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妖孤2
朦胧中,山林特有的清香送入鼻端,啾啾的鸟鸣声。
我盘腿坐着,在起床与再睡一会中难以取舍,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了。这样好的清晨实在是应该唤起小青,让他下厨做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大餐,我吞吞口水。可是毛茸茸的尾巴就抱在怀里,暖暖的、软软的。决定不了,决定不了,郁闷啊~~~~~~~我躺倒在床上,滚来滚去。
门咿咿呀呀地开了,小青走近来,单腿坐在床上,伸手在我的承香穴在用力按下去。我鲤鱼打挺地跳起来,只觉一阵火辣从鼻孔轰地直冲上脑门,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醒了啊?”小恶魔露出一个招牌恶魔笑容。
“你你……”我万分幽怨地看着他。“我做了‘功德豆腐’,凉了就不好吃了。”他淡淡地接口。
这句话比什么止痛散都灵,“功德豆腐”可是小青的拿手菜,以素仿荤,形态逼真,鲜美可口。我提气,身子平平向外飘,一心想着投奔美食而去。小青依然坐在床上,上身不动,伸手如电,抓住我的尾巴向后一扯,我咚地一声扑倒在尘埃里,只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快被这一摔摔得七零八落。
“干什么?”双脚不停地踢着,手上用劲向外爬,爬了三尺,被小青扯回去,哧,十指在木板上划出几条痕迹,露出了白嫩嫩的新茬。我不屈不挠,这次爬了两尺,又被扯回去。气极了,我干脆趴在地上,回过头:“你干什么?是不是还记着上次我把早餐吃光的事,大不了这次给你留一些。”他不语,只是上下打量我。
不是这个,我再接再厉:“是因为前天偷吃了你的食材?”
“食材是你偷吃的,不是老鼠?”
我顿时石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干笑:“那你抓我干什么?”
“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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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我摸着圆圆的肚子,小青坐在我对面:“师父,‘狐醉果’还有没有?”
“你要那个做什么,都跟你说了,狐醉果虽然可助练武之人增强内力,但吃多了会成瘾,发作的时候,难受得你哭爹喊娘,我可不救你。”狐醉果是我所住的云雾山的特产。
“少废话,快交出来。”这分明是拦路抢劫才用到的台词。
我委委屈屈地拿出三颗小小的圆形果实,一阵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房间里,让人醺醺然似有醉意,薄薄的表皮红艳欲滴,仔细看去,那表皮又像是透明,氤氲的雾气呼之欲出。在手心把玩良久,还是舍不得交给他,下一瞬,已经被他夹手抢过。
“小青啊,”我苦口婆心,“如果你想增强功力,师父可以帮你啊,为什么一定要吃这个呢?练武讲究的是循序渐进,旁门左道到底不是良策,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师父我……”擦擦眼睛。
“少来,”他毫不留情,“你不是心疼我,你是心疼这几颗果子吧。我拿走了,你就再也喝不到好酒了。”
哪有这样的徒弟,天理不容啊。可是接触到他冷冷的眼光,想说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狐狸中有一支酒狐,法力不强,专司酿酒,千金难求。刘伶偶喝狐酒,醉后下笔如烟,写出了传世的《酒德颂》。狐醉果,顾名思义,傍酒狐巢穴而生,日日吸收酒气,一桶寻常酒内只要投入一颗,立成佳酿,就连从小泡在酒里的酒狐也禁不起,这样的果子是好果子么?
