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风和日丽正是出行的好天气,几乎是天刚亮,新婚的长公主殿下便已踏上辇车,与驸马同行出府,他们此次出行的目的地是距京两城外的一个小山村,名为源厝。
宽敞的车厢内,清安和源郇同席而坐,两人中间隔着一只矮桌,上面摆了几盘精致的点心,月泯坐在清安身边,正往茶壶里添水。
源郇执着本书看得起劲,清安闲得无聊,偏偏还得时不时找个话题和他搭话,闹得源郇始终不能进入安静的读书状态。
清安说得口都干了,接过月泯递来的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见源郇对她的新话题似有兴趣,清安才继续说:“现在人死了,线索断开,往前的更难查了。”
她刚提起的正是新婚夜那晚路笙被刺杀的事。刺客隔天傍晚就被抓住了,杨忠山那边已经大概确认了刺客的身份。可新冒出的问题是即使抓到了刺客,他们也难以再查下去。
清安叹了口气,“找到人的时候,那刺客已经是具死尸,半个身子都浸在酒缸中。血和酒掺着往地上淌,把正好要去酒窖提酒的店小二吓个半死,报了官一查才发现死的就是那晚的刺客。”
他们只能初步推断刺客的死是幕后策划者所为,为的就是封口。死人不会说话,所以杀人灭口是最好的不会泄露秘密的方法。
目前最有用的线索是尸体背部肩胛骨处的鹰隼刺青,宛陶男子最喜在背部刺上鹰隼图腾,以表达他们对领土的挚爱和忠诚,根据那片刺青和异国长相他们基本可以确定刺客是宛陶人。除此之外,还有散落在红液酒缸边的几瓣丛生福禄考,大理寺的人猜是刺客被杀时有什么随身物品被拿走了。
一个基本确定,一个猜是,使得大理寺和刑部在早朝后被传唤到历代皇帝处理朝政的御広殿双双被批,平常对着下属和低级官员颇为威严的朝廷重臣彼时只敢低着头听曹湮德的斥责。
清安回想着那听训的场面,忽然手撑着下巴歪过头问源郇:“驸马觉得刺客真的是宛陶派来的吗?”
源郇面无表情答:“殿下,大臣们说是。”
朝廷官员说是,那就是。大安现在不正是这样吗?底下百姓很难将自己的想法递上去,只有上头的贵人们传下指令的道理,真相只需要一小部分人知道就可以了。
思及此,源郇便想起以前与同窗好友讨论过的兴邦理论,他抿着唇端正姿势,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书籍,不愿再分心同清安说话。
清安看着近在迟尺突然散播着冷气的源郇,她摸了摸鼻头,没敢再打扰源郇,也看起了宫中内侍送到府上的信札。
小山村是真的小,占了四分之一山头,住着的也就十几户。
他们到达源厝时已及日仄,这两天断断续续下过好几场秋雨,空气中散布着湿哒哒的味道。与铺满砖石的京城不同,这里有的只是雨后泥泞的土地和几步一个的小水坑。
尽管在听闻清安他们要来后,山脚小县城的县太爷早早就让人过来收拾了下,可下车之时清安绯色裙摆下的精致绣舄还是染上了褐色的泥土,前几日尚织局刚给扣上的明珠串也被点点斑驳覆上。
清安两手轻轻提着裙摆,心中无奈。她早猜到穿这样来裙摆得湿,可她不得不穿,这样才符合路禛即使是去小山村,也会打扮得像去赴宴的人设。
她只是感慨下宽大裙摆湿了走起路很费劲,湿了更不太让人有舒适感,身旁的人见她低着头无言,还以为她是对现状非常不满,正思考着如何对他们发脾气。
作为长公主头号守护者,月泯首先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主子,不如您先去车上坐会,奴命人去找把轿子来。”
村口地方不大,长公主重金打造的辇车进不去,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这就停了车。
县太爷附和着头点个不停,正挥着手向下属示意,就被叫住。在县衙人员和小山村所有村民的注视下,清安斜过头对身边丝毫没受环境影响的源郇说:“驸马背本宫不就好了。”
全场的目光因她这句话齐刷刷地转向源郇,清安又感受到源郇身上散发出来的寒凉气息。在这么多人面前背起她走到家里去,书中路禛也是这么提出来的,大庭广众下源郇气得脖子上的青筋冒都出来了,尽管后面他真的背起了路禛,二人还是因为这事儿私下又互怼了一次,源郇对路禛的不喜也添了一分。
从源郇的视角看,路禛永远是个骄矜蛮横、喜欢用强制胁迫手段,为达目的从不顾及他人想法的人。
源郇果真如清安所料认命般地背起了她,月泯跟在后头,仔细地护着她。走了两步,清安回过头对县太爷说:“你和你的人都回去,本宫此次来不必大动干戈。”
县太爷不敢违抗她的命令,连连应了几声,见源郇走得稳当,村民们紧随其后,公主府的人也不搭理自己,便召集所有下属回了县衙去。
行至一所木屋前,清安才从源郇宽大的背上下去,稳稳地站落在铺了一层茅草,又盖了层薄木板的地上。
月泯正贴心地帮她顺着衣裳的褶皱,而清安的目光则是从源郇背上移到他左手边的老人身上。
从进村到现在,这名老人一直紧跟在源郇身旁,脸上的慈爱关怀毫不掩饰地展露着,还有一路走来老人时不时瞥向自己的不安小心的眼神,清安猜这名老人就是源郇的父亲源必。
“这就是阿嫜吧……”清安看了看源郇,“郇郎?”
