上了一抹笑容。

“果然如此啊。”

他在心中喃喃自语着，面上笑意更盛。

尧崇与高阳嵩的确正在激战，二人的消耗都是极大，不然先前这一次双剑合璧，一瞬间就可以夺去他的性命。

但同时，他们也都时刻注意着周边的情况，一旦察觉到其他的危险，原本针锋相对的两股剑意，便能极为顺畅的融汇一处，这绝对不是单纯的反应力可以解释的。

这是一场局。

一场人界与妖域针对圣阁的局。

而因为二人之间近乎搏命的战斗，就算是仙阶强者，也不会认为这一规模宏大的盛事会是一场局。这般真假结合，才更加的有迷惑力。

无怪乎圣阁修行者们都尽数埋骨于此，就是孙纬那个老人都葬身此间，人界妖域的领导层以逸待劳，自然准备万全。

因为这一场风波，鲜血已经让所有人明白圣阁的威胁，人界与妖域之间的对立或许在之后便暂时不复存在，两界的矛头才会真正的一同指向圣阁。

秋山连城承认，现在的结果对于人界妖域来说，都已经几乎是最好的结果。

人界妖域的精锐修行者有所伤亡，但并没有伤筋动骨，而原本横亘在两界之中的隔阂，至少在圣阁被剿灭之前，都不会被人们记起。人界妖域之间的合作，想来会很快开展下去。

“这样很好。”

秋山连城在心中默默如此说道。

他早已开始后悔。

并不是后悔因为东方鑫对秋山家的压迫，自己主动选择参与圣阁的这一次行动，作为圣阁最后的“胜负手”，虽然圣阁若胜，根本不需要他去动手，像现在这样，圣阁已经落败，他上就是去送死的。

而根据目前的情形来看，东方鑫就是要他来送死。

相比于性情温和的秋山家家主秋山怀璧，他对圣阁行为的抗拒更加明显，也更加不好控制，现在有了秋山葵这一张王牌，东方鑫自然不会让他成为一个可能的变数。

他真正后悔的，是没有早早的发觉东方鑫的狼子野心。

秋山家作为凌霄峰下的一大世家，在剑魔之乱之后几乎已经成为了仙灵体聚落之中唯一的超级大家族，数十人的家族成员在人界妖域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在仙灵体传承的相对艰难之下，秋山家的规模已经是绝对的顶尖。

他们这两位秋山家主脉目前仅有秋山葵这么一个嫡系后人，几乎是将秋山家的未来都放在了她的身上，本来可以与叶星露一般与圣阁划清界限的她因为心系秋山家的原因落在了东方鑫的手中，他作为她的叔叔，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

为了替秋山家尽可能的争取未来，他选择了代替秋山怀璧前来此处，就算他没有死在这里，恐怕在他回到凌霄峰的时候，东方鑫也会出手将他抹灭。他这个秋山家的第一高手，在面对圣阁真正的顶尖强者之时，终究无法真正与之抗衡。而到了那时，他也只能回去，除非他不在意秋山葵乃至于秋山家的死活。

曾经的东方鑫，哪怕成为了仙尊，依然需要对秋山家保持尊敬，这份尊敬令得他们兄弟二人对其观感一直不错，因为荀日照的关系，他们一直认为能够继承仙尊之位的人，一定能够带领圣阁，守护住这片仙灵体所在区域的和平与安宁，然而却没有想到在许多年之后，这片仙灵体的乐土反而成为了大陆上混乱的发源地，而东方鑫也露出了獠牙，通过其扶植的三大家族加上对秋山葵的掌控，几乎将他们秋山家完全陷入十面埋伏之中。

他甚至认为，当初东方鑫借机对于叶星露的排挤与迫害，就是为了迫使秋山葵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继而名正言顺的被他控制，自己这位侄女有多么重视叶星露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是最清楚的那一个人，甚至比秋山怀璧还要清楚，这个推论若是属实的话，他们秋山家便已经输了。

他的死亡只能延缓秋山家败落的速度，却无法让秋山家再度腾飞起来，这实在是最大的遗憾。

只是到了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在圣阁众人出手之时，他施施然的行走在嵩山附近，平静观望着一切的发展，当圣阁众人被全灭之时，他的心中依然有着欣喜之意，只是最后终究也要步这些东方鑫的鹰犬的后程，令他心中的欣喜淡了不少。

自己已是必死之身，他只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试着窥探一下无岸剑峰的真正剑道。

于是他奋力冲上封禅台，对着尧崇与高阳嵩递出一剑，直接便被尧崇与高阳嵩双剑合璧重伤击退。

死在无岸剑峰的双剑合璧之下，或许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就算他们不继续追击，人界妖域的九阶修行者也会抓住机会，一举将他这个“刺客”击杀，这种死法也不窝囊。

秋山连城大笑闭眼，静候死亡的到来。

叶星露身在此处，他相信她会拼尽一切去将秋山葵完好的救出来，救的出来当然最好，若是没能救出，那也是命数使然，怪不得别人。

然而他却没有如预料之中的迎来死亡。

因为一个声音已经在这周围回荡开去，虽然算不上有多响亮，但却自有一种无形的威严，令人情不自禁的便会听从。

“慢！”

尧崇收剑而立，周身崇明剑意自然消散，合剑之势登时瓦解，先前喊出那一个字的高阳嵩亦是快速收回龙渊，勉强的压制住体内翻涌的气血，继而狠狠的瞪了尧崇一眼，但也没有其余表示，伸手做了一个手势。

一时之间，人界与妖域的众位修行者纷纷停手，没有继续进攻，而原本即将奔涌的沧浪剑意也自然消散，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与战斗之前相比，高阳嵩的模样显得狼狈许多，剑袍之上满是鲜血，不知道有多少道剑意穿透了剑袍的防御，看着就像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但当他注视着前方之时，王者威严依旧一览无余。

他轻轻咳了两声，面色实际上并不怎么好看，似乎因为一旁的尧崇看起来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甚至于眼中更是有了几分明亮的光彩，而自己看上去像被狠狠揍了一顿一般而有些懊恼，但他并不是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之处纠结太久的人，在剑意的冲击之下，他的龙渊剑意并未弱于尧崇的崇明剑意，但尧崇在剑意的掌控方面确实比他要强上那么一点，秋山连城突然介入之时，他的气血已经因为外部冲击而震荡不定，反观尧崇则是波澜不起，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已是又输了一阵。

连输三阵，他已是打算承认自己的落败，但既然现在情况特殊，几乎没有人还在关注这场战斗的胜负，那他还不如将这一页赶紧揭过去，把话题转到现在的正事上。

“秋山家的人？我们的锋芒只指向圣阁，秋山家早已弃暗投明，你又为何助纣为虐？”

当初秋山葵被叶星露委托给他照拂一二，但她执意要去妖域帮助叶星露，软磨硬泡直至演变为一场皇宫中颇为著名的战斗之后，终是以云山雾绕剑的剑谱从他手中换走了一式剑招以及通关文牒与圣龙令。当他破开剑意领域，看到秋山连城出手的那一刻，便已经确认了此人的来路。

因为秋山葵的关系，秋山家一直都不在他的假想敌之中，于是他想要听到秋山连城的一个解释。

虽然这个解释，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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