我犹在念念不忘,小青已经把一切收拾停当。
走出山谷,我回头看着小屋的方向,花圃里的花这都是我月余来的心血,灌注精气,细心教导吸收日月之精华,又使我山居岁月里不致单调致死。万不能将它们就这样丢下,任其自生自灭,或是被人攀折践踏。念起法咒,原来空无一物的小径竟然颤动起来,无数的青芽破土而出,发出“啪啪”声疯了似地向上长着,如野火般蔓延开来,攀附充填着树树之间的空隙,不足一刻钟已经覆盖了小半个山,一切通向小屋的路径都已湮灭其中。收回手,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成果,相信就算是住在这里的山精也没法找到回家的路了。狂笑三声,包袱款款,同小青直奔江南而去。
··········
骑着六王爷送的马匹,擦过京城的边,直取江南道,疾驰一天,当太阳将沉未沉时已经到了保定府。
打马进城,保定是个小城,但因为靠近京城的地利之便,倒也有不少往来客商武人在此歇脚。街上随时可以看到肚子圆鼓鼓,满身绫罗绸缎的商人,或是腰挎兵器、雄纠纠气昂昂的武夫。
我目不斜视,只是驱马向前,过大街,转小巷,直到城廓的东北角,这里人烟已是十分稀少,惟有城墙根下有间客栈,招牌在夕阳里闪闪发光,上书四个大字:有间客栈。
“就是这里了。”我下马,小二殷勤地跑过来,接过手里的缰绳,点头哈腰地问:“请问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先吃饭,再准备两间上房。”
“是,是,客官里面请。”
进去上二楼找了个干净的椅子坐了,小青问:“刚才经过那么多间客栈你不住,一进城就直奔这里,这里莫非有什么……好吃的?”
我一口茶险些呛出来,可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十分正确。“这里的张大厨啊,从前那可是御厨,告老还乡之后就开了这么间‘有间客栈’,虽然不起眼,可是天下好吃美食的没有不知道的。”
小青似笑非笑地说:“难为你这个经常迷路的人能把这里记得这么清楚。”
我抱拳作揖,连说:“过奖过奖,兄台这话当不起啊,大家凑和着过吧。”
小青哼一声不再说话。
那小二跑前跑后极是勤快,又是添水又是嘘寒问暖。我叹道:“天子脚下,果然不同啊,一个小二素质都这么好,不会抓人的尾巴。”小青又哼了一声,说:“来这里吃饭的,除了你,还有别人有尾巴吗?他想抓也无从抓起。”我不理他,单把那小二叫来:“小哥儿,能不能问你点事。”
“您问您问。”
我将一锭碎银塞到他手里,他看看,脸的笑更大了。“哟,爷,这可当不起,有什么事您直说,但凡我能做的一定没二话。”
“这话可偏了,我叫小哥儿来不过是问几句话,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小二。”小青嗤地一声,急忙转头看风景。
“这名字好啊,客栈呢,就叫‘有间客栈’,小二就叫‘小二’,这可不是天造地设!小二,刚才我一进城,就觉得不寻常,虽然这保定离京城不远,平时也尽是人来人往,可也没到这个份上,不知什么缘故。”
“这您可问着了,”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甩,“这可得听我慢慢道来,这保定啊,最出名的就数刘府了,这刘府呢,最出名的就是刘家小姐,闺名咱可不知道,那大姑娘的闺名能外传吗?传说这刘小姐长得那个美啊,就像书上说什么……沉雁落鱼。”
“沉鱼落雁。”我接道。
小二一拍大腿:“着啊,就是这句话。这刘大小姐长得可是沉鱼落雁,又琴棋书画无一不会,于是求亲的人自是挤破了头,但刘老爷就这么一个闰女,舍不得嫁出去,就这么一直在家养着。可是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我配合地问。
“被魇着了。”小二痛心疾首地说,“每到晚上,这刘大小姐住的阁楼就传出奇怪的声音,几次三番地派人上去,可是上去的人竟是有去无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偏偏刘大小姐平安无事,问她夜里发生什么事,她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不是妖是什么?刘老爷就发宏愿,若有能除去此妖者,将刘小姐下嫁于他。于是……”他两手一摊。”要说这刘府都闹了快半个月了,江湖人来了一批又一批,道士和尚也请了无数,可是就不见个影,刘老爷一狠心,说收服此妖者,将一半家产相赠。“
这番话说得小青也回过头来直盯着小二瞧。我和他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这哪里是妖,分明是武功高强的采花贼所为,愚夫愚妇坐井观天,怪力乱神。
待小二走了,我还未说话,小青就说:“你是不是想看看刘家大小姐美到何种程度?”
我猛点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青啊。
“那好,今晚就去做了那个采花贼,你娶刘小姐,我要钱。”
正说着,小二端菜过来。我所以心思都扑到菜上,再也无暇顾及其他。吃了几口,小青突然问:“这家的张大厨该不会名字就叫做‘张大厨’吧?”
