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落叶成枯
细雨微微，冷风嗖嗖，小城长街润如酥，这场雨下得不算凄凉，但也比不过春雨那般美好，它是冬与春的过度，兴许会下上一段时间，看来今年的元宵要在雨季中度过了。
燕青撑着伞慢步在石板街上，落雨的缘故，街旁的小铺子开得要比寻常晚得多，天色还尚早，以至于他想吃几口热包子都找不到买处。
走一程是一程，走过了市井便是繁华的城区，这里再也没有开张的铺子，更不可能有买早饭的小生意。
店铺的老板们要么铺子被人买下，要么就是关门大吉避难去了。他们可听说了正月十五的变故——话说这十五元宵节乃是重逢喜庆的日子，谁愿意问这血腥味儿吃团圆饭呢？
半个时辰，天微微亮，黎明映照细雨，细雨摇曳小城，三两只幕鸟迎风抖擞，楼阁檐水落如珠帘，“滴滴答答”“叽叽咋咋”……
好一副美丽的朝雨暮春图！
燕青站在楼阁下，他瞧了一会儿将油纸伞收起，挂在腰间的剑被他轻轻按住。
数日前剑绝就站在这座阁楼上仰望明月，以前这座楼充满着杀机，可如今，不知是大雨涮去它的戾气还是怎么着，这座楼竟连一丝生机都感受不到了，反倒之还有有些隐隐的死气。
他将伞挂在腰间，剑握在手头，再轻轻一跃跳上阁楼第二层。
才到窗前，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传入口鼻，果然和预知的没错，这里头有死人。
“嘎吱……”半推窗门，可才开一条缝他便闪身后撤了两步！
一团青气透过窗缝袅袅而出——剧毒！
他只好用剑鞘将门窗低开，冷空气进入窗门，挤压出了里头萦绕的几缕毒气。
毒气并不多，只吹过两三股风将它掏得一干二净，但这样的气体从不在量多，只要沾上一点儿必定毒发无救！
又过了一会儿，里头的气息被交换殆尽，为了保险起见燕青还是将口鼻简易地掩上。
从窗门才入便能瞧见地上躺着的三具尸体，从衣着上来看两具是此间阁楼的小厮，还有个穿得十分富贵，当是这阁楼的主子了。
尸体已腐得发臭，若不是近来天气寒冷，恐怕蛆虫都已扎堆。燕青没看几眼地上的狼藉便捂着口鼻跳出了阁楼。
所遇的种种一切都明摆在眼前，这就是剑网行事的作风，也不明这阁楼中还死过几人，但雁过不留痕，人过不留活。无关之人定是死透了，不仅如此他们还施了毒气，不但要让阁楼里边儿的人死，还要进这阁楼的人死！好老练！好毒辣！
燕青绕过阁楼从后边儿跳了下去。后头再行一段荒原便是千人围困的小树林。
剑网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法子逃脱了那千人的纠缠？
是杀？可那千人还活着，若是逃，但从哪儿逃？难道凭空消失了不成？他们又不是神仙！
若大的荒原竟会出现一片树林，这独树一帜的林子必定存在蹊跷，也许剑网消失的答案就藏在其中。
林中湿润得很，雨水将落叶变得好生粘稠，过不了多久它便会腐烂，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落叶成枯，枯腐成料，料又滋养大地，生百草长年轮。
燕青的身影比枯木还要萧瑟，他的紫衫在枯黄的世界中格外醒目，当然，他走到哪儿都是特殊的。
还是有飘雨，还是有落叶，嫩芽儿却没瞧见三两朵。
他停下脚步，伸手接住一片落叶与一滴枝头雨，轻叹：“这世上凋零的东西永远比新生的要多。”
他像极了一个迟暮的年轻人。二十四岁，难为他了……
“唰！”他将剑杵在了地上。
在他脚下躺着一具腐烂成骨的尸体，尸体上鲜美的肉已被吃得光光剩剩，有细微的咬痕，这里没有狼，应是山鼠之类的动物吃的。剩下的残渣碎肉则交给了蛆虫来清理。
他瞧着脚下的骸骨笑得好生不屑，这样的尸体在林子中还能找出几十具，他们都是先前围剿剑网的探路人，进来的快，死得也快，被吃得也快！
他一脚将骸骨踢得七零八落，骂道：“江湖客！淘金者！到头来还不是一副白骨？山郊野外横尸，落叶归不得根，就连入土为安都求不得，呵……倒是让畜生们饱餐了一顿！”
还未完呢，畜生吃了他们的肉，当做粪便拉出，粪便是这天地间最好的肥料，他们倒是死得值得！
原先的骸骨下竟长出了一片绿芽儿，先前是说错了，血才是人世间最好的肥料……
他留有一丝轻蔑，将剑拔起，这些尸体除了让他不屑之外更找不出一丝线索。剑网杀人也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凉风潇潇，树林不大他却寻匿了小半天，若是天上有日此刻怕是日晒三竿了。只可惜今日是雨天，天灰蒙得甚至发黑，这说明在不久后会有一场不小的暴风雨。
难道今天会空手而归么？
他不沮丧，只是有些不服，凭什么剑网能找到离开的方法，而他不行？凭什么剑绝是天下第一剑客，而不是他？仅仅因为他是剑网的主导者？或者他的主子是公孙羽？
这时，一阵对话应声入耳：
“大哥，你说先前那小子是不是在骗咱们？这树林里头困的人根本就不是燕青！”
“老三说得实在，那人仅凭一面之词咱就能信了他不成？我看他八成是撒了谎！”
“可那人为何要撒谎？难道他不想要那几百万两银子么？”
“嘿！我倒觉得那人说话并不全是谎话，我感觉燕青就藏在这林子里，此刻就在！”
……
人的预感往往比猜测要准得太多，燕青的确就在这片林子里，且还窝在一颗大树后静静地瞧着他们。
前边儿有一座小亭子，十分破旧，若不是那几根苟延残喘的柱子，甚至都瞧不出这还是一座亭子。
亭子里头有八个人，这八个人燕青竟然也认得——“西北八威”，是那夜哄骗去通知全城的八个江湖散客。他们也算的上是旧人，竟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见。
他们也和燕青一样，是为了寻找‘燕青’，换个说法，便是为了寻找那‘五百万两’银子！
但瞧他们的模样似乎很失望，不过失望也好，一无所获证明他们是幸运的，若是真的让他们找到了那‘五百两’，也许这林子中又会多了八具暴尸荒野的骸骨。
他们在躲雨。
燕青也想躲雨！迫切地想！他心头甚至还有期待与欣喜——荒原中有一片独树一帜的林子，而林子里头又仅有一个亭子，这显然就是蹊跷的所在，这亭子里必定存在着某种秘密！
依稀记得徐云川的密道入口就是藏在这亭子下边儿，难道这小亭下也藏着一条通往霹雳堂的密道？
他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钥匙，这是从蔺范那里摸出来的，若这小亭下真有一条密道，也许这把钥匙会派上用场！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自信一笑，揣好钥匙，又大摇大摆地朝着小亭那八人走去。
这八人若认他做朋友，那说不定可以再利用一番，若认他做敌人……杀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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