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生死

　　苏幕遮冲他摇了摇头，旋即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来，空气中穿行着清浅的呢喃声，那些不咸不淡的日子却也总会顺着指缝悄然流走。
活或死，繁华或落寞，不都是要历经的琐事，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今水火难容的是我苏家与萧家，你就不要插手进来了。”她调转目光，尽量平静自己的语气，不去看他，默了默，突然嗤地一笑，又道，“与萧家开始争斗时，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谁都有可能死，爸爸可能死，哥哥也可能死，为什么我就不可能死呢？”
她直直地看向萧天骐，“如果我不幸赌输了，麻烦慕六少爷看在我帮你救了陆小姐的份上，助我父亲一臂之力。”
慕止然默了默，心知她是故意如此冷漠地与自己对话，他微微蹙眉，视线中是她清晰了的侧颜，那段被时光烙印下或深或浅的岁月是如此得让人眷恋。
他淡淡地摇了摇头，扣住她的手指，“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者，情非之至也。”
她怔了怔，细细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扬了扬唇角，两人的双手纠缠在****上，谁都不曾放开。
萧天骐皱了皱眉，道：“慕六少爷，我刚才说的很清楚了，我只想和苏三小姐打赌。罢了，你如果愿意替她，那也随意，反正我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
“少爷，不好了！”几个马仔闯了进来，慌慌张张的模样。
“又怎么了！”他恨恨地看了过去。
“是苏莱归……带了好多人从侧门进来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我刚才才发……”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枪声一响，那马仔应声倒地。
萧天骐怔了怔，地上鲜红的颜色让他瞬间恢复了理智，可为时已晚，苏莱归缓缓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冰冷的眸色如同黯淡的夜晚。
“你是怎么进来的……”萧天骐撑住桌子，“这侧门没有人知道，除了我身边的人。”
他话音刚落，便旋即反应了过来，“慕止然你在我身边安插的人不止有陆亭鸢一个？！”
慕止然并不回答，只有陆亭鸢扬了水红色的唇畔，那双美目轻轻地眯着，恨不得要将萧天骐凌迟一般，“萧天骐，你现在才发现，恐怕已经太晚了。”
苏幕遮静静地看着慕止然，慕止然低头朝她轻轻一笑，她便瞬间没有忍住，红了眼眶。
“我说过，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他附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
她点了点头，偷偷擦去眼角的泪珠。
原是他早就通知了苏莱归，并且让潜伏在萧天骐身边的小力里应外合，将苏莱归从侧门放了进来。
“慕止然！你太……”萧天骐还来不及说完后面的话，便听到一声枪响。
苏莱归冷冷地看着他倒在地上，鲜血流淌成灾，他眸中的光芒零碎又凝滞，那道森然的冷让人无法靠近半分。
苏幕遮惊呼一声，慕止然蹙了眉，赶忙将她眼睛捂住，护在自己怀里。
“慕六少爷，谢谢你的情报，才使得我们可以杀了萧天骐。”苏莱归眉头紧锁，心中很异常不是滋味。
慕止然淡淡一笑，“也谢谢你，救了我们。”
苏莱归窒了窒，半晌，才道：“幕妹妹，同我回家，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她慢慢抬起头来，抽离了慕止然的怀抱，面若桃蕊般嫣红，滢亮的眸光与慕止然清亮的眼睛碰撞在一起，撞击出一阵耀眼的光芒来。
慕止然轻轻一笑，又正了神色，冲酩彦使了个眼色。呆滞了的酩彦马上反应过来，从苏莱归手中接过了枪，放入了萧天骐的手中。
回廊中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急切又匆忙。她看着倒在地上的萧天骐，记起了他曾意气风发，可是后来却横冲直撞，深陷迷茫，被漆黑染指，又将性命搭上。她闭了闭眼睛，窗外的落叶伤痕累累，浓重的无力与哀伤充斥着心头的每一寸土壤。
所有人都生若浮萍，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门被一个力道推了开来，萧震林眼见着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儿子，差点便晕厥过去，身边的几个警官扶住了他，才使得他站稳了脚步。
警官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卷入这些纷争中来，也就没有第一个开口的人。
“苏莱归！慕止然！你们……”萧震林此时已恼羞成怒，词语在他心中已是匮乏，完全不可表达出他内心的愤怒来。
他缓了缓呼吸，又道：“警官，这些人明目张胆杀人，请你们公事公办。”
“这……”
