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九章 赌人

　　“恭喜苏帅，夫人怀孕了。”
苏莱归睁了睁眸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医生，喜悦如重生一般从他的心底里喷涌而出。看来老天终究是待他不薄的，他与苏幕遮终究是能够被联结在一起的。
“怀孕有多久了？”
“一个月了。”
一个月，那肯定就是他的孩子了。苏莱归差点喜极而泣，但碍于有医生在，所以也不好发作。只等送走了医生，折返回来，面上的笑意才全部突显了出来。
“幕妹妹，我们有孩子了！”
苏幕遮抬眸看他，唇角似乎也噙着一丝笑容，“嗯。”
他试探性地道：“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不会让你不明不白生下来的，其实一直都想与你登记结婚，之前因为你的心情问题，现在……”
苏幕遮抿了抿甜橙色的唇，环抱住自己的小腿，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孩子，与你无关。”
他好不容易沸腾起来的心情被她这句话降至了冰点，他怒不可遏地攥紧了拳头，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是真的拿苏幕遮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他舒了一口气，冷冷道：“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你难道能一个人养大它不成？”
“有什么不可以，不就是过得辛苦一些？”苏幕遮抬眸看他，目光一片安然。
苏莱归向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一般。他从来没有懂过苏幕遮，根本不知道苏幕遮是怎么想的。他以为有了孩子，苏幕遮就会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却没想过苏幕遮生性自由，不受任何人的拘束，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束缚得住她？
苏幕遮缓缓起了身，看也不看他，便往房间里走去。
她每走一步，就可以体会到她的母亲当时是怎样的心情。母亲因为被父亲强占，怀了孕，所以只得被迫嫁给父亲，由此铺展开了苏家两个人，她的父母皆不幸的人生。
有前车之鉴存在，她就万万不会步上母亲的后尘。她本是个随遇而安之人，之前试着逃跑并未成功，而后就一直等着慕止然相救，可是如今她有了一个布局的好棋子，如果能设好一场局，未必就会逃不出去。
只要能逃离这个地方，其他一切都好办了。
她听见脚步声缓缓传了上来，苏莱归推开了门。
她并没有开灯，屋中一片黑暗，百叶窗的缝隙中透入了皎洁的月光。雨似乎已经停了下来，星星的碎芒落入了她的眼底里。
苏莱归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似乎犹豫了片刻，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她不挣扎，也不躲避，如同每一次他抱她时那样。
“幕妹妹，现在兵荒马乱，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带的大孩子？而且这么多年你不学无术，什么都不会，又是女孩子，你的生活来源怎么办？”
这些确实是她要面对的问题，也是十分现实的问题。
苏幕遮看了他两眼，叹了一口气，“苏莱归，你知道我妈妈和我爸爸的故事吗？”
苏莱归愣了愣，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一下要与自己说这些，只得摇了摇头。
“我想你也是不知道，这些事情我也不过是这一年才有所了解。我妈妈之前深爱着欧阳华，她和欧阳华本来也是完美的一对儿，可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使得妈妈怀了孕，最后只得离开欧阳华，然后就造成了我们一家三口并不幸福的场面。”
苏莱归环着她的胳膊一紧，皱了皱眉头，默了半晌，才接口。
“我不是父亲，你放心。”
“你不是他吗？我总觉得你和他很像。”苏幕遮抬眸看着他，微微一笑。
苏莱归皱了皱眉头，他讨厌苏南城，十分讨厌。讨厌苏南城的阴险和不择手段，讨厌苏南城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会运用。他讨厌……
可是他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吗？
“莱归哥哥，你不要变成那样的人，也不要把我变成我过世了的妈妈。”
苏莱归怔怔地看着她，这是两人此次见面以来，她第一次叫这样叫他。他的心头一软，无边的孤寂与落寞将他吞没，他突然觉得累了，想放手了。可是一想到失去苏幕遮以后的生活，他便拧了眉头，终是叹了口气，不发一言。
