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陈年旧案

相比雪见的如临大敌，太宰治就自在多了。他毫不见外地吩咐稻荷夫人给他来一杯参汤加黑咖啡（“会兴奋致死吧”），然后笑眯眯地叫雪见坐下，就当自己家一样。
  “这本来就是我家吧。”雪见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坐在离太宰治稍远的位置。
  她最讨厌和五条悟太宰治这种角色打交道，能躲则躲，前者是因为六眼体验感极差在他面前不好意思撒谎，后者纯纯脑力碾压，任何人在他面前无处遁形，要是被他绕晕了吐出点什么就完了。
  比如太宰治现在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竟然和她追忆港黑往昔了，这合理吗。
  尤其当话题几乎都围绕着她展开，事无巨细地回忆原身时，月城雪见的警惕心拉满，出言打断。
  “太宰君，哪怕过去还是现在我们都没那么熟吧，比起你我更想看到显荣。”
  不料太宰治轻飘飘地说：“你和显荣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以前不是塑料姐妹花吗，显荣连你的异能都是道听途说听来的。”
  雪见心头一震，太宰治今天是来验证的，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特意跑过来求证，难道他已经怀疑自己和大小姐不是同一个人了吗。
  “从咖啡厅再遇之后，你们关系就突飞猛进，显荣对你和芥川君的进展了如指掌，你一有事就找显荣帮忙。抱歉，以我的自身经验来看，只有掌握了共同秘密的人才会突然变得亲密无间￣▽￣。”
  冷静，冷静，未必是玩家身份暴露了，可能这段时间自己和山崎显荣来往过密，让太宰治怀疑了，习惯性先试探一波，代表不了什么。
  “太宰君，你是觉得我带坏了显荣吗，可我觉得我们只是修复了关系，言归于好而已，就像你和中也君一样。”
  我就装傻，顺便恶心死你。
  果然太宰治开始夸张的表演抖落鸡皮疙瘩，嫌弃道：
  “噫，我和小矮子才不会手拉手逛街呢。”
  似乎是明白了月城雪见今天要跟他装傻到底，太宰治懒得再废话，放下稻荷夫人精心调制的饮料就要离开。
  “啊，其实我今天来是代表武装侦探社慰问了，感谢你在解决『群魔』事件中做出的贡献。”
  听到群魔两个字，雪见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他知道是安娜假扮的山崎显荣向大小姐告的密，间接害死了织田作的孩子们！
  话一说出口看到太宰治了然的神色雪见就知道上当了，心底暗骂自己真是病久了脑子都不会转了。
  但她又替山崎显荣高兴，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太宰治不会再和从前一样对山崎显荣爱搭不理了吧。
  “显荣她也挺委屈的，但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你要好好宽慰她。”
  太宰治侧过头去看墙上的壁纸，几乎要盯出个洞来，然后嘴角划过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这次他的笑容要比刚才对雪见的真实了许多，也温柔了许多。
  “她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还有，”雪见叫住他，“对不起。”
  太宰治立刻明白了月城雪见的道歉从何而来，摇头失笑。
  “看来你真的忘记了很多东西啊，至少这件事与你无关。”
  “去问问森先生吧。”
  =====
  太宰治两句话让月城雪见失眠一整晚，第二天闲院明日澄代表森鸥外探望再次病倒的雪见时被她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于是等她回去向森鸥外复命时，着力渲染了雪见的病情一番。
  “大小姐的异能还不如没有呢，真是太遭罪了。”
