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开学后，见到她，我吓了一跳。她瘦极了，手腕细的不堪一握，整个人苍白又单薄。她站在风中对我笑，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眶有些发热。
她看我愣着看她却不理她，就傻傻的问我怎么了。最后怕她发现，便强忍着，没有掉眼泪，对她扯了个笑容，不用看都知道，一定笑得难看极了……
有次一起吃饭。我假装打趣她说，是不是我不在身边提醒，她就挑食不好好吃饭了，好不容易养润的又给瘦回去了。
她笑着说了句没有，还说，就是病了没什么胃口吃饭。我很想问她“生的是什么病”—能让人瘦成这样。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莫名有种直觉告诉我不要问，问了，她肯定也不会说。没了询问的勇气，又心疼的很，便常想法子寻些好吃的，带给她。顿顿饭看着她吃完才放心。日日盼着她能长胖些。
……
大学自由却也忙碌，各类社团活动应接不暇。我们除了吃饭时间几乎都在各忙各的事，有时想她了便给她发个消息聊上几句。
大约过了将近一年，我才发现她不似开学时那样单薄了，人也有了生气，面上有血色了也不再是苍白的让人心疼了。我就也没再想着问她了。
大三我开始考虑以后的事，她专业是临床医学儿科方向，这个专业在我们学校是本硕连读。我想继续深造也想继续在学校陪她，我便决定开始考研。
暑假我忙着备考就没回家，她知道后向我提过好几次，让我去她家住，我都婉拒了。她实在是拗不过我，就天天跑来学校，在图书馆陪我备考。我怕她两地辗转太累，试着说服她不用来陪我了，这次换我拗不过她了，她说她也要准备医师证了，在这儿陪我挺好的。过了许多日子，我也习惯她在我身边了，觉得有她的陪伴，真好。
我刷题背书，她也看书学习。我不回寝室休息，她便也不回家，陪我一起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午睡。
每次看她趴在桌上睡觉的模样，都觉得我们好像还是在高中，时间还停留在我溜进她们班和她一起刷题的时候。多想啊，时间永远都定格在那一刻，我看着她安稳的睡颜，她平安无忧，不病无灾，神明也不曾食言……
考研的日子很累很累，每天都像打了鸡血，拼了命的学，天不亮就起床去图书馆，饿了就飞快的扒两口饭，快熄灯了再回寝室，一挨床就着。但我不是一个人，她一直都陪着我，从未离开过。她啊，什么都不用做，就静静的陪在我身边就好，我便会拥有无限的，向前冲的力量。
考完试，天有些阴，空气干燥寒冷。我一出考场看到穿着厚厚羽绒服的她，心中泛起的欢愉和轻松感难以用言语形容。
我加快脚步飞奔着穿过人群，张开双臂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她微微怔了怔后，温柔的对我说“辛苦了。”我侧头蹭了蹭她的头发，闷声轻笑“然然真好。”
……
那天晚上，她带我回家吃饭。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很温和的人，相处起来很舒服并没有拘束的感觉。饭后窗外飘起了学，阿姨和叔叔觉得天也晚了，便留我在家里睡。
她去洗澡的空档，我帮着阿姨收拾我要住的客房。不知怎的就聊到了高中的时候，阿姨听着我和她之间的趣事，觉得开心。我突然冒出了念头，很想知道她在西城的那一年生活是怎样的，是不是开开心心的。
我笑着随口问了句“阿姨，然然高三在这里生活的好嘛，有没有什么趣事是她没有告诉我的呀！”
阿姨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孩子高三的时候啊，其实不太好。然然看着乖巧听话，其实心里主意比谁都大，有什么事总憋着，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谁也不告诉，要不是……唉，不说了。”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我愣了下，“阿姨，能和我说说嘛？我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才开学的时候那么瘦，当时真的很担心她，但她什么都不说。”
阿姨看了我半晌，笑得十分温柔，“好孩子，然然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替她开心。”
阿姨拉着我坐在床沿，平静和缓的告诉我“才来西城的时候，她适应的挺快的，高三的时候学习强度大，但是她表现的也没什么异常。我和她爸爸都觉得她每天也挺开心的。直到有一天夜里，我发现她躲在被子里哭，才知道她失眠很久了。她睡不着觉很着急，但她怕我们担心就没说。我们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她有偏中度的抑郁和焦虑。开了些中成药，但效果其实不好，她的精神状态也没有好转。有天不知怎的，她突然精神好了很多，我和她爸爸都很高兴。可高考的最后一天，她考完最后一场，出考场的时候晕倒了，是急性肾衰竭。那些天我和她爸爸，看着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等休养好了，人更是瘦的不成样子。受苦的是她，看到我掉眼泪，她还总安慰我。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这些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重重的击在我的心上，听阿姨讲完，我的脑子里很乱，心绞着很痛。忘记后来我们又说了些什么，也忘记了我是怎么洗漱完躺上床的。
“原来她当时那么难受啊，我还那么笨，还傻傻以为她过得很好很开心，果然梦都是反的，对吧？”
“我说怎么高考完就联系不上她了，她在遭受病痛啊，我在欣赏沿途风景的时候，她正躺在病床上插满了管子，忍受着透析的苦痛。要把全身的血换掉，她当时该有多痛啊！”
“夏昭朝为什么没有陪在她身边？她那么难受的时候，我又在哪儿？”
“上天能不能对她好一点啊，她那么好，为什么要让她遭受这么多病痛！”……
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解都解不开……
恍恍惚惚的就进了她的房间，她还没睡着，起身见是我，她轻声叫我“朝朝怎么了？”
“我睡不着。”我低着头声音很小，心太疼了，我害怕稍微大声一点，声音就会出卖我。
她掀开床外侧被子的一角，“是不是陌生的环境一个人睡不惯，来，和我一起睡吧。”
我对她笑着说好，然后走过去钻进被窝，很温暖。她替我掖好了被子才躺下，心里暖洋洋的，但依然发疼。
她睡熟了，呼吸平稳，我依然没有睡意。我靠近她，从背后紧紧抱住她，头轻轻埋在她的后颈，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很舒心。
我抱的更紧了，我很害怕…很害怕我一松手她便会离开，这样舒心的感觉也再也不会有了。
心很疼，也不甘，凭什么她要遭受这么多的苦痛。
“神明啊，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对她仁慈一点……就一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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