窗外的流光散落，桌上摆着一本印了金边的书籍，是苏幕遮近日翻看的。那本书她曾在家里看止然读过，见不到他的时候，她便拿起来看一看，好像能与他对话了一样。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慕止然还活着，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安静地生活着。她也说不上为什么，但她就是知道。
苏莱归搂着她，她缓缓地闭了眸子，静静地睡了过去。
第一缕晨光洒向大地，拨开了厚重的云层。渝州城的生机勃勃与残破不堪很好地交织在了一起，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耳边是苏莱归轻声呼唤的声音。
“幕妹妹，醒醒，吃早饭了，吃完早饭我们去登记处登记。”
苏幕遮睁开眸子，轻轻地看了他一眼，揉了揉眼睛。她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急切与焦灼，不禁让她莞尔。
“莱归哥哥，怎地这么着急？”
苏莱归看着她，她抿了抿甜橙色的小嘴，沉吟了片刻，道：“我同意和你登记。”
苏莱归不可置信地放大了瞳孔，“你说什么？”
“我说，我同意和你登记，心甘情愿的。”
她偏了偏头，盈盈一笑，仿佛回到了两人初见之时，那个如瓷娃娃般的小女孩，转过头来，一瞬间他的眸子里盛放开了花蕊与光线，冲击着他身心的每一个角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此时便是他的伤心处。
苏幕遮看着他睁大眸子下，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心里不由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她也想起了他们的小时候，想起了他拼命救她的时候，想起了她一心一意喜欢他的时候。
她微微垂眸，心里漾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
苏莱归握住她的小手，她直视着那双如黑夜般漆黑的眼睛。
“幕妹妹，从今往后我会尽到一个丈夫应该尽的职责，也会努力做好一个父亲，你能相信我吗？”
苏幕遮怔了怔，默了半晌，扬了唇角，点了头。
“我相信你。”
苏莱归迅速找到她的唇瓣，准确无误地吻了上去，她唇齿间的芬芳让他着迷得厉害。他是如此得眷恋着她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丝气息，他爱着她，而且这一刻他便觉得她也是爱着他的。
苏幕遮缓缓地闭了眸子，羽睫微微颤动，这一刻她愿意放下身心全部的重量，只去感受他的存在。他越吻越深，好像把自己的骨血都要融入她的身体一般。百叶窗透过几缕光线，映照在他的俊颜上，她这才发现，他竟憔悴了这么多。
他将她按到绵软的床榻上，大手抚过她滑腻的肌肤。她盈盈一笑，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那双燃烧着欲火的瞳孔微微一紧，苏幕遮笑了笑，轻声道：“我怀孕了。”
苏莱归愣了愣，这才反应了过来，忙抽离了她的身体，将她扶了起来。
“是我疏忽了。”
“没事。”
她摇了摇头，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事情。两人静静地坐着，苏莱归这时才发现，他们之间根本无话可说。当过往的回忆不被提及，便成了渣滓，风一吹，什么东西都摇摇欲坠地飘散了。
“莱归哥哥，我与父亲是不能见面了，但是在结婚前我想见一见我的亲人。”
苏莱归愣了愣，“你指的是谁？”
苏幕遮抿了抿甜橙色的唇，“你能让我见一见苏挽蕴吗？”
他看着她，她的面上满是认真的表情。他虽然很想拒绝，但又不忍拒绝。苏幕遮是如此得生性活泼，他不可能这样将她禁锢一辈子。
他默了默，“可以，但必须有我的陪同，必须在我指定的地方见面。”
“嗯，我答应你。”
他愣了愣，没想到苏幕遮答应得这么爽快，刚才的那点担心瞬间便消散了过去。说不定她真的是只是想见见亲人，而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与苏挽蕴的见面安排在他下次回家时才进行，带兵打仗没有个确切的时间，这一拖，便已经入了冬天。
渝州城的冬天格外阴凉，好在屋子里装了热水管道，可以稍微暖和一下。
小余依旧将她看管得死死的，直到苏莱归回来时，才微微有所松懈。不过小余也发现，苏幕遮好像没有了逃跑的念头，每日就是在家里看看书，睡睡觉，吃吃饭，一副安心养胎的模样。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旗袍，肚子已经微微鼓了起来，只是由于她的身形太过娇小，如今又是冬天，再套上一件黑色长风衣，便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苏莱归扶着她下了楼，她好像知道孕妇要遵守的准则，所以不再蹦蹦跳跳，安安静静地走下楼梯，与苏莱归一同上了车子。
她微微半阖着眼帘，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但愿她没有赌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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