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议政
长廊冗深,十六盏鎏金缠枝莲灯换了一烛又一烛,好比今晚的夜,漫长的没有尽头。
欧阳星沉自得知阑珊不见就一直跪守在门边,此刻见封逸辰欲御马亲寻,女人挪膝多步主动请罪,“陛下,妹妹突然离开到底与臣妾难脱干系,臣妾想请命,跟随陛下一齐寻找。”
轻一驻足,天子傲冷天蓝缀纹如一湖海泉耀过地面,“朕没有动你,是怕她以后回忆起来不肯原谅朕。但如果,她若有任何三长两短,你这条命,朕留着再无用。”
语骨森寒,知道陛下在强行压抑怒火,可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就已经让欧阳星沉呼吸困难,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剧烈撕扯,繁华玉影,轰然倒塌
夜深露重,城外,精密专业的搜寻仍在继续。然而,距离发现阑主不见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以三军天罗地网的搜寻效率,如果人能找到,早该找到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石沉大海,如此,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卫朗一直策马护驾随在封逸辰身旁,想到此,卫朗侧过头,小心观察。
月色冷清,陛下面色冷的比月光更甚,薄唇紧紧的抿着,除了不时扬鞭策马外,什么也没有说。
行到某处,封逸辰忽一勒缰绳,身后,红衣黑甲的精锐羽林立时跟着停定。
夜风簌簌,翻动男人衣袂沙沙作响,携着他说一不二的音线重重砸下,“通知所有人,将搜寻转为地下。若发现有情况,不要声张,第一时间禀告朕。”
“是!”
得命,传令兵纵身若飞。不消片刻,寅时繁静的长安瞬息复原寂宁。
驻马勒缰,封逸辰俊冷的脸映着天际渐显孤远的月光,恍惚如临深渊,像是凌风之感。
“陛下,我们,还要继续寻找吗?”
卫朗询的小心翼翼。
阑主既然有意躲避说明人并无性命之忧,他们这样大张旗鼓,反而有可能对阑珊不利。
封逸辰自然想得到,调转马头,男人眼底精芒一闪而逝,“收队,摆驾回宫。”
冬夜卯时,天色黑的仍然需要依靠灯火来照明,路上行人三两,稀稀疏疏。混在人群里,阑珊左顾右盼,脚步虚的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样,不敢相信。
她竟然这么轻松就逃出来了。全过程,除去倚翠宛那一次官兵浩浩荡荡大规模搜查以外,此刻的长安,繁华寂美,状若平常,哪里再瞧得见任意一个官兵的影子。
陛下,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
一路惊讶又怀疑,待快要行到城门,阑珊脚步突地猛一下打停,直接缩进边落一角。
前方,高城深堑的城门反常的一丝不苟重重关闭,门前,守卫兵挹剑在侧,形容肃穆,夹道钉立。一槛槛阻人通行的铁栏在昏暗天色里散发着冷锐瘆人的寒光。
城门前,车马喧嚣,黑影憧憧。因为不得出行,百姓窃窃着议论,叫苦连天。
“这位官爷,怎么好好的突然就闭城了?我这一车新上染的布料,得趁着天气好赶紧运出去”
有一个人开了头,其他各家杂七乱八的事跟着开始诉嚷起来,群众唉声载道,场面瞬间乱糟糟。
其实也不怪他们,一城之门的开闭关系百姓生存之大事。历史上,只有出现重大战争或自然灾害,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关闭城门。
阑珊心里一惊,再次自然而然把这件事跟她联系在了一起。
可事实证明阑珊又多想了,守卫兵长戟一亮,铿然一声砸地音震寂全场,铁面无情,“朝廷有令,因年关将至,为防周边县市有居心不良者骗财谋利,城外会进行一段时间严密盘查,长安城近几日实施封闭政策。具体开放的时间,另等上级通知。”
“闭城时间内,所有人员一律不得进出,违令者,军规处置!”
