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的梦碎裂一地

周末  早上九点

        白时安面前摆着自己刚刚煮好的面条，昨天吃剩下的排骨作为汤底，加了一些小青菜，面上盖了一个煎蛋，这是白时安每次吃面条时的标配，可以没有肉但是一定要有煎蛋。白时安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整个屋子都充盈着面条的香气。白时安熟练的洗好碗筷，整理好衣物，就准备去丘晴中学所属的图书馆去看书。

        丘晴中学作为洛城最好的中学之一，图书馆是它的标志性建筑物，两栋圆柱形的高楼，左右并起，每栋都有整整十层，上百万本藏书来自于几百年间各种社会上层人士和出众的学子捐赠，可以说丘晴图书馆是整个丘晴中学以及所有丘晴学子的骄傲。而且，所有人只要有相关证明就可以免费在图书馆看书借书。

        对于丘晴中学的学生来说，图书馆更是朋友相聚，打发时间，专心学习的最好场所。或者，也许，大概，可能只是为了借着看书的名义，能够靠近一点那个出现在梦中的人，能够光明正大的坐在离她（他）很近的位置，听着他（她）的翻书声，看着她（他）的身影，仅此而已。

        于此同时，魏沫已经在白时安的门前徘徊了整整三十分钟了。她知道白时安每个周末九点之后吃过早饭，都会去图书馆看书。而她，往往都会用上各种借口，跟着白时安一起过去，呆上一整天然后一起回家。是的，魏沫就住在白时安隔壁，他们两个出生时间相隔一个月，可以说他们两个是一起从光屁股相互陪伴到现在的。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年纪，男孩子往往要比女孩子迟钝的多，白时安还未发现，少女在看他的时候目光里带上了一点不一样的含义。

        魏沫在初三那年就已经没有再怎么长高了，所以有时候她总在想，如果白时安永远都像那时一样比自己低一个头，那他会不会永远都会跟在自己后面，永远的只对自己一个人温柔。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的渐渐疏远，从俯视到仰视，魏沫正尝试着努力的维持着和他的这份联系，她不愿也不甘就这样的将他从自己的世界抹去，或者将自己从他的世界抹去。

        白时安推开门，就看见了正低着头眉头扭打在一起的魏沫。魏沫今天还是和以前一样，绑着干练的马尾辫，一身细碎的蓝色连衣裙，眉眼弯弯的看谁都带着笑意，只是今天灵动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忐忑，像是初恋的少女，被爸妈撞了个满怀。

        白时安微笑着：“在等我啊！怎么不敲门？”对于这个从小到大如同玩伴更像是妹妹一般身份的女孩，无论何时他都无法对她抱有恶意，反而，只要是和她相处在一起，他的心里才有一些家和温暖的感觉。

        魏沫像受惊的兔子，手足无措：“没有，没有，我也是正好出门！”

        白时安笑得更浓了：“我现在去图书馆，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或许是因为答应的太快，魏沫的脸颊泛上了一抹红晕，两只小手在背后扭着，心中则一团乱麻。

        魏沫埋头跟在白时安后面，稀里糊涂的就到了图书馆，她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般，脑中胡思乱想，不知道自己借了什么书，只是胡乱的拿了一本，就跟着白时安来到了三楼，这是图书馆专门留出来，为了让足够的人有一个能够安静看书的空间。白时安目的明确的找到了一个靠窗的长桌坐下了，魏沫紧跟其后，随后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惊觉而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白时安无可奈何的目光中，换到了隔壁的桌子上。魏沫把头埋到了书里，只是余光还在偷偷的看着白时安，她知道，他现在在等一个人，可这个人，不是她。

        大约一刻钟后，整个自习室里，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注视着一位可望而不可即的少女。一身休闲服饰，很简单的装扮，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在所有人少年时期的想象中或者梦境里才会出现的女孩，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垂至肩膀，睫毛修长，一双眼里总是氤氲着难以言喻的闪光，如果说魏沫是最理想的邻家少女，那么她则是所有少年心头的幻梦。杨紫悦脚步很轻，每次轻踏都仿佛踏在场少年的心口，可是所有人除了紧盯着自己手中的书外，已经没有多余的勇气正视她一眼。在一片静谧之中，杨紫悦在白时安身边坐下了。