  “是吗，又反复了啊。”森鸥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闲院明日澄大着胆子抬头看森鸥外，就怔住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森鸥外此时的样子，虚伪的假面在一瞬间生动起来，可惜哀伤与了然喜悦掺杂在一起将面具撕裂成碎片后又转瞬即逝，闲院明日澄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在她愣神之际森鸥外又恢复了常态，温和的笑容让她后背生起薄薄的冷汗。
  “闲院君，你说小姐会不会苟延残喘下去呢。”
  闲院明日澄大着胆子问道：“您呢，您是怎么想的。”
  “我想她不会，小姐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对这个世界了无牵挂了。”
  森鸥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张照片，是他刚继位时，月城雪见和他和爱丽丝的合照。
  代表了他和两个可爱的“女儿”亲密无间以及继任首领的正统性。
  照片上月城雪见和爱丽丝穿着同款式不同颜色的小洋裙，十一岁的月城雪见和爱丽丝一般高，一样的精致乖巧，两人一左一右抱着他的胳膊，三个人笑得开怀谁看了都说这是幸福的一家人。
  森鸥外手指在照片上轻轻一划，将相框倒扣，对闲院明日澄说：
  “闲院君，等芥川君这趟出差结束之后就不要给他派任务了，让他陪小姐走完最后一程吧。”
  最后一程。
  面对森鸥外暗红色的眼瞳闲院明日澄什么都不敢说，躬身退下。

  *
  接到闲院明日澄的电话时，雪见刚把退烧贴贴在脑门上。这场发烧来势汹汹，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睡热了，缩在被子里继续睡，等被稻荷夫人发现时，人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他真是这么说的？好我明白了，放心我心里有数。”
  挂断之后，摸着能煮鸡蛋的脸蛋雪见感叹，感觉自己这次非死不可的样子，森鸥外都把棺材定好了。
  ……似乎连游戏都在隐隐提醒她尽快完成任务的样子。
  如果不想一直活受罪的话，就快点完成任务去下个世界吧。
  上次和系统对话时，对方在这样暗示自己。
  之前在其他世界生活了好几年游戏也没有这么急切过，雪见反倒觉得自己和原身越来越契合，相融越来越好，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原身，灵魂去别的世界游荡了一圈回到了身体里。
  前所未有的体验。
  说起来，为什么森鸥外会笃定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了无牵挂”呢，她只想得到芥川龙之介的爱意，现在还没影子呢。
  =====
  森鸥外正在给爱丽丝讲童话故事，可惜金发小姑娘根本不领情，还问了许多刁钻的问题。
  “为什么驯养了小狐狸就必须负责呢，为什么花费了时间的玫瑰才是独一无二的，明明林太郎在雪见身上花费了那么多时间，但一点都不喜欢她，雪见和龙之介认识才多久，就变成你口中的驯养了。”
  爱丽丝坐在森鸥外的膝头，喋喋不休地吵闹着，她把森鸥外倒扣的相框又翻过来，手指在上面指指点点。
  “因为父爱和爱情差别很大啊，再说我对小姐从始至终都是利用的态度，最多觉得小姑娘很可怜而已。”
  这次森鸥外扣相框的速度熟练多了，听完爱丽丝的童言无忌，他认真回忆了一遍这些年，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样样都出于首领职责，理直气壮起来。
  对森鸥外来说，最初通过大小姐杀掉先代后，对方就可以去死了，万万没想到她靠异能活了那么久，那就养几天吧，正好可以借着安抚人心。
  “从那件事开始，我和小姐的分歧就到了无法弥合的地步，小姐终于发现我不是她心中完美的父亲形象，我也知道了小姐异能存在巨大的缺陷，不能留着她了。”
  从命人拦下月城雪见送走小孩的车，逼迫她使用异能吸收生命力时，他们就扮演不了父慈女孝的一家人了。
  没办法，干部太宰治的叛逃在他的计划之中，但要是继承人没多久也去世了，着实够港黑动荡一阵子的了。
  月城雪见还想瞒着他，怎么可能，死也要等风波结束，不然不是添乱么。
  以首领的眼光来看，需要异能维持生命的继承人是严重的不稳定因素。
  从那时起两人的关系降为冰点，但真正让森鸥外不能容忍的是，在“共噬”的最后一天，他强撑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准备去见福泽谕吉时，一睁眼看到的是雪见放在他胸前的手，他立时起了杀心。
