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碎心（九）

他点了老三样，坐在那日同一个位置上，饭点时间，所以这里显得非常拥挤，客人络绎不绝，木青坐在位置上，看着客栈之内顾客越来越多，店里的活计忙得不亦乐乎，但还是有时间堵住那个乞丐一样的男子走进客栈。

“我有人在里面，你帮我叫一声，你叫一声他就出来了，我就能给你证明不是？你老堵住我也不是办法，现在生意这么忙，你愿意跟我在这儿耗着？”雁秋沙眼看就要出手打人了，但他还是保持了理智。

那伙计不是雁秋沙昨日见过之人，所以才会拦住自己。他没有衣服换，如今跟上木青，算是可以过上滋润一点的日子，至少不用再挨饿了，可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这样，这样的世俗商店，还是经常以貌取人。

木青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问题，直到那个伙计来通知自己，木青才觉得或许该给他换一身衣服了。

吃饭的时候，木青问他：“你可以修炼么？”

“修炼？”雁秋沙重重地将碗砸在桌子上，惊诧地重复木青的话，“我要是能修炼，至于混成这样么？”眼看他就要哭出来了。

“好了好了，”木青急忙打断，实话告诉你，“我也不能修炼。”

人比人气死人，他泫然若泣，“那你、那你怎么还能……”

他肯定想说混得这么好，但木青还是赶紧打断他，“因为我找了关系，若是我独自一人，说不定还没你好呢！”

这样说雁秋沙就舒服多了，不过吃饭的动作还是透露着哀伤。

“行了，我有事儿跟你说。”木青有些嫌弃地说道，对方抬起脸，困惑地看着他，木青继续说，“你先吃，吃完再说。”

花了半刻钟的时间，雁秋沙吃完饭，木青站起身，“走吧，先带你去买点衣服，你住在什么地方？”

这不问不要紧，一问，雁秋沙立刻渲染若泣。街道的繁华与他无关，他不过是激流中的一粒小小尘埃，说不定连尘埃都算不上，木青这种才算尘埃吧？不能修炼，但温饱不愁，他混得还不如木青。他哪有什么住的地方？不过是哪里看着舒服就睡在哪里，正因如此，他才敢随便找点卷轴卷起来给人推销什么绝世秘籍。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屋不遮雨，这便是他的日常。若是没有遇见木青，他可能觉得自己的命运是最惨的，但随着他们慢慢交流，才发现命运弄人，两个如此遭遇的人，居然有碰到了一起，何尝不是命运再一次弄人？

雁秋沙小时候与父母生活在一个镇子上，虽然不大，但邻里之间友好共存，不会发生什么令人不愉悦的事情，所以他小时候还算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但就像木青一样，到了开启共鸣的年份，他不能修炼，就算如此，却也要被修行之人间的琐碎小事波及。

他们镇子上有一个天赋不错的少年，本该是一件全镇人都该高兴的事情，却没想到这已经是他们走向覆灭的小火苗。

少年本性不坏，被湮山周围弟子，却因为遭人妒忌，怒火攻心，干出了惹恼耀火宗的事情。两派宗门实力差距不大，但湮山更有话语权一些。身处风口浪尖的雁秋沙同乡少年，被宗门责罚平息耀火宗的怒火，事情本该告一段落，但那名通乡少年后来查清了真相，准备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时候，却被那伙人提前发现。

为了挽回自己的名誉，那人只能杀人灭口，而且是借刀杀人。

同乡少年被再一次栽赃陷害，恼羞成怒的耀火宗自然不可能找湮山讨要说法，只能将怒火发泄到那名少年的家乡，也就是雁秋沙居住的地方。

修行之人摧毁一个地方轻而易举，但约定俗成的规矩，修行中人若是屠杀普通人，必定会遭到修行界唾弃，后来耀火宗还是站出来致歉，但将一切矛头指向小镇出现了邪恶的行为。

此事不了了之，但对于小镇上的人来说，却已经是覆灭的打击。

没什么人活下来，就像木青之前生活过的地方，一个什么真人就能屠村，后来也许是为了避免被木青走出山的同乡之人追杀，圣龙真人就再也没出现过。

幸存下来的雁秋沙也过着悲惨的生活。他没有固定住所，只能带木青来到休息次数最多的地方：一处废弃巷子的末端。这里几乎没什么人会涉足，僻静的环境，可以让他暂时忘记自己流离失所，让他幻想这个世界上就他一个人。