        白时安到现在脑海中还清晰的记得，第一次和杨紫悦相遇的时候。那是在开学的前一天，白时安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走。那时的他正在考虑如何度过接下来的三年高中时光。

        初中毕业典礼的时候，所有同学的父母都已经到场，只有他的背后空空如也。其实他已经做好了这一生都不会再听到关于父亲消息的准备，却在毕业典礼的那天晚上收到了一封信件，署名人是白植安。信里只提了他的高中应该在那座全城出名的丘晴高中就读，除此之外，一字未提。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小雀跃的，因为至少父亲还知道今天是他的毕业典礼啊！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是有一个亲人的。

        就在白时安已经准备回去时，他发现了一家书店，很古朴的装修风格，却正好让白时安产生了兴趣，好像，在这里呆一下午也不错。进门空调异常清凉，就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获得了救赎。白时安挑了一本异常小众的书籍，几乎没有人会去选择这样一本晦涩沉闷的书籍，但是白时安看的异常津津有味。再然后，他沉浸在书中之余，感觉到了对面坐了一个人，于是他望了一眼，就再也无法移开了，这一眼对他来说，好似千年。

        白时安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个下午，午后的书店，古朴落地窗前的，端坐在老旧书桌前的少女，窗外从屋檐下洒落的细碎暖阳，少女摇曳的乌黑发丝，微微翘起的修长睫毛，以及随着一页一页的翻书声传来的少女独有的美好气息。这个时候的杨紫悦，在以后，经常在深夜，出现在白时安的梦中，反反复复，但是谁知道对那时的白时安来说，究竟是美好的幻梦，还是一个如附骨之蛆的诅咒呢？

        时间仿佛缓慢的如同滴不完的海水，又非常奇妙的像一块在一瞬间被挤出大量水分的海绵，让你猝不及防。两人非常奇妙的相遇，在悄无声息之间，仿佛已经发生了一切，又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两个人还是没有对对方说哪怕一个字，只是在太阳落山之前，杨紫悦先行离去，白时安紧随其后。没有戏剧性的同路回家之类的剧情发生，白时安一个人走回了家，在夜晚，当他躺在床上沉思之时，他以为他永远也不会再见到这个少女了。

        可是，上帝却在这个时候眷顾了他，也可能是魔鬼，谁知道呢？就在第二天的开学典礼上，当白时安坐在台下人群之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座位上时，杨紫悦穿着丘晴的校服，像一只高傲的天鹅跨步上台，那一刻，白时安感觉到了十几年来，唯一一次的从心底和身体深处传达出来的满足和欢喜。那种从内心深处满溢出来的感觉，不可名状，无以言表，唯有身处其中，才能尝尽滋味。

        再然后，当白时安得知丘晴的图书馆时，怀着试一试的态度踏了进去，然后就在所有人只敢观望的时候，坐在了杨紫悦的身边，他们还是不会互相说话，只是不论杨紫悦或是白时安，无论谁先到都会坐在那张靠窗的桌前，后来的就会坐在他（她）的身边。两个人安静的呆一下午，然后相继离开，如此反复。实不相瞒，整整三个月，白时安都没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清过杨紫悦的正脸。个中滋味，难以言喻。

        但是今天，白时安发现杨紫悦和以往有了一些不一样。嗯......。用更形象一点的话来说，以前的杨紫悦只是让人难以接近，但是只因为天性使然，但是今天，杨紫悦看他们所有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不小心爬上自家书架的蚂蚁，是打开窗放你一条生路，还是捏死，全在她的一念之间。她，到底怎么了？这是白时安此刻内心的唯一想法。

        “我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了。”杨紫悦的声音清幽，而又平静，仿佛在诉说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白时安想过一万种杨紫悦可能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但是没有这一句。

        “你要走了？”

        “我只是来告诉你的，并不是特地来和你解释的。”杨紫悦说完这句话就起身离去了，干净利落，留给白时安一个熟悉无比又陌生非凡的背影。

        “我...。”白时安想说些什么，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早就知道这里天会到来，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少年的梦啊！终将碎裂一地。

        每个人都有一个不需要理由，只是因为多看了一眼，便一生再也无法释怀的人。而这个人，总会或早或晚的在一个时间离开你，没有解释，没有理由，没有对错，只是因为时间流转，人情冷暖，如是而已。至少白时安已经比大多人幸运，得到了杨紫悦的一句再见。

        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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