  果然人对生命的渴望是难以想象的，当年死活不用无辜小孩给自己续命的人，现在竟然向敬爱的养父伸出了手。
  “小姐连最后一天都等不了，急着吸收养料吗。”森鸥外是这么说的。
  这下月城雪见不得不死了，虽然后来陀思妥耶夫斯基说月城雪见没有答应和他合作，让森鸥外短暂的内疚了一秒，但人是必须死的。
  把定时炸弹放在自己身边怎么能安心。
  但看在父女情分上，他愿意赔给月城雪见另一种“爱”。
  “小姐用爱情驯养了芥川君，又或者说是他俩互相驯养，他们两个人身上最大的标签就是港黑，留在港黑才算是对对方负责，所以最终结果只会让我一个人满意。”
  “对已经失去价值的小姐来说，算是废物利用吧。”
  说到这森鸥外有点惋惜，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一手雕琢的艺术品，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却没有让她发挥最大的价值，马上就要被砸碎把碎片扫进垃圾堆里了。
  *
  月城雪见的烧还没退，身体时冷时热，想踢开被子凉快凉快可身上被稻荷夫人压了至少三床被子，可怎么也踢不动，想到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一件顺心事都没有，委屈地开始哼唧。
  爸爸，妈妈。
  最先想到的还是这两个人啊。
  爸爸，雪见昏昏沉沉的想，对大小姐来说森鸥外就是父亲般的存在吧，那么当森鸥外中了“共噬”的时候，她是什么反应呢。
  雪见又睡着了。
  如她所愿，这次月城雪见真的看到了病弱版森鸥外。
  坐在他床前的人月城雪见也很熟悉，就是她自己的脸嘛，也就是大小姐。
  大小姐坐在床边定定地入神，没多久便有人敲门提醒她还有会议要开，雪见看她走一步喘三口气的样子真怕她累晕在会议室里。
  两个小时后大小姐又回来了，臭着脸把束手无策的医生骂了一顿，挥退了医护人员后她气急败坏地拨通了通话键，看脸色是和那一头的人吵起来了。

  可惜她听不到大小姐在说什么，在这里她失去了听觉。
  结束通话，大小姐的脸色越发苍白，她跌跌撞撞地扑到病床上，眼神绝望而疯狂。
  雪见努力辨认她的嘴型，反反复复只重复了一句话：
  “森先生，你不能死。”
  雪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时的心情。
  对于森先生来说，大小姐是什么呢，是养女，是精心雕刻的艺术品，还是得到港黑后转手抛弃的工具呢。
  她明明通过异能重新焕发了生机，却暮气沉沉。
  她把森鸥外当作亲人的替代品，却发现，原来不管在父亲眼里还是森鸥外眼里，都没有她这个人，只不过先代想让她停留在童年，森鸥外觉得她可以晚点再死。
  但对于她们这种人来说，哪怕是虚假的温情也足以做一生的慰藉了。
  月城雪见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她把手放在森鸥外的胸口发动了异能，这才是大小姐原本的异能力，只会救人的异能力。
  『异能·由死而生』
  生命力一点点从大小姐的身体流逝。
  很快身体支撑不住，就在这时，森鸥外睁开了眼。
  大小姐自然是惊喜万分，但不知森鸥外说了什么，她的神色一下衰败了下去，比刚才发动异能时更加虚弱了。
  森鸥外走了，整个港黑因为首领的醒来欢呼雀跃，没人注意到大小姐独自一人离去。
  她躺在港黑大楼为她临时安排的办公室休息区的床上，双手放在小腹处交叉，神态宁静安详。
  她不后悔。
  在大小姐眼中，森鸥外还是那个当自己迷了路，流着眼泪说“世界好大”时替她擦鼻子，牵着她的手回家的叔叔，和父亲一样温暖的叔叔。
  “月城雪见”真的死在了她的养父，森鸥外的疑心之下。
  *
  “雪见，雪见，醒醒。”
  月城雪见睁开眼，芥川龙之介正担忧地望着她，白衬衫上还带着血迹。
  “你怎么哭了。”芥川龙之介紧张地问。
  雪见吸吸鼻子，“我也不知道，我好难过，生病都没有人陪我。”
  连死去的时候，都没有人陪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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