卯时三刻,皇宫。
雪霁初晴,层层琼华化为水,巍然雄伟的皇宫毕露原本模样。无论金砖玉瓦,擎天高阁,崭新净彻,锋芒逼人。
陛下临时折返,朝会照旧,如此突然,本来前一时空旷寥寥的皇城大街此一刻车水马龙,短短一炷香功夫已接连赶进数十辆皇家马驾,官员无一不感紧张肃厉,严阵以待。
辰时初,朝臣齐齐列于太和殿前,山呼万岁,浩荡不歇。
封逸辰端坐在龙椅之上,一袭金章玄衮衬着他冷峻天颜,透出难以逼视的压迫感,尚未开口,就已让殿外群群青衣高官在冽冽冷风中汗如雨下。
圣上今日龙心极为不悦。这样的认知导致早朝还未正式开始,群臣官吏已经两股战战,将待会儿要具表上议的呈词在心里一遍遍的斟酌盘演,唯恐有失。
大殿之上,分明百人有余的金殿噤若寒蝉,冷似封霜。
后一晌,只见大太监书潼悄地默在陛下身边,私言了些什么。
过程很短,大概只不过区区几句话。可,就是这神秘的寥寥数语,类比万丈虹光射进皑皑冰封白雪,让陛下前一时比玉砖雪瓦还要冷上多分的圣颜倏而龙心明悦,整个殿宇跟着一瞬霞光披蔚,春暖花开。
众臣见此纷纷缓下一口气,也更加由心底里钦佩赞叹。
这位内侍总管书公公,不愧为圣上第一贴己人啊。揣度圣心造诣如此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他们一辈子都望尘莫及。
因着圣心大悦,待到行礼毕,众臣放松下来便很快进入状态。首先被提及的是十二年前受削藩案牵连残遭诛杀灭门的一些功臣良将,予他们正名一事。
大理寺卿陈珂手持玉笏出列,一字一句呈道,“启禀陛下,现已查明,并未拥兵自重却仍被绞灭的诸侯国有一十一个。其中,以上官烈开国将军为首,上官一族所占比重最大,全族上下无辜被杀者达一百七十人。其中唯二两名幸存者,年仅六岁的星婉公主和年仅五岁的星阑公主,”
似是无意,陈珂遥望一眼处于九阶之上,面色沉如澜的天子,稍一定神,继续诵道,“因为星婉公主十六岁那年不慎落入凶徒之手,就此香消玉殒;而另一位星阑公主,恕属下无能,仍然在秘密查找。”
封逸辰长指叩在盘龙扶手上,时有时无的击打,一派闲适。听完,男人慵然一抽手,蔽云宽袖顺势而落,行语淡淡果决,“以功劳之大小,悉数安抚那些无辜诸侯国后代。尤其开国将军上官烈,功勋赫赫无人能及,朕今日,追封其一等护国公号,族下众人入皇室族谱,对于下落不明的星阑公主,”
眉睫一划,天子玉音凿凿,“继续查找,待寻到结果,无论人是否在世,追加其公主身份,享受皇室应有特权。”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事情告一段落,尔后,还是朱云折槛的左相李庭,颤巍着身子毅然出列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略一拂袖,封逸辰眉峰微挑,声静无波,“准奏。”
果然,只见李庭上前多步,再次义正言辞不卑不亢表谏道,“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后,后不可一日无子。陛下,选秀在即,关于皇后的拟订,再耽误不得啊。”
似是厌奈,男人单手支额,“此事不是已经商议过,皇后的拟选朕心中有数,左相不必再催。”
李庭却仗着他三朝元老的身份,皎皎衷心可鉴日月,“陛下,择后之事关系重大。一国之母,家世品德才貌必须样样服众,万里挑一才能担得起中宫大位,又怎可,只凭陛下一人喜好决定?”
前朝后宫,后宫前朝不分家。陛下近来盛宠一名男子,空置后宫,事情之大早已闹到了民间,惹得百姓妄议,流言纷飞。
朝臣自然有所听闻,但没一个敢当面向天子质疑,这会儿见李庭不畏圣颜、直言不讳,不多时,乌泱泱的人群里附和者一个接一个冒出。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封逸辰始终恣然倚靠在龙椅上,圣颜不见丝毫异色,耐心等待这场“接力赛”完毕,男人才稍前倾身,掀眸一扫大殿。
半壶茶时间,阶下,挺身而出的官员里十人有九个与自己后宫脱不了关系,就连他的外公舅父也赫然列位其中。
“还有谁,和他们一样心怀异议?”
削薄的唇角微微一扬,男人任意睥着下首,不辨语意。
陛下寥然的一问,片片几字,便如斗雪霜寒般迫人,瞬间将温暖的高殿又化作千里冰封的雪境。
跟随附议的几个出头羊一瞬间悔怕交加,几乎要瑟瑟跪地自罚请罪,突然,高堂之上,还是陛下清肃寂平的声音,却是一秒破开冰贯长野的凉音,反而与他们妥协道,“不过,左相所说也不无道理,皇后拟定一事确实关系重大,不能全凭朕随心所欲。”
两手交叠,封逸辰闲适的倚回靠背,温昧之言有商有量,“不如这样,朕保证,以后那些流言蜚语再不可能有。至于皇后的人选,朕必然做到让大家满意,如此,众卿可还有异?”
圣上这般好说话,恩礼有加,再没有人敢作求什么,百余官员纷纷跪地臣服,高呼万岁。
这件事就此打止,紧随又进入其他议程,诸事冗杂,朝议也一直持续到午时才算结束。
日光通灿,玉宇辉煌的殿宇点缀上点点金芒,极尽奢侈气派。从太和殿步出,封逸辰高大持重的背影如一汪深泓注入烈阳之下,直教那金灿灿都失了色,几个字简明扼要,“直接说,人在哪?”
卫朗一直静候在殿外,突见天颜,卫朗忙垂首,将事实呈报。
片刻。
见陛下听完不作他言,薄唇抿成一线峻峭弧度,知陛下寻人心切,卫朗旋即请示,“陛下,需不需臣等即刻将阑主秘请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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