木青讲诉了他的遭遇，都是修行之人间的斗争，却要他们普通人来承担后果。雁秋沙苦笑一下，庆幸木青有一个好妹妹，可以让他被大宗门收留，自己就没这样的好运了。

“行了行了，既然都过去了，那我们就得好好活着，把死去亲人的快乐活出来，才能不辜负他们的牺牲。”木青笑着安慰，但只有无人的时候，才会孤独吞下这些苦涩。

雁秋沙有时候这么乐观，大概就是跟自己一样的性格。

“你刚才是不是说要带我买衣服来着？”雁秋沙嘿嘿一笑，刚才的故事仿佛在讲诉别人，的确是别人的主角，他只是一个小小配角。

看着他无赖一般的笑容，木青也笑起来，“走吧，我还有些事儿要拜托你帮忙。”

木青带着他选购了一身衣物，还有一些御寒保暖的被褥之类的东西，但没有房子，还是无法遮挡挡雨。打扮一番，雁秋沙还是有一点俊美少年的影子。回到住所的路上，木青笑着打趣，“等最近的事儿忙完了，我要是有钱了，就给你买一栋房子，你自己开个小店，到时候找一个好姑娘，安安心心过日子。”

雁秋沙撇撇嘴，还得同时满足两个条件，不过这样美好的日子的确值得想象和等待。

看了看他无奈又嫌弃的表情，木青笑了笑。

小巷尽头有些潮湿，大概是最近雾气的缘故。雁秋沙之前的被褥只是一些别人丢弃的衣物，堆在突兀的黑瓦屋檐下，就像个狗窝，两人简单整理一下，铺上买好的东西，算是比之前改善了不少，至少不用忍受寒冷的夜晚了。

一切准备妥当，两人坐在被褥之上休息，抬起头，月亮挂在屋檐顶端，薄纱一般的深色云朵缓缓漂移。

“对了，你之前说找我做什么？”雁秋沙一个机灵，转过脸看着木青。

他知道宁静宝贵，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像现在这样，只考虑以后美好的生活。但他不能，若是他没有能力，可以选择和雁秋沙一样的命运，忍气吞声，只求活下去，但他木青不一样，他身怀图腾，必须肩负仇恨。于是他撇开优柔的过往，必须专注眼下的情况了。过往美好，但不可沉溺。

木青抿起嘴，思索一下如何开口，最后决定先下手为强：“关于离药宗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离药宗？”在这里混迹许多年，大大小小的势力还是知道一些。比如像离药宗这种势力，城里一旦有什么聚会拍卖会，他们就会提前抵达，休憩在城中设立的府邸。久而久之，这里似乎也成了离药宗一座哨站。“我知道一个地方，离药宗的人大概率在那个地方。”

木青舔舔嘴唇，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做的事情非常疯狂。他问道，“你能带我去看看么？”

“你去找他们做什么？”雁秋沙诧异地询问，脱口而出的问题后面跟上了思绪，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明白了。”

木青刚想解释自己要随时监视他们的动向，最好知道离药宗的居所，雁秋沙就说自己明白了，真明白还是假明白？木青也没有继续问，只是等待自己提出的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走吧。”雁秋沙爽朗答应，起身便出发。

“这么晚了可以么？”木青眉头一皱。

“你见过谁监视别人大白天去的？”雁秋沙头也没回，意气风发的背影被月光勾勒。

木青歉意一笑，是是是，于是起身跟上他的步伐。

离药宗的府邸距离此地还是有一定距离。随着木青跟随雁秋沙前进，道路两侧的店铺越来越少，私人宅院越来越多，即使两侧的建筑灯火通明，路面上也没见到几人。

每一栋宅邸大门外，都站着一名或者两名守卫，穿着凸显自己势力的着装，见到街道上行走的两人，投来轻蔑的目光。

他们走着走着，来到一处光线较暗的小巷子。“走着边。”雁秋沙猫下腰，对于那些守卫来说，或许只是一个晃眼，那两人就消失了。他们似乎懒得去用鸣力检测四周，在他们的印象中，谁会来找麻烦呢？谁敢呢？

木青他们走进狭窄的暗巷之内，水流滴答声都快掩盖自己的脚步声了，前方的雁秋沙仿佛只是一道影子。看来他经验丰富，没啥可干这种事儿。木青不必担心，反正偷不到自己头上。

“你笑什么？”雁秋沙停下，压低声音，沙哑地问道。

我笑的声音那么大？木青自己都没意识到，连忙咳嗽一声，“没有，只是觉得你很熟练。”

“嘘！”木青刚说完，雁秋沙就按住他，两人一起蹲在地上，头顶三道白光划过，修行之人遇见而行，很大概率是离药宗的弟子，在这附近，他们最喜欢穿白衣服。

御剑而过，木青起身之后满脸惊讶，但声音还是被压低，“你怎么知道有人？”

雁秋沙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仔细听就可以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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