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骑射
祁国皇宫,御书房。
午后,泛金阳光由镂花槛窗大片烘滤,倾泻而下,渲染得小叶桢楠书案越发灿烂荧光。案几上,一摞摞炼丹书籍有序排列,伸手,点兵选将般挑来一本《抱朴子》,明崇帝架起老花镜,求知若渴的眼神粘在一列列密集注解的文字上,对于耳旁关于太子学业的呈报,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
禀完,宁渊垂手躬腰,半晌却闻不到任何响动,在眇到明崇帝手中书本又缓缓翻过一页后,宁渊疑声提醒,“陛下?”
“啊!”
正看到兴处的封隆才被这一声叫回神,目光依依不舍从书本转移到宁渊一张平平古板的脸上,封隆话接的憬然,“太子既聪颖好学你便继续授人学识即可,还有,以后若无特殊情况不必日日找朕呈禀。”
“臣遵旨。”
应完声,在封隆等不及又要把目光放回书册之前,宁渊抢先上呈,“陛下,太子天资卓越出众足以胜任储君之位此一点毋庸置疑,但古有言,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依臣所见,太子身边那名伴读,品德学识实属一言难尽,若放任此人陪伴长久污染太子耳目,难保哪一日不会玷辱太子殿下,高洁好学的品性。”
在宁渊将阑珊的光荣事迹逐一禀明中,封隆望向下方的眼神渐渐失焦,炼制丹药的心思也短促变更到了其他地方。
自生辰宴刺杀一事不了了,太子府似乎状况不断。一会儿是封沐墐醉酒跑到人府前滋事,一会儿又是太子四两拨千斤把封沐墐惹毛驱赶了去,保不齐再过几天,这两人又得闹出点什么矛盾。
讲真,太子此人,太聪明,太优秀了,从相貌到能力,无一不卓绝到让封隆这个生身之父紧惧到发慌。
欸,还是且由着这俩小年轻去斗吧,只要不威胁到自己帝位,什么都无所谓。
可,宁渊那老头是糊涂了吧,一个无关痛痒的伴读也值得喋喋不休拿来一说。人不就是不守规矩了点,目无师尊了些,让你的面子没处放心里不好受了么。
想要他给太子重择个伴读?
可太小题大做了。
“好了,”
被吵到脑壳子疼,封隆把老花镜片往下移了移,临到了才瞅了眼宁渊,无关痛痒,“那伴读再怎么不好能合太子心意便可,你若实在看不过就予太子本人明说,行了,退下吧!”
“五芝及饵丹砂、玉札、曾青、雄黄、雌黄、云母、太乙禹馀粮,各可单服之,皆令人飞行长生。”[1]
等人退下,封隆眯眼,一撇一捺誊写着炼丹方法,不过没多久,又有人来扰他的修仙路。
“陛下,”
苏福海声低细,熟练的为封隆续好山间“灵泉水”续命,苏福海禀道,“箫将军之子,箫彦箫世子求见。”
箫彦?搁笔一停,封隆非常之不解。
他老子箫正楠在前线驻扎的好好的,他一个无所事事的世子又能有什么事。
抿下一口“续命水”,封隆耐着性子,“人有何事?”
“回陛下,箫世子是为其妹,箫盈袖而来。”
苏福海边应声,边将箫彦送来的觐请折递上去,“据老奴所探,箫世子呈上的,是一道求陛下赐婚的折子。”
自封逸辰单独于府内修业后,他所习课程也有了相应调整,但每周一节的御射课仍按原貌保留了下来。不过练习地点由先前的校场变换为了皇家园林狩苑,陪伴封逸辰一齐操练的也不再是那些吊儿郎当的纨绔子,而是几名实打实从御林守卫里甄选出的精英。
作为皇室御用猎场,玉兰围场水草丰美,蓊郁阴翳的树林与山脚淙淙流淌的天妃湖组成了一道天然暑气屏障,隔断了夏日沸散的热意,让人即便身披胄甲,置于其中也只觉清凉酷爽,如入初秋。
因要练射,男人今日着一身青白甲戎装,肩戴披膊,虽繁重,穿在封逸辰全无臃肿之态,身长鹤立,锋利颀长像柄乌铁剑。兜鍪将他的黑发全数压盖隐藏,只留磐折似秋霜般英朗的面孔,行云流水间,神采英拔,如圭如璋。
必恭必敬,射师以君臣礼相见,“臣,射师大夫赵超,参见太子殿下。”
“师保无需拘谨。”
扶人起身,封逸辰礼数拿捏恰到分寸,“学生封逸辰,请师保安。”
四名陪练将士整齐钉立于地面,见到太子,几人声洪如钟,“臣,李东,李西,李南,李北,参见殿下!”