凑得近,清安察觉到源郇身体因她的称呼微微一震,她满意地在心里乐了一下。
清安倒不奢求源郇会给她什么好脸色,源必就紧张得很明显,听到清安提及了他,忙应了自个儿的身份,“草民源必问殿下安,草民就是阿郇的父亲。”
源必不过四十出头便半头华发,常年劳作磋磨出的粗糙裂开的指关节皮肤和略微佝偻的肩背让他看上去格外饱经风霜。
“殿下先进屋吧,这里风大。”源郇温和地说。话虽是对着清安讲的,他人却扶起了源必的小手臂,走在清安前面,同许久没见的父亲先进了门。
清安跟在他们后头,目光下移,放在了源必一步轻一步重的腿上。她不由暗自叹了口气,这对父子感情是真的极好,可惜……
一杯清澈的水被盛在新买的瓷杯里放到了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木桌上,水面还飘着几片县太爷倾情提供的名贵茶叶。
在几道质朴期待的眼光下,清安端起来小喝了一口。
茶是不错,不过比起公主府那些还是差远了。
不敢说什么肯定的话,清安只微笑着眨了眨眼,仅这一小动作就已经让紧张得直搓手的几人稍稍松了口气。
清安看向刚端水过来的源必,持起一抹无死角的礼仪笑容道:“阿嫜快坐吧,哪有长辈一直站着伺候晚辈的道理呀。”
源郇眼色暗沉。
清安心中念了句佛,她就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又得刺到源郇。
室内噤若寒蝉,源必迟疑地看了眼源郇,在他肯定的眼神里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和清安隔着桌子的另外一边。
源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他对门边几名村民里站在最前头的古稀老人道:“林叔,你们先回去吧,殿下有什么需要的话,会有人告知你们的。”
老人先是看了看清安,见清安没什么反应,这才应了源郇的话,恭敬又有些惶恐地对清安道:“那殿下,草民们先退下了……”
他身后跟了个三四岁的孩子,长得十分可爱,是让人忍不住去疼爱的那种可爱,糯糯叽叽的像只芝麻馅的糯米团子一样。放现实生活里清安见到这样的小孩一定会过去和他打个招呼,逗逗他,然而现在她只能在孩子好奇的探视下断开和这孩子的对视。
老村长前脚带着人刚走,后脚天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所幸他们原本就打算次日回京,不然此时赶路定会有许多不便。
下雨天出门不方便,他们主要也是来探望源必的,所以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待在那张小木桌旁聊着天,基本都是源郇和源必在聊,清安偶尔见缝插针两句,最后她借身子不爽利的理由躲进了源郇房中,把时间留给两父子。
这所围着篱笆的木屋只有简单的两间卧房,清安理所应当得住在源郇房里。
初进屋,她一个扫视便将屋内全局看了个遍。这是间非常简单却十分整洁的卧房,唯一能说是装饰品的东西,就只有向光摆放的木桌上那株插在简陋花瓶中的月牙色兰花草。
花应该是在盛放之际被采摘下来,正向看到它的人们展示着它最美好的一幕,花蕊上还残留着几滴水珠,像是刚被精心照料过。
除开这些东西外,屋里就只有另外一张用来待客的桌子、一架不高却摆满书籍的木柜和一张竹床,床上靠墙里侧整整齐齐叠放了两床被子。看那成色,被子大概也是新的。
清安猜想她这次来,源必肯定费了不少心思。对一个老实本分的底层百姓来说,要接待她这个皇亲国戚是真的不容易啊!
“主子,是否要将车上备的毯子拿过来?”跟在她身后一起进来的月泯适时出声,询问她的要求。
清安先是拍拍衣裳,之后随意地坐到床上,回她道:“不用了,下雨天来来去去麻烦。”
月泯对她的话从不反驳:“那主子歇会,一路过来太劳累了。”
身子不爽利其实也不算是个理由,因为清安她真的感觉不太舒服。
指尖小小力地按压小腹,直到她拿过月泯给她的暖炉,捂在让自个儿难受的位置,感受到丝丝温暖随接触而来,她才长舒了口气。
那天她在浴堂撞见源郇出浴后便发现自己来了月信,随后便是连续几日的腰酸腹痛。
书中明明写了路禛健康得很,清安旁敲侧击了月泯几句,才知道是早年路禛在宫中为护路笙意外掉水落下的毛病。
在护弟弟方面来讲,路禛一直当得起姐姐二字。
就这样抱着暖炉迷迷糊糊睡去,清安醒时是被自己的脚冷醒的,随后她就被昏沉天色里一双紧紧盯着她的乌黑眼眸吓得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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