“正是”我头也不抬。
········
吃过饭,梳洗完毕,我坐在床上打坐,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小青自饭后就不见人影。虽然知道他的武功足以自保,但一颗心就是空荡荡静不下来。
正想着,小青进来了。我趴到他身上,东嗅嗅西嗅嗅,奇怪!小青抓住我,说:“你是狐狸,不是狗!”我大怒,狐狸的尊严岂容你冒犯,竟敢拿狗那种下等生物一口来比我。露出森森的白牙一口咬在他手腕上,他倒退三步,不停地甩手。我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看你还敢胡说。
小青瞪一眼,到桌旁坐下,倒了杯茶。
我凑上前,问:“小青,我给你的狐醉果呢?怎么闻不到了。”
脸若冰霜就是他现在最好的写照,他双眼圆睁,说道:“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我如何处置还得通报你一声吗?”
“当然不是,”小青的脸色真吓人,我再不敢多问,他说得对,给了他就是他的,小青向来有分寸,我应该相信他,只好又回到床上打坐。
将近三更,我睁开眼,吓得几乎要夺门而出,小青依旧坐在桌前沉思着,可是那脸上带着狞笑、眼中滚动着前所未见的鹰狠与嗜血光芒的,真的还是那个小青吗?
被我的声音惊动,小青目光如电向这边扫来,许是发现了我脸的惊惧,他一转头,再转回来时,又是平日里那个有着一双闪闪发光大眼、带着稚气的小青了。
换好了夜行衣,拧身上房,向刘府的方向飞掠,我在后面看着小青的背影,小青并未解释自己脸色为什么这么坏,反而拿出套夜行衣扔过来。我只能猜想或许是想起了他的父母与灭门惨祸,毕竟要背负这一切对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来说是过于沉重了。其实以前我也曾问过他,可是往往刚起了个头,他就脸色一沉,说家仇不必假手于外人,我只要教好他武功就是尽了本分。有些心疼他,对于这种失礼的说法也不曾放在心上。
刘府很好找,半夜里还灯火通明的也就这么一个了,进了刘府,单往人声喧哗处掠去。刘府还真是大,房子起码有十几进,前前后后不下百间,刘小姐的绣楼就在第五进上,紧临着一个小小的园林。趴在离刘小姐绣楼不远的一处屋脊上,向下看去,十几号人正在绣楼前来来去去,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有几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相同的是每个人手中都执着武器。
正看着,只听得旁边有破风声,两个黑衣人跃上房来,在不远处俯了下来。我四肢着地爬过去,打招呼:“嗨。”
一个黑衣人回应我:“嗨。”
“你也来捉妖吗?”
“是啊,抓到抓不到,长长见识也好啊。”
我依然趴在屋脊上,抱拳作揖,说:“还请多多关照。”
他也拱手,回敬道:“彼此彼此。”
说话间,又有两个人跃上来,这两个人倒没着夜行衣。我继续爬,爬到了,打招呼:“嗨。”
“嗨。”
压低声音:“你们也是来捉妖的么?怎么这么晚还不见个动静?”
一个灰衣的人说:“什么妖,分明是个采花的,我已经观察几天了,你别心急,那采花贼每次来都是三更刚过,到时候,那情景才叫好看。”
“哦!”我看看天色,“还有半柱香时间。”伸手入怀,掏出一袋松子糖,问他:“要吃糖么?”
他看我一眼,伸手接过,说:“也好,打发时间,”扔了几颗到嘴里,又问:“你这松子糖是京城王记的吧。”
“正是,原来兄台对此也大有研究,真是天涯知己岂一人,”我掉文,看他把一袋糖吃得差不多了,伸手到他面前,说:“多谢惠顾,一粒三文钱。”这松子糖早已吃腻,在此脱手,换了钱再买其他的。
他咳了两声,显见是噎着了,伸手在自己胸口捶了几下,吐出一粒,顺着屋瓦滚下去了。我惋惜地看着:“虽然你没吃下去,可是这一粒也是要算钱的。”
正等着他拿钱出来,忽听下面人声大哗,有人喊:“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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