赫赫生风,好不威武。
旁不远处,阑珊也暂停了她磨拳擦掌的热身运动,迎接将要到来的跑步惩罚。
经过午间罚跪事件,阑珊才发觉自己这副身子有多么的羸弱。痛经十级、易乏易累不必讲,竟然还娇气得跪地十多分钟就承受不了,中暑到昏厥。
皇家猎场山明水秀,清爽怡人,像副飘飘欲仙的古画,正适合她边赏景锻炼,边把太子留给自己的惩罚完成。
苦中有乐,两全其美,呜呼快哉。
这一节骑射被赵超安排为自由狩猎,一人各分一区,结束后,较比成果,评出优良差。
这样的安排一方面能一探太子实力,另一方面也能防止他人在太子面前拘谨放不开,更能杜绝有人妄想巴结太子,故意放水。
但再怎么讲仁同一视,身份金贵的太子还是要慎重对待。因此狩猎区域,四名陪练者分据四角周围,封逸辰则位列最大最安全的中心狩猎带。待一个半时辰狩猎结束后,几人自行于山脚集合,一判等级。
阑珊的罚跑范围也自发跟着太子划分到了中心内圈,被“嗖嗖”小风吹得哆哆打抖,看到几人风一般离去,阑珊等不及也要开跑暖身时,流光踏雪般的白马上,光辉闪闪的太子睨她一眼,而后薄唇轻言淡出一句话,
“别摩拳起掌妄图操练了,你如果想被孤,或者被其他人当作猎物来射发的话,尽管跑。”
这,她、
一语点醒梦中人,如果真会这样,大可不必!
顾一眼身旁与自己两厢不熟的黑马座驾,为防掉马失身,阑珊试探性的作询,“那殿下,不如小人为您,捡猎?”
男人再没说话,长臂一勒缰绳,凤臆龙髦的汗血宝马发出一声悠远长嘶,带着它的主人势如利箭,骐骥飞跃无踪。
之后的时间,阵风四起,草丛飒飒,鲜衣怒马的太医在绿意丛生的原野里像一只纵情驰骋的雪色猎豹,随着他或张弓,或飞射的动作,一只只疾掠于空的燕鸟鹊雀皆如石子般坠落,苟延残喘,任人攫拿…
呃,也不全是,拾人成果的阑珊跑腿速率显然追不上太子逆天猎物速度,根据“扑咚”落地声响与草丛的窸索动静,半柱香时辰里,阑珊只勉强寻到了七八只身中箭矢的雀鸽。
身上倒再不觉冷寒还跑出一身热汗,中场休息间隙,阑珊携着硕硕成果正打算追随前方那道信马由缰的闪熠身影时,不经意的一下,阑珊听到后方草丛有一阵明显“沙沙”颤响。
虽值仲夏,地处猎场中心的丛林深处,抗寒草木依旧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拨开半人高草莽,阑珊细细查探哪里会有漏网之鸟。可未妨突然,一条隐在苍苍绿丛中浅黄粗长,间隔有黑色环纹的尾巴突显得骇眼,怵目惊心。
老虎屁股,可万万摸不得!
拨草的动作一滞,阑珊心一下跃到嗓子眼,全身冷汗涔冒,连呼吸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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