慕止然扬了扬唇角，指了指门口挂着的牌子，悠闲道：“几位可是看清楚了，上面写的是‘生死局’，自然说明了愿赌服输。萧少爷是在玩俄罗斯转盘时丧的命，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对。”酩彦立马随声附和，陆亭鸢也跟着点了头。
几个警官便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歉意地看着萧震林，“萧先生，既然是生死局，那应该就不要……”
“什么生死局？！这明明就是谋杀！”
慕止然半阖眼睑，轻声道：“萧老先生这样说就不对了，这牌子又不是我挂上去的。”他看了一眼门外那几个被苏莱归打伤了腿的马仔，淡淡道：“是这几位兄弟挂上去的。”
警官们看向那几个马仔，“是不是你们挂上去的？”
那几个马仔见着萧震林势单力薄，而且确实是他们挂上了牌子，他们承认也不算是背叛了萧家，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带头的马仔便点了点头，道：“确实是我挂上去的，那时候少爷正要和苏三小姐玩俄罗斯转盘。”
“原来是这样，萧先生，既然如此您也不要再咄咄逼人了，愿赌服输，这生死局的牌子挂上了，自然就是以命做赌注的。”带头的警官不由劝道。
萧震林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理智在一点点地被吞噬，恨不得现在就扒了面前这些人的皮。几个警官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不差，他们不想揽事，也不想得罪萧震林，不由道：“苏三小姐，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请您去趟警察署与我们说说。”
苏幕遮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苏莱归拦在了她的面前，那眸中的冰冷足以冻结尘世万物。
“你们谁敢动她一下，我现在就要了你们的命。”苏莱归冷冷道。
“这……”几个警官面面相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慕止然扬了扬眉梢，声音平淡如水，淡淡道：“我知道几位警官也需要交差，可刚才的事情与苏三小姐没有关系，与萧少爷玩俄罗斯转盘的人是我。若是需要，我便同你们去警察署走上一趟。”
“既然如此谢谢慕六少爷了。”几个警官如释重负，赶忙欠身道谢。
慕止然轻轻扬了唇角，笑容温润如玉，清亮的目光直直凝聚在苏幕遮的身上，苏幕遮张了张嘴，他却摇了摇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放心，这些警官只是走个样子给萧震林看，不出多时就会没事了。”
她咬了咬唇，点了头，眼见着他被那群警官拥着，晏然自若地迈开脚步，空气中残留着他身上的淡淡幽香，那清瘦挺直的背影竟让她没来由地湿了眼眶。
这一切都收在了苏莱归的眼底，狠狠地剜着他的心绪。
入了夜的秋天，空气中都是剧烈抖动的凉薄。
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忘记了父亲和姨娘担心与关切的眼神，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上了楼，栽倒在绵软的床上，一蹶不振。
月光守望着灿烂的星河，却不知那到底是璀璨还是孤独。不远处依稀能看见纯白色的钟楼，无情的钟表流逝着时间的热度。树影延伸在青石色的街道上，落寞又凄凉。她闭了闭眸子，好不容易沉入了梦乡。
一双好看的眼睛骤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唇角上扬的弧度昭示着他的不恭与倜傥。
“我死了，你们又能如何？”
她突然间惊醒过来，似是缺氧的孩子得到了空气，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抚慰着心灵。
“小姐，你没事吧？”  静岚听到动静也起了身，眼见着苏幕遮的冷汗直直往下掉落，不由得吓傻了。
她缓和了自己的情绪，揉了揉眼睛，“现在几点了？”
“已经四点多了。”静岚如实答道，担忧地看着她，“小姐你没事吧？从刚才回来以后就一直这么魂不守舍的。”
她摇了摇头，尽量拉扯出一丝笑容来。
静岚仍是不能放心，“小姐你是不是今天受了惊吓？你放心，那个萧天骐已经死了，他不会再……”
“闭嘴！”
静岚愣了愣，眼睛含了泪，这是印象中小姐第一次与她大声讲话。
苏幕遮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道：“静岚你别生气，我就是……心情很不好。”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静岚直直地看着她，“我不是慕六少爷，不能立马明白你心里所想，你要是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一定要说出来才好，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苏幕遮无力又苍白地笑了笑，转眼看着窗外那一片深蓝色的天空，那些伤痛，死亡，欲望，这个包容万物的天际会懂